因为曾经愚蠢过，想过就算拿钱维持感情也没关系，所以才会日渐动了真心，得知早已心知肚明的答案之后还是会被刺伤得浑身是血。这样的疼痛远比被小人当面捅一刀还要痛得多，梁佳暮有些怕了，她真的害怕了，她不敢再企图得到虚妄的东西，也不敢平白无故接受一个人对她的好。
就连亲生父母都会抛弃自己的孩子，还有什么人会留在一个人身边很久很久呢？
“为什么要这么说？”梁星渡忽然握住她的手腕，身子不自觉地凑近，渴望和她的目光得到交汇：“什么叫做还不起？你为什么要有负担？”
可惜，梁佳暮并不打算和梁星渡对视，她低下头，把目光藏进湿润的眼睫下：“你不是我哥，我们甚至没有血缘关系，如果没有爸妈，我们更不可能成为一家人。撇开这些关系，我们就是陌路人，没有人会喜欢我这样的人，你永远也不会和我做朋友，我不能心安理得接受你对我的好。”
面对梁佳暮如此巨大的转变，梁星渡第一次明白了当头一棒是什么样的感觉。无力、钝、心跳加速，像水面永远捞不到的月亮，彷佛不努力做点什么就会彻底失去，即使全是无用功。
“朋友，你这辈子非要朋友不可吗？没有朋友就会死吗？”梁星渡压低声音，眉心紧紧蹙着，少年的眼瞳像布满雾霭，追随着身前的人，急不可耐地想让对方看见自己。
但少女至始至终不肯回应他。
“是啊，你应该知道的，我最害怕一个人了，我被孤立了那么多年，我最渴望的就是和朋友成双成对，有了朋友就不会遭受别人异样的眼光，也不用去羡慕别人。”梁佳暮软软地回道，她已经哭得没有力气了。
“梁佳暮，你怎么还是这么窝囊。”梁星渡深吸一口气，似乎担心自己被梁佳暮气死，他揉着太阳穴，简直要荒唐地笑出声：“我在你的眼里，就是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是吗？如果不是被同一户人家收养，你根本不屑跟我逢场作戏？我是你利用就扔掉的工具，现在你良心发现了，觉得再利用下去就会有难以洗去的罪恶感，因此不得不和我摊牌，让我滚远一点，是不是这个意思？”
完了，
简直一击便牢牢击准了心脏。
梁佳暮恨梁星渡总结能力怎么这么强，能在她一大堆废话里面挑出准确率最高的关键意思进行提取。
真是心虚得不像话，梁佳暮快把头埋进地里了。
就在她羞愧得想要以头抢地时，梁星渡忽然开口道：“好，既然你这么说了，我答应你。”
梁佳暮猛地抬头，却看见了少年冷冰冰的面孔：“你……”
“终于肯看我了？”少年冷笑一声，险些又把梁佳暮看得低下头。
“你没有拿我当哥，正合我意，我也从来没有把你当过妹妹。”梁星渡的目光晦暗难明，在落日之后教室的灯管照耀下，泛着诡异的光感。
听到梁星渡亲口承认时，梁佳暮心里就像打翻了一盒调味品，各种各样奇怪的味道混合在一起，酸酸苦苦的，还有些辣喉咙。
她曾经认为，梁星渡对她的好，是靠她当初无理取闹抢来的，占着兄妹的称谓，他不得不低头对她好，可现在梁星渡却又说，他从来没有拿她当过妹妹，那么他又是以怎样的想法无条件顺应她的呢？
她应该伤心还是庆幸呢？伤心梁星渡对她的感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深厚，还是庆幸她可以和梁星渡真真正正界限分明了？
“朋友不让我当，亲人不让我做，梁佳暮你真够厉害，一句话让我们的维系变得岌岌可危起来了。”梁星渡嗤笑了声：“既然你会产生这么大的负罪感，洗心革面要证明自己，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你不是要对我好么？那你也别管我怎么对你，你只需要做好你准备做的。”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我会用这里好好感受的，如果它痛了，就说明你说谎了。”
梁佳暮瞬间呆愣，毕竟就算是把她丢进轮回轮个千百回，她可能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为什么玩儿不过梁星渡。
傍晚。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梁佳暮双手狠狠掐着自己的脖子，恨不得把自己当场掐晕，她此刻的脸爆红到了极点。脑海中像是处刑般不断重复播放白天发生的那一幕，她恨啊，恨自己怎么当时情绪上头说了那么多废话，还大言不惭要好好对梁星渡，要和他分得明明白白，要自立自强自主不息，要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金盆洗手当个好人。
现在冷静下来，她才发觉自己这破脾气一时半会儿真不好改。
她倒不是后悔自己立下的承诺，而是觉得自己说的那些话太肉麻，想想就烫耳朵。
这种坦白局才会说出口的话为什么会在她清醒的时候说出来啊！
“该死。”梁佳暮揉了揉本就乱成鸟窝一样的头发，这时，手机屏幕亮了，她点开，是陈丽卿发来的短信。
/暮暮，我给你买了几条裙子，你喜欢吗？/
照片里，是好几套价值不菲的裙子。
梁佳暮看了眼，回了句：陈阿姨，您有这闲钱，还是留给您儿子买玩具吧。
按款式来说，的确很符合她的心意，一看就是精挑细选过的，非常适合出席在各个舞会。
要是不知道这位陈阿姨是她的亲生母亲，她一定会大大咧咧收下，然后甜蜜蜜地道谢。
可现在她知道了，这件事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态度已经这么明确，爸妈却还是不阻止陈阿姨接近自己。她不想当陈丽卿的女儿，也不想离开他们。可他们非但没有拒绝陈丽卿的拜访，还放纵撮合了两次会面。
这是梁佳暮最想不通的一点。
若是按照最坏打算来看的话，爸妈是不是不要她这个女儿了？
一时间，梁佳暮变得有些惶恐起来。
她想了很久自己的缺点，有没有哪里做的不好，让爸妈厌倦了自己。自己的确没有梁星渡那么聪明，也不懂人情世故，以后爸妈的心血和事业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平时自己花钱有些大手大脚，可无非是用在交际上面，爸妈如果真的对这种行为有意见，应该也会告诉她，而不是任由她刷卡花钱。
想着想着，她睡着了。她梦到了很多年前快要被领养走的那天，院长拉着她的手苦口婆心地劝说：“乖孩子，不要再被抛弃了，要乖呀，要乖呀。”
只有听话的孩子，才不会被抛弃。
梁佳暮好像忽然就明白了，原来院长早就给出答案了，自己一直以来都是那么娇惯成性，被抛弃，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呀。
自那天过后，梁佳暮彷佛顿悟了，唯一能留在梁家的办法就是做一名真真正正的乖孩子。不仅如此，梁爸梁妈最爱梁星渡，她要好好讨好梁星渡，让他对她的想法改观，有气出气，只要出了气，也许就会大人有大量原谅她那些年的无理取闹，然后在爸妈面前多说说她的好话，她就不会被陈丽卿带走了。
没错，这就是唯一的可行办法。
早早起床，梁佳暮一改常态，不再赖床，空腹不吃早餐。
她热了几面面包，笨拙地包好放到梁星渡床头，忍着锅炉里的烫人白气，挑出牛奶盒放在面包旁边。
做完这些，她才跑去穿校服刷牙洗脸。
指腹被烫伤了，摸到温水会有种灼烧感，她疼得不敢用热水，只好把水温调成冰的，就着寒冷哆哆嗦嗦洗漱完毕。
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梁星渡拿着牛奶和面包从房间里走出来。
还没等梁星渡说话，梁佳暮已经十分狗腿地凑上去，搓着手问：“怎么样？好不好吃？”
梁星渡看了她一眼：“面包的味道不都一样吗？”
梁佳暮脸上的笑僵住，她眨了眨眼，不敢反驳：“对的，但热的不是比冷的好吃吗？”
“你这样包装，就算是热的也该放凉了。”梁星渡将两片面包重新热了一遍，又在上面放上切好的新鲜番茄、黄瓜片和水煮鸡蛋，用充裕的时间煎了几片培根后，他把面包夹起切成两半，一个三明治就这么做好了。
“你好厉害啊！”梁佳暮的奉承带着真心实意，平日她都是扮演吃的角色，哪里研究过梁星渡是怎么利用面包做美食的，现在角色互换，她就只能单纯热两片面包，对比之下差距实在可悲可叹。
“吃吧。”梁星渡把三明治丢给她。
“不行！这是我要给你吃的！”梁佳暮打定主意要对梁星渡好，就没打算受嗟来之食，怎么可以沿用之前的相处模式呢？
梁星渡蹙眉：“不是有两个吗？”
“啊。”梁佳暮讨好的心太急切了，竟然忽略了这么明显的解决办法，她噢了声，老老实实捧着三明治小口小口吃起来。
梁星渡背起书包，站在门口等她：“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来了。”梁佳暮三两口着急忙慌吞完三明治，伸手打算夺过梁星渡的书包，被梁星渡侧身躲开了：“你干什么？”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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