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课桌上醒来的时候,凌安怀脑子还是懵的。她好像睡得有点沉了。幸好她睡觉有闭嘴的习惯,不然这口水指定流一桌。依稀记得梦见了些神叨叨的东西,但总归只是梦而已,她也不是很记得那些了。
她抬头,就看到同宿舍的室友在叫自己。奇怪的是,明明是室友,但她就是对这张脸没有印象了,看起来模模糊糊的。是太久没见,还是根本没见过几次所以没印象呢?
“凌安怀你还不起,还好下节没课,你睡了整整一节课啊老天。”
一节课?这么严重?噢,她上大学了,那无所谓了。凌安怀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感觉这样的日子莫名的怀念。
而且莫名地,她很想家。
“下节没课的话,我就去食堂吃饭了。”凌安怀胡乱地扒拉着课本,往背包里一塞,下意识地抬脚,却感觉迈出去的一脚不太对劲。
她看着脚踏实地踩在地上的脚,有些茫然,但很快被追来的室友挽着胳膊,往食堂的方向去。
“咱食堂有这么大吗?啥时候装修的?”凌安怀望着再普通不过的大学食堂,却觉得陌生。
“不一直都这样吗?你今天状态怎么回事,你以前都不会打瞌睡的。”
凌安怀摸不着头脑,但也没有合理的解释,只能认为是自己脑子睡糊涂了。
食堂的饭菜和记忆里的味道一样,说不上好吃但也说不上难吃,只能说七七八八,两者对半。但是她就是觉得,还蛮好吃的。
下午上了两节思政课,平时碰到这种课都是刷一整节课短视频的凌安怀,今天离谱地学了一整节,给室友吓得两眼瞪圆了,怀疑她被调包了。
但幸好,晚上宿舍集体下副本的时候,凌安怀还是那个凌安怀,全场最高秒伤带飞,技术还是没有退步啊。
到了该就寝的时候了,宿舍熄灯,大家都回到床上准备睡觉。凌安怀躺在熟悉的被窝里,却总是有异样的感觉。在睡前,她应该做点什么的,但她就是想不起来,卡在自己脑子里那几个字到底是什么。
大学的生活让她惬意,除了早八以及各种社团还有开不完的会。但是,她确实很充实,有一种活着的感觉,脚踏实地活着的感觉。
睡醒起来还是没有实感。凌安怀感觉一切都不真实,但又迫切的希望这就是真的。身上的睡衣,空调下厚厚的被褥,支得歪七八扭的床帘,收叠起来靠墙的小桌板……平淡,温馨,舒适。和谐的室友关系,友好的同学们,她几乎没有校园矛盾。她从床上跳下来,觉得身体莫名笨重,但镜子里的自己身上也没有几两肉。她觉得很怪,有一种不是自己身体的感觉,并且镜子里的自己,也不是这个容貌。
宿舍厕所旁边放着的等身镜里,黑色的头发齐肩披散,黑色的眉毛和黑色的眼珠子,一切都是普普通通。
“看啥呢凌安怀,咋突然注意起自己形象了?”
室友提着打好的饭回来,就看见凌安怀杵在镜子前发神。
凌安怀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喃喃问:“你说……我去染个白毛咋样?”
“白的?咋,你活够了要提前死啊。”
“你难道就不能用你光滑的大脑皮层设想一下我染白毛的景象吗?好歹构建一下呢?”
“我眼瞎心盲,不太行的。你找□□呢?”
是另一个室友的名字。但奇怪的是,她并不记得这个室友叫什么了,也不记得具体名字,只是依稀有印象。
春节了,凌安怀早早抢了票,等着回家过年。今年不出意外的话,会回老家去过节,到时候她就可以在乡里放鞭炮,放烟花,不会有警车来逮她。
一想到可以回家,凌安怀就无比雀跃。虽然大多学生都挺迫不及待的,但她就是感觉自己不一样,感觉自己要比其他人更期待,更想回家。
上了高铁,凌安怀就昏昏欲睡,刚好一个点头,醒来的功夫就过了两个小时的车程,到了站。站台的名字模模糊糊地,她已经记不清看不见了,但回家的路却仍然刻在脑子里。
出了车站,走两百米到车站,坐106路公交车到锦江花园站,然后走到对面,转973路公交,又到恒华小区,再走八百米到福名蔬菜市场,穿过菜市场后来到一栋老民房。这里就是她从小长到大的地方。
凌安怀忐忑地拖着行李,走到最近的一幢。将行李放在楼梯间,上台阶,按了按一楼带铁门的那户的门铃。伴随着极其刺耳的门玲声,急促地拖鞋踩地的声音传来,宠物的吠叫,同时还伴随着妇人着急地声音:“谁呀谁呀按这死叫的东西!是不是安怀啊?哎哟——”
打开门,门口却一个人也没有,空荡荡的就好像没有人来过似的。
“怪事,谁家小孩恶作剧啊?真是……”
属于家的那扇门缓缓关上。
凌安怀蹲在楼梯间,刚好是一楼那户的死角,二楼上楼的楼梯下,一楼上去的台阶旁。那种用来放电动车的狭窄的三角空间里,凌安怀扒着行李箱,蹲在地上无声地崩溃地哭泣。
好一场梦,好一场幸福的梦,让她差点再也不想醒来。
豆大的泪珠从她滚烫的脸上滑落,一颗接着一颗砸在铺满灰尘的地面。她抬起手臂捂着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自己决堤地悲恸叫她家里人听见。
明明还差一点,就能看见妈妈了。她都站在家门口了,可是她就是不敢进去。听着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越来越近的妇人的声音,让她害怕到发抖。她看着那扇门,不真实感便强烈地笼罩她,她有预感,如果打开了这扇门,那么迎接她的,便是永远沉沦不会醒来的美梦。
做梦不好吗?好啊,能和想见的人见面,能拥有无法拥有的,能实现一切。
那一直做梦不好吗?
好啊。
可是,梦终究会醒来,美好也会如泡影散去,苦难也终究会度过。
凌安怀死死扒着行李箱,泪水打湿了衣襟,润湿了衣袖,也浸湿了上衣。她崩溃地哭声和抽噎声到底是没有任何人能听见,或许也是她自己不愿意让梦里的人听见。
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眶,视线里,曾经熟悉的老破小房子,熟悉的水泥台阶和铁栏杆,熟悉的大院里的石桌和石凳子,那些老年露天健身器材,那些荫蔽了老房子的参天大树……模糊了,也抓不住了,烟消云散了。
于是她也松开了行李箱,于是,行李箱也跟着一起消失了。只有她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地方,蜷匍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哭声渐渐小了。凌安怀才撑着身子站起来。她已是一身雪白的模样了,只是红肿的眼睛和止不住的眼泪做不得假。四周与她,都是纯白的模样。
凌安怀知道,自己该走了。一直困在这里,女主那个……封琚月那个笨蛋会担心的。
于是,她踏出一步,脚下灵力震荡,整个空间在她脚下开始向四周蔓延裂痕,整个空间在一瞬间支离破碎。
下一秒,凌安怀猛吸一口气后咳嗽几声,笔直地躺了下去。
“凌安怀!你怎么样?”封琚月察觉到动静后立刻停下了入定。
凌安怀躺下后,眼泪便不自觉涌出。她一边慌乱的遮脸擦拭,一边哽咽地克制哭声。
封琚月不知道凌安怀遭遇了什么,只能慌乱地握住她的手,并体贴的支起一道结界。
过了好久,凌安怀的压抑地哭声才停下来。她没有管红红的眼睛,而是喑哑着哭得沙哑的嗓子,缓缓地同封琚月说话:“封琚月……”
“我在。”封琚月见凌安怀情绪稳定下来,索性也躺了下来,在凌安怀身旁。
“你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
封琚月沉默半晌后,缓缓说道:“封家灭门的那一天,我被藏在缸里。那是个半截埋在土里的缸,不刻意找根本没人注意到。原本我是被贴了定身符藏在缸里的,这样就不会哭闹引起注意。但幻境里,我是哭喊着,无能为力等着封家灭门的。”
“这样……无能为力的感觉很难受啊……那如果幻境让你看到的,是你根本没有灭门,是你仍然和家里人在一起生活的场面呢。封琚月,你还能保证你不会沉溺其中吗?你还能醒来吗?”
封琚月闻言握紧了凌安怀的手,同她一起望着被迷雾笼罩的层层林叶,道:“我想我很难醒过来。那样的幸福弥足珍贵,我怕我会沉沦,万劫不复。”
“你是梦见什么了?凌安怀?”封琚月也有一点无法理解,凌安怀的生活应该是享尽荣华富贵,百依百顺的,怎么会困在幻境如此之久。不过可凌安怀有时候又给人市井味道,让人捉摸不透。
“我吗?”凌安怀闭上了眼睛,“我梦见了我不可得之物。”
封琚月沉默片刻后,又问:“凌安怀,你现在幸福吗?”
“并不。”
离开永远也回不去的故乡,要如何幸福?
“是吗,那你也挺幸福的。”
“什么意思?”
“因为你不用再承担失去幸福的痛苦了。这也是一种幸福。”
凌安怀看向封琚月,兀得笑出声。
人在无语的时候是真的会笑。
“这是倒霉吧。”服了你了,封琚月,你还真是天选女主。
封琚月见凌安怀笑了,自己脸上也浮现出浅淡的微笑。
现在,也算是一个小小的幸福吧。
凌安怀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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