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魏月融照例到了太太房里。
一边同往常一样梳理着太太的头发,魏月融一边跟她请示一些家事。
他像顺口说的一样提起了放人的事:“太太,今年府里满二十岁的丫头有不少,回头我叫人把名单都记下,太太过了目,下个月就好放她们嫁人了。”
太太闭目养神,闲闲地嗯了一声。
魏月融便又接着道:“青姨娘房里的云华,是秦管家的女儿,虽然没到二十,但秦家的来讨了情,也想让云华跟着这一批嫁人,另外还有二公子房里的玉棋,二少爷说不喜欢,也想叫她出去。”
魏月融语调平和,但在铜镜里不动声色地偷看了几眼太太的表情,只见太太仍是闭着眼睛,听到玉棋的名字也丝毫没有改色,随口道:“云华便叫她去吧,再赏几两银子。”
又笑道:“珩哥儿向来不在奴仆上挑剔,如今也难为他提一次,那个叫什么……”
“玉棋。”魏月融口齿清晰地说。
太太随口嗯了一声:“就赶她出去,再另外挑个好的给珩儿使唤。”
魏月融答应了一声。
昨天玉棋跟他交代,上一次的供词也是青姨娘教她的,要让魏月融以为香囊一事是太太指使。
魏月融信了多半,但也是方才试探了太太的反应才能判断,太太果然是根本不知道此事的。
其实从昨天抱十六小姐回家的路上,魏月融就笃定此事与太太无关。
因为太太的一句话提醒了他,太太说,因为忙着大公子的婚事,连月来无暇他顾。
倒不是魏月融真以为太太忙到了那个地步,不过,因为有大公子的婚事当头,太太不太可能非要在这个时候陷害阮珩。
别的不说,大公子的婚事如今虽然只差一层窗户纸,但究竟大户人家结亲慎重,阮家和江左总督家如今也只是厚密往来中,并没有到三书六礼的地步,这所谓的婚事是随时可能烟消云散的。
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公子的亲弟弟忽然染上违反人伦的丑闻,谁家还敢与阮家结亲呢?
就算消息防守得再严,阮家人口众多,这么大的事曝露出来,不可能是不透风的墙。太太不可能蠢到在这种时候冒这样的风险。
何况阮珩近来的表现,屡屡都是退让阮璎之意。魏月融从松云那知道,阮珩最近多少有些荒疏学业。阮珩懒怠读书,其实跟他说清明节要给二叔扫墓分明是一样的道理,这件事,魏月融心里明白,太太心里也再清楚不过了。
太太忌惮和打压他是事实,但太太并不疯狂,也并不阴毒,这是魏月融深深了解的。像昨天那样,利用小十六轻易地蹂躏他的情绪,那样的事才是太太会做的。
太太毕竟是正妻,她是从不屑也不必玩弄阴谋的,因为她只要行使她作为正妻应有的权力,就已经能让魏月融受到足够多的教训、得到足够多的痛苦了。
如此轻易,而丝毫不会伤及自身,太太这么做,别人甚至连一丝闲话都议论不出来,就连魏月融自己也得怀着感激接受她大度的施舍呢!
魏月融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
他知道从昨天之后,太太心里的气应该已经顺过来了。太太利用小十六的事,要带给魏月融的与其说是惩罚,不如说是震慑和警告,警告他不要因为阮珩的分化而飘起来了,更不能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魏月融确实并没有那些想法,为了周全自己的那么多孩子,他也不会做任何冒险的事,但这不妨碍太太以防万一地敲打他。
不过,太太应当已经是彻底顺过气来了,经过了小十六的事,魏月融知道太太已经达到了她想要的效果,暂时不会再那么忌惮阮珩的乾元身份和魏月融作为他生母的尴尬地位,而因此,阮家也该有一段平静的日子可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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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去的路上,魏月融就叫身边的大丫头灯花当先去办两件事。
第一件,是照他早上说的,去跟青姨娘身边最得力的大丫头云华的爹娘说,太太已开了恩,答应提早放他们女儿出府嫁人。
云华的爹娘一直有此念,早先也来明里暗里求过魏月融几次,魏月融碍在云华是青姨娘的左膀右臂,因此一直也没答应这事,今天他倒不得不做这个人情了。
第二件,是让自己身边的丫头冰花代替云华的位置,跟在青姨娘身边,让他知道他的一言一行,现在都在魏月融的眼皮子底下,别想再耍什么花头。
青姨娘虽然疯狂,但是并不愚蠢,他起码知道,如果阮珵婚事在即的时候他冒出来做搅家星,魏月融不用做什么,太太也会弄死他的。
关于青姨娘为什么做这些匪夷所思的行径,魏月融心中是有数的。
早在老爷娶妻前,青姨娘就是他身边最受宠的房里人,在娶妻之后,他的地位也并未动摇,这对于当时的太太来说,不得不说是眼中钉。
当年太太怀着大少爷的时候,叫娘家母亲物色几个坤泽来给老爷,就是为了不让青姨娘独占鳌头,魏月融来了,的确也在很长时间内压了青姨娘一头,太太也是因此,早些年一直对魏月融多有信任。
青姨娘这些年,虽然表面上大家和气,但背地里不恨魏月融,是不可能的,这一点魏月融心里很清楚。
其实,魏月融并不想为难他,因为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如非不得已,实在没必要互相倾轧。在长久的时间里,魏月融一边要满足太太的任务,一边又尽力周全,从未对青姨娘行歹毒之事,夹在两头之间已是万分不易,魏月融并不指望他领情,但亦不会容忍他生事。
魏月融回到贮月轩的时候,松云正在院子里跟几个小姐玩。
松云跟九小姐差不了两岁,正在跟九小姐和十一小姐斗草玩,小十六还不懂他们说的那些花草的名字,但也尽心尽力地从院子里各处搜罗花草,看起来也挺乐在其中。
一想到松云这个傻孩子,从头到尾还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单纯又天真快乐的,魏月融就觉得心情好似好了不少。
还好,他暂时还不用面对这些事,不过,该他知道的也得让他知道一些了,因为松云看起来就像是会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那种,实在令人不放心。
于是,他走上去捏了捏他的脸。
“你怎么又这么早来?”他笑着问。
松云说:“从昨天开始徐嬷嬷就气很不顺的样子,一直找我的茬,一整天都没放我出院子,所以我今天趁她还没起床就赶紧溜出来了。”
魏月融此刻想到徐嬷嬷,大概也知道她为什么气不顺。徐嬷嬷恐怕对玉棋牵涉了什么要命的事还懵然不知,只是为了玉棋恐怕失去了做阮珩妾侍的机会而丧气罢了。
徐嬷嬷的心情很好理解,同样是抚养少爷长大的养娘,松云的娘就能让自己儿子做了少爷的房里人,家里也跟着沾光,徐嬷嬷虽然没有一个儿女分化成坤泽的,但好歹有一个侄女玉棋,虽然是中庸,不过相貌俏丽,若能跟着她沾光岂不好呢?
眼下看着自己侄女被不体面地赶出去,再也没了做侍妾的机会,徐嬷嬷看着松云只能是更不顺眼了。
不过,魏月融一时也没什么办法,毕竟徐嬷嬷除了暗中怂恿玉棋勾引阮珩之外,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况且她是太太的人,自己总不能像去除玉棋一样轻易地去除她。
幸好松云还挺皮,看起来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的样子。
吃过早餐之后,几个小姐都由嬷嬷陪同着上学去了,魏月融便把松云叫到了房中。
“松云,我问你。”魏月融顿了顿,说,“如果当时有人告诉你,只要你去替他办一件事,就可以让你出府嫁人,不用为人妾侍,你会做吗?”
松云很天真地眨了眨眼睛,他完全不知道魏月融为什么问这个,有些莫名其妙的,问:“要替他办什么事啊?”
魏月融觉得面前的这个孩子还真的只是个孩子,或许自己不该问他这个,魏月融不知怎么跟他解释,就言简意赅地说:“是一件,很坏的事,会毁了不相干的人的一辈子。”
松云瞪大了眼睛,很快摇了摇头,说:“当然不要做了。”
他说:“要是能被主家放出去,是我的福气,要是不能,也是我的命,跟别人什么相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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