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姜娘子,你这豆腐跟你相比,哪个更好吃?”
正是冬寒刚过,春日降临,晨光熹微,春光大好,太阳刚刚爬上秋水镇的上头毫不吝啬地散下光芒来,一时间金光跳跃,耀耀闪烁。今日正是秋水镇居民赶集的时候,每一条小径,每一个角落都挤满了人。
鸡鸭鹅的声音在耳边重叠叫唤,整个镇子热闹非凡。
虽说今日赶集来的商贩极多,但是在阳光的照射下坐落在街口的“姜记豆腐摊”还是整条街中最显眼的存在,浓郁的豆香升腾在姜记豆腐摊周围,不由得让人驻足。
只不过买豆腐倒是其次,细细瞧一眼豆腐摊老板娘姜寒姝也是众人的目的。今日要买豆腐的人很多,姜寒姝今日简单穿着一身灰色的粗布麻衣,头上系着一条青色的头巾,打扮虽是秋水镇平常的打扮,但是那张脸足够令人心颤。
又来了。
还真是阴魂不散。
姜寒姝看着站在面前的王瑞心中暗叹一口气,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
卖豆腐的人络绎不绝,这王瑞偏偏在这堵着等姜寒姝答话,众人难免有怨言,但是这王瑞偏偏是附近有名的泼皮,家里又是富庶的地主,唯恐因为此事被他记恨上,后续被他找麻烦,众人无可奈何,所以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眼看着人流渐渐散了过去,姜寒姝切豆腐的手又重了几分,她抬起眼看向王瑞,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调侃,语气是一如平常的波澜不惊:“你要几钱的豆腐?”
“几钱?我家钱多的很,你只要跟我走了,你想要多少有多少。怎么样,姜娘子,你要不跟我……”
“你不买豆腐就走,不要影响别人来买。”姜寒姝知道王瑞后面要说什么话,她停下切豆腐的手,用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眼睛定定看着他,伸手示意王瑞出摊子,“我不管你钱多钱少,我这里只卖豆腐。”
“你这小娘子还真够烈性,老子喜欢!”
王瑞笑起来,正要碰到姜寒姝的时候,却感到一道刀锋闪过,原来是姜寒姝将自己腰上的匕首拔了下来,此刻略带寒气的刀锋正正对着王瑞的手背,刀锋锐利,隐隐可见血气。
“你……你!”
姜寒姝冷眸扫过去,见王瑞慌乱的模样,轻轻收了匕首,慢慢道:“我向来有些急躁,还请王公子自重,别来打扰我做生意。”
话语尽了,姜寒姝见王瑞仍是不想离去的样子,看了看桌案上剩余的豆腐,叹了口气,朝着外头排队的百姓高呼:“今日豆腐不卖了,大家还请回吧!”
“不卖了?”
“真不卖了?”
“我心心念念的豆腐啊……”
眼看着日头越来越大,心心念念的豆腐也没了下落,偏偏豆腐摊老板娘又摆出这样的态度,百姓们虽是敬畏王瑞家的权势,但还是忍不住在后面蛐蛐。
什么“不守规矩”“跋扈之子”“对良家妇女动手动脚”之类的词不绝于耳。
声音虽小,但是讲的人却多,王瑞再怎么也听得到,饶是他脸皮厚,也经不起百姓这般埋怨。他也听到了姜寒姝的话,自然明白到底是为什么,狠狠看了她一眼,小声嘟囔道:
“有几分姿色又怎么样?说到底还不过是个卖豆腐的,傲什么傲!等着吧,待我把你娶进门,你才知道我的厉害。”
这样的话姜寒姝不知道听了多少遍,自从她接管豆腐摊以来,有无数的男子觊觎她的外貌,得到冷淡对待之后都会放这样狠话。
姜寒姝初次听到还会害怕,现在听多了听久了便觉得好笑。
这些男人的话还真是如出一辙,无外乎都是怎么都想把她娶进门,然后狠狠蹉跎她。
王瑞直到今天碰了个硬茬,到底是碍不住众人的埋怨,勉强放弃勾搭姜寒姝的心思,灰溜溜的走了。
百姓见姜寒姝作势要收摊的样子,不甘愿的问道:“姜娘子,今天这豆腐真的不卖吗?我看你还剩了不少呢。那王瑞已经走了,不如你就卖给我们吧。”
“不成不成,我们将家做事一向如此,说不卖就是不卖,还请大家明天再来吧。”
“这个王家小子!还真是作孽!”
虽说众人都知道姜寒姝做生意的规矩,一旦说不卖,那无论还剩多少豆腐那也是真的不卖,但是想到豆腐鲜美的味道,实在是心有不甘。
不过姜寒姝的表现摆在这里,众人对此也是在没有办法,即使再不甘愿也在豆腐摊前散去,姜寒姝的眼前也重新归于宁静。
方才还是晴光大照,不知怎的,天公突然不作美起来,淅淅沥沥的雨水从天上滴了下来。姜寒姝抬眼看了一眼天空,才发现天空已经慢慢被乌云掩盖,乌云很迅速的挡住了太阳的光芒,雾蒙蒙的一片让人感到不安。
真是不妙……
姜寒姝收拾豆腐摊子的动作更快。
正当她要往屋里赶去的时候,却发现雨珠越来越大,天像是破了个洞似的,接连不断的雨倾盆而下。稀里哗啦的雨声在姜寒姝耳边炸开,她根本不怀疑一出去就会被淋成落汤鸡。
那她现在……该怎么办?
姜父姜母还在屋里等着她呢。
姜父姜母本就因为她容貌潋滟不愿让她抛头露面,谁知道两人齐齐病倒,只能把卖豆腐的重任放在姜寒姝身上。饶是如此,也担心姜寒姝的安危,如果她现在不回去,说不定会让他们急成什么样子。
姜寒姝透着窗户的缝隙看着声势浩大的雨幕,长叹一口气。
此时,她的耳边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转头一看,原来是隔壁茶水铺的胡二娘,胡二娘朝着她挥手,高声说道:“姜娘子!姜娘子!雨下的这么大,路也不好走!你快快到我们这来坐坐吧!”
“可是……”姜寒姝的性子本就独立,自然不愿意麻烦别人,她眉头微微皱起,正要拒绝。
却听到胡二娘说:“别跟我客气,你今天的豆腐没有卖完吧?带到我这来给我尝尝。我念你家豆腐滋味很久了!”
胡二娘算是看着姜寒姝长大的,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性子。
这么说话算是给她台阶了。
外面的雨实在太大,姜寒姝也不是扭扭捏捏的性子,她挑了几块品相好的豆腐装起来,系了个漂亮的结,提着豆腐篮子就朝着胡二娘的茶水铺奔过去。
豆腐摊离茶水铺还有一段距离,姜寒姝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头顶被雨水打湿,即使她奔跑的速度再快,但是也比不上雨势的浩大,待姜寒姝跑到茶水铺的时候,水珠已经顺着她的发梢滴了下来。
“哎哟哟,瞧瞧你这模样,怎么今天忘记带你的油纸伞了?”
胡二娘知道姜父姜母对这个女儿视若珍宝,万事皆是跟着这个女儿来。
“今日出门的时候,我瞧着日头挺大。”姜寒姝听见胡二娘在说话,羞赧一笑,解释道,“所以没有带伞,谁知道这雨下的奇怪,还没来得及回神就下得这么大。”
姜寒姝将自己手中打包好的豆腐递给胡二娘,示意她收下。
胡二娘看着豆腐打趣道:“你这豆腐摊的生意日日都好,若不早点去排队,那还真是买都买不到。今日我还真是有口福了。你说说,我也算是吃过珍馐的人了,豆腐也吃过百八十回了,怎么偏偏就你家的豆腐这么好吃呢?”
“很简单。”姜寒姝知道胡二娘并无恶意,再说了做豆腐的手法也不是什么非常人不可见的秘籍,她自然能够对胡二娘说说到底是为什么,“这豆腐其实也没有什么神奇的地方,从制作工艺上来说,和别人并无差别。只是……”
“只是什么?”胡二娘来了兴趣,追问道。
姜寒姝顿了顿,继续说:“如果要是差别的地方,那可能就在于姜家豆腐都是用的我家田里的豆子做的,这豆子并不一般,听阿父说,那豆种可是京城里来的新品种,我们这地方种不出那样饱满又大颗的豆子,这豆子一好了,豆腐自然卖的俏。”
“京城?竟是如此……”
胡二娘像是想到了什么,正要说出来,但是看了看姜寒姝的脸色,到底没有把心里的话脱口而出。
她瞧着姜寒姝身边的豆腐篮子里面仍是沉甸甸的一捆,就知道今天的生意估计也被登徒子打扰,她转移话题说道:“姜娘子今天多大了?”
“过了年,我就二八了。”
“我今日虽离得远,但也看得清楚那王瑞的样子,他对你的陶都。我多说句不好听的,你也别嫌我多话,你长得那么好看,应当找个夫婿来给你撑撑家门才是。”
胡二娘看着眼前的姜寒姝,只见姜寒姝杏眸潋滟,眉若远黛,旁人被雨淋了就成了落汤鸡,姜寒姝这副样子,偏偏莫名使人想到了水中芙蓉的描述。
如此美人怎能不遭人觊觎。
“你阿父阿母没经验,我可有的是。说起来我们俩也是有缘分的,如果你愿意,我就去给你看看四周有没有什么家底丰厚的好郎君,至少后半辈子没这样受苦。”
自从姜寒姝接收豆腐生意以来,人人对她的遭遇都有些关注,不仅仅是胡二娘,连周围的媒婆都可怜她没人帮扶,都试着想给她找一个好夫家,给她撑腰。
只是……这好郎君……
胡二娘这些话姜寒姝不是不懂,而是太懂这些男人的心思。
自从她及笈以来,因为她的美貌实在出众,姜家的门槛也被媒人踩了个平。来商议婚事的人有很多,无论是富有的还是贫穷的,姜寒姝都见过。
只不过富有的看不上他的家世,最大的让步就是想让她进府做个良妾;贫穷的没有富豪那种根基,则是将她当做挣钱的工具,姜寒姝在这里生活这么些年,自然知道嫁过去的媳妇各个都过的不好,夫君恨不得媳妇日日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牛晚,当一个牛马使。
想到这里,姜寒姝打了个寒噤,转过头来笑着对胡二娘说:“我的婚事还不急。阿父阿母,现在还病在床上,家里独独我一个人,我怎么舍得嫁过去?我该多做点豆腐赚点钱给他们治病才行。”
“那怎么行……”胡二娘有说媒的兴趣,现在又对姜寒姝百般怜爱,自然不肯放过说亲的心思。
姜寒姝明白胡二娘的好意,只不过想到婚姻便下意识想到今日王瑞在豆腐摊面前对她放得狠话,不觉浑身颤抖,她左思右想不知道怎么拒绝,只好说:“我不希望我嫁到别人家里去,如果胡二娘您知道哪里的好郎君愿意入赘到我们家来,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二。”
入赘?
这可真真是个不得了的想法。
据话本子说,连当今公主这样有权势的女人都只能嫁到驸马家里去,就凭着姜寒姝现在这个身世,怎么能要求别人入赘到她家里去呢。
这便是委婉拒绝的意思了。
胡二娘是个聪明人,当然明白了姜寒姝的言下之意,不过她想到了姜寒姝的身世,到底是叹了口气,看了看她微微带笑的眉眼,最后还是略过这个话题便不再提及。
不过说一会儿话的功夫,雨势便渐渐缩小起来,姜寒姝想到明日还要做豆腐,平时自己必须得去地里摘些豆子回去做原材料。眼看着天气莫测,姜寒姝告别了胡二娘便朝着自家田里赶去。
雨后的空气分外清新,周围几乎弥漫着泥土夹杂着植物混合的青涩味道,倒是消除了春日的闷。姜寒姝忍不住轻轻一嗅,一瞬间便觉得心旷神怡,连带着今日被找茬的心思也稳定下来。
姜家的豆田离得并不远,姜寒姝慢慢走到了豆田面前,豆田长势大好,略黄的叶片在枝干上垂首,而枝干顶端就是最显眼的大豆,这个大豆并不像寻常大豆那样的细小,而是比平常大豆都要大个两三倍的模样,只需用手一摸,就能感到非同一般的饱满。
姜寒姝对这片豆田一向上心,自然明白这片豆田的具体方位和长势如何。
不过……
今日在豆田中心处,怎么有压倒的痕迹?
不会吧……
这……这难道是王瑞的报复吗?
姜寒姝心里蓦然升起一阵慌乱来。
不过豆田不可能不管,她深吸一口气,朝着豆苗倒下的地方走。
却只看到一名男主躺在她精心培养的豆田中心处,身带伤痕,呼吸凌乱。
男人观感很敏锐,他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
随后,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还没等姜寒姝做出反应,他便朝着姜寒姝伸手,姜寒姝耳边响起他无尽沙哑的声音——
“求你,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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