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骆殊离开时，已经是六点多了。
天边彩霞锦绣，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你们有听到韩骆殊说的吗？他看不见那个补给柜！”高敏突发奇想，“你们说那个补给柜里，会不会有通关这个副本的东西？像灵符啊之类的，最好是有个护身符，多贵我都肯定会买！”
安静的宿舍楼梯间里回荡着高敏的声音，声量不算大，但足以让走她一前一后的两人都听清楚了。
走在最前头的是戚铭，高敏跟在戚铭身后，离戚铭大约两级台阶，不远不近的距离。
周予姚走在最后，速度不快，又因身高腿长，这个行进速度更显她心不在焉。
她的视线越过了高敏，落到戚铭身上。
从刚刚开始，戚铭的脸色就越来越苍白，连带着含笑的嘴唇都逐渐变得唇色暗淡，她行动如常，走动时让周予姚隐隐感觉到她身上带着病气。
她脸上是带笑的，可周予姚却感觉，她这会儿的笑容里带着的不是快乐，分明是痛苦。
这种变化的开始，细究下来，大概是收了韩骆殊名片后才有的。
楼梯间里，平台层墙壁的上方有个用来透光的窗户，先前还有夕阳余晖透过窗户洒落下来，不知何时起，日光隐去，随之一同消失的，还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暖意。
天色一下便暗了下来，夜幕已至。
楼梯间内的灯光也因此显得更亮。可不知是接触不良还是什么原因，隐隐出现了滋滋电流声，声音很小，以至于没人留意到。
“哎，你们两个怎么不说话？”高敏噔噔噔地跑上了几级台阶，为了更好看到两人的反应，她走到了最前头，“你们等会儿还下去吗？我想去那个补给柜那边扫货！”
想了想，又道：“周予姚有三级灵符，好像的确不太需要紧急采购道具。戚铭，我们俩去吧？”
戚铭点头，“可以。”而另一道冷淡女声正好把她的音量覆盖过去，“我跟你去。”
话音落地后，安静如沙尘漫起，逐渐在此间扩散。
戚铭睁了睁双眼，看向周予姚，只见对方的目光也不偏不倚地朝她看来，不多时后，她笑笑，打破了令人不适的安静，“好，你们去。”
高敏手指挠了挠脸颊，“你们怎么怪怪的？”
等了几秒，却没人接她话，高敏搞不懂，索性也不去想了。
转过身去，正要继续上台阶。
楼梯间内温度骤降，阴风不知从何处而来，似能破开皮肉直吹至人体内，令人不自觉地打起寒颤。
光线突然暗了几个度，半条楼梯之上，楼梯间出入口处，不知何时站了个披头散发的女生……
散乱的长发盖住了女生的脸，发丝间露出一双眼睛，眼珠子一动不动直勾勾地盯着高敏。
那一刹那，险些三魂不见七魄。
高敏惊慌失措地后退一步，却不想踩空了，直撞到后面的戚铭，下坠间，高敏下意识伸手抓上了旁边的扶手栏杆，稳住了身子。
戚铭则被撞得远离了扶手栏杆，手碰不到任何能拉住的东西，重心不稳保持不了平衡，身体往后跌去。
最后撞进了走最后面的周予姚怀里。
周予姚下盘稳当，当下把人抱紧了，后退一步缓下冲力，站定了。她回过神来，第一反应是，怀里的人身体很冰。
正常人的体温，可以到这么冰凉的程度吗？
没来得及深思，那披头散发的女生已朝她们冲了过来。
距离它最近的是高敏。
周予姚凌厉抬头，正要错身越过戚铭向前冲去。
一只冰凉玉手倏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周予姚一顿，洁白如玉的手腕上不知名材质的手环巍然不动，手环上刻着“柒”的坠子如钟摆前后摇晃。
周予姚的视线从手上移到对方的脸上，苍白的脸上神色比之先前要生动一些，像是痛苦被减轻了几分，有了丝余力。
“你是为什么站在这里的，还记得吗？”戚铭提醒道，“她既然一起进来了，就不是说一句来混分能了事的。你们进来以前签了字，就是立下了契约，这个副本测不出她的能力，她会遇到下一个测能力的副本。破不开契约，又执意不履行，后果是什么你应该清楚。”
周予姚定着眼神看她，如同才刚真正认识眼前人一样，一瞬后，抬起另一只手将戴着手环的玉手拂开。
但最终，周予姚也只是站在原地，全神贯注地盯着的战斗局势。
再说高敏这一边。
虽说高敏胆子不算大，但好歹是玩家排行榜上排名一千多的玩家，经历过的副本数量不算少，尽管她自封“天下第二混子”，但该有的应战反应还是有的。
最惊魂的不过是初遇贴脸杀的那一瞬间，这么会儿也够她回神了。
高敏立即打开储物戒，取出一张B级道具卡。
而此时，女生也已经化作一团黑色雾团正冲高敏面门袭来，就要附灵上高敏身上。
一阵银白闪光后，高敏手上多了一柄桃木剑，木剑表层隐约泛着着金色流光。
高敏匆匆横过木剑格挡于身前，挡住冲她来的那团黑雾，只见那团黑雾与剑相撞的刹那，金光大涨，而那团黑雾呈肉眼可视程度的，仅一撞后就减少了许多。
黑色黑雾变得虚弱了，颜色也变淡了好多，似是无法再凝聚紧密成团状。
它松松散散的飘在半空中，离被完全打散差没多远了，可它竟也不逃离，仿佛她们三人身上有点什么吸引着它，必须要让它夺到手。
它停在半空中似是伺机，而后再次袭向高敏。
高敏故技重施，黑雾再度变小变松散，而木剑所泛起的金色流光也暗淡了几分。
高敏见此也明白不能再拖下去了，立刻再追一击，一挥木剑破开烟瘴。
霎时金光大盛，木剑寸寸碎裂，化作白光点点，最后彻底消散。
也恰逢此时，黑雾被打散于空气中。
周予姚并未放松警惕，她能感觉到，空气中仍有那阴森恶意存在。
她警惕观察四周，却不见高敏身形摇了摇，随后整个人从台阶上往后摔落到平台层。
“高敏！”周予姚轻推了推怀里的戚铭，随即掉头跑下去平台层，在高敏身边蹲下，伸出手指探向她鼻间，有温热鼻息喷出，但气息微弱。
周予姚稍微检查了下高敏的头颅和露在外面的四肢，没有外伤。
戚铭把周予姚的一切举动看进了眼里，等她检查好了才道：“她是灵力耗空，昏迷过去了，休息一下就能自己醒过来。”
戚铭见周予姚看向她，少见地多解释了几句，“她刚刚用的道具卡是灵卡。她不是修者，不懂得怎么引导灵力走向，往灵卡内注入灵力。但她催动了灵卡，好在她体内有灵脉，灵卡便强行把她散落在灵脉各处的灵力吸收了。法器才被召唤出来。”
“《归墟之渊》里的道具跟你的灵符不一样，在副本世界里，道具也是契约的一种，你要是能用修者的术法，就尽量不要使用道具。”
周予姚把高敏抱起上楼，加快了步子从戚铭身边经过，目不斜视语气冷淡，“我不是修者。”
戚铭道：“你可以是。”
走至楼梯间出入口的周予姚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面上多了几分冷漠，但最后什么也没说离开了戚铭的视野。
戚铭独自在原地站了会儿，最后还是没忘记自己的任务，抬起左手手心正对自己面门，右手在左手前单手掐诀，“休生伤杜景死惊开，解。”
只见白皙细腻的手心处，如同被无形利刃深深划破了血肉，一道竖向伤痕从上至下逐渐显现。
一开始伤痕是淡红色的，然后逐渐加深，这会儿竟流出了血，鲜红流淌而下，在肘关节处汇聚，之后滴落到地面上。
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开始蠢蠢欲动。
地面上的一滴滴液体，瞬间似被什么吸食了，徒留地板上血印点点。
楼梯间的灯光开始闪烁，原本逐渐回升的温度霎时再度骤降，戚铭一呼一吸间呼出了白雾气。
只听见到一声“噼啪”，楼梯间内漆黑一片，阴森恶意滚滚汇聚而来，不到一瞬，便封锁了楼梯间的出入口，此间形成了一个结界。
倘若有光，就能看到先前四散于空中的黑雾，此时浓密厚重地充满了整个结界内，遮天蔽地，结界之内，伸手不见五指。
恶意以为落单的戚铭成了它囊中之物，不再隐匿起来，黑雾逐渐凝聚成团，先是头颅，然后脖颈，躯干，四肢……
“吃……了……你……”
是诡异。
戚铭犹在原地站着。
“如你所愿。”
她翻转手掌，将左手手心对向它，掌心处的伤痕逐渐开裂，裂口越撕越大——
先是有一丝黑雾自裂口而入，而后裂口的吸噬力量暴增。
一息之间，裂口正对着的人形黑雾团变了形，捏成头颅形状的黑雾被裂口的吸力破坏，变成了反向龙卷风形状似的长条形，被卷入裂口。
裂口如黑洞般高速吞噬着黑雾，不一会儿，楼梯间内的黑雾全然消失了。
戚铭再度单手掐诀，“封。”
手心裂口闭合，逐渐重新合拢变成伤痕，那伤痕在戚铭左手心处没有再消失，自伤痕流出的血也没有停。
结界也自然消失了，楼梯间也恢复正常了。
日光灯的光线也滋的一声恢复了，惨白的灯光下，映得戚铭脸上的血色像是几乎完全褪去，苍白得几欲变成透明般。
她拾级而上，不经意间抬眸时，却见周予姚倚在了楼梯间门上，视线不偏不倚地看着她这边。
衣服的长袖子掩盖了她被血痕爬过的整条手肘，可止不住的鲜血又顺着手指而流下。
滴答，滴答……
戚铭顿了顿，脸上少见地没有表情，朝她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就要跟她错身而过。
擦肩之时，有一手抬起拉住了戚铭右手手臂，然后几乎马上的把人往怀里一拽，另一手搭上了戚铭肩膀，像是防止对方反抗般，揽着人带着左转，走向左边第一间的寝室。
寝室门边墙上挂有名牌，写着周予姚和另一个不认识的人的名字。
周予姚开了寝室门，把人带进门后才解释：“先止血。”
戚铭无奈地轻笑了声，“你真是……”
“你的性格跟你的样子很不一样。”
寝室是两人一间，是一个小客厅带两个卧房。先前的那段时间，周予姚已经把寝室摸了一遍。
她把人按坐在小沙发上，找到医用急救箱，拿出酒精递给戚铭，见人不接，准备自顾自地拉过对方的手，直接动手帮对方止血。
却不想，戚铭躲开了。
周予姚抬头看她，只听她平静道：“不用理它，出去了就好了，而且，也止不住。”
大约是周予姚表情不太好看，又听戚铭补了句，“放心，死不了。”
周予姚像想到了什么：“是你的天赋？”
修者，除了身有灵脉，还要觉醒出天赋。只有觉醒出天赋的，才会被认定是修者。
戚铭笑问：“你想知道？”
修者因天赋而不凡，而天赋却又会是修者的命门，一旦被人故意针对克制攻击，修者很难逃脱。
虽说现在世界处于危难之中，人类忙着救世，但修者也不过是不凡的红尘之人，尘世间的恩怨情仇，便是不凡之人也不能免俗。
因此，修者间虽未明说，但也默认，问一个修者的天赋是一件很挑事的行为。
周予姚把酒精放了回去，“不想，别说。”
说的不是气话，与自己无关的事，她为什么想要知道？
至于，戚铭有这种血流不止的天赋副作用还要跑进来副本当玩家，周予姚是觉得，人总有不得不做的事，这些事来来去去也都这么回事，知道了，就是承担了这些事的一部分重量。
她身上背的事够重了，暂时没有再背重一点的想法。
戚铭点了点头，没有犹豫起了身，“走了。”
周予姚的视线落在了地板上的点点血滴上，伸手再次拉住了刚从她身边经过的戚铭右手，抬头，“至少稍微包一下。”
戚铭无奈地笑着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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