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玉烟都还没来得及对这意外的结局做出反应，站在他身侧的编剧先一步冲到了书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语气里明晃晃的不满：“你连看都没看就让他走？！”
坐在办公椅里的吴导抬起头和他对视，半晌后先一步败下阵来，往后一靠陷进办公椅里，嗓音低沉：“付易已经定下了，合同都签了。他的条件再好，也还是和‘付易’缺了点缘分。”
这个“他”显而易见指得是良玉烟。
编剧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什么时候定的？定的谁？我怎么不知道？”
“昨晚。定的汤慎。”吴导三十多岁的年纪，此刻沧桑得像五十岁的老头，抹了把脸继续道，“两边都着急，安排的线上试镜。副导面的人，面完拉我进去拍的板，你昨天还在高铁上。”
编剧面色一青，还是不肯放弃：“不可能会有人比他更适合付易。”
“我知道。”
良玉烟从准备“偶遇”编剧时就已经投入到了“付易”这个角色的状态里。数年的最佳男主，演技比起初出茅庐时精进得不止一星半点。通身的矜贵正派、沉静周全，如果换上付易那身贵公子的衣衫，活脱脱就是付易本人。
吴导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眼前这个年轻人和付易的适配度。
“剧组不可能为了一个新人毁约。”
演员出事，剧组要换演员还好说。可前脚刚签下合同，后脚就要在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情况下主动毁约，除非整个剧组连带着良玉烟都打算走黑红路线，不然光是毁约后的舆论都能把他们淹死。
事已至此，明显是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良玉烟自然也不可能再傻站在这里，他勾起嘴角，露出个恰到好处的礼貌微笑，一手揽着书贴在胸前，一手背在身后，微微俯身鞠躬，动作优雅又不失骄矜：“多谢陈编关照。吴导，既然我和‘付易’缘分不够，那也不必再强求，打扰了。”
说罢施施然转身离开，留下房间里的编剧和导演目露惊艳，又在人离开后相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见了遗憾。陈编冷哼一声，一巴掌拍在了书桌上：“汤慎是吧？他的试戏镜头拿来我看看。”
良玉烟直到坐上出租才泄了气，那些矜贵傲气连带着沉着稳重一概被他丢到了九霄云外。靠下坐了点，他贴着车后座的靠背没骨头似的窝着，和脑海里的996交流。
“烟烟……你没事吧？”996语气都小心翼翼的。
“没事。”
话是这么说，但良玉烟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一路上都在回忆这两天和上辈子的不同之处。到底是哪只蝴蝶扇动了翅膀改了他的剧本！
直到出租车停在了老旧的小区楼下，沿着零落着垃圾的水泥楼梯回到家里，良玉烟嫌热没敢躺床上，又为了省钱忍着没开空调，坐在了屋子里唯一一把椅子上。
汤慎……
前后两辈子唯一的区别之处就是因为剧组先一步和他签了合同。
狭长的桃花眼盯着床脚上的几道细微划痕，思考了半晌也没纠结出个所以然来，干脆掏出手机搜索人名。不搜不知道，一搜才发现……
“烟烟，他和你一个经纪人诶！”996惊奇地喊道。
所以，小汤就是汤慎？
“烟烟你不记得他么？”
“六六。”良玉烟颇有些无奈，“从他换经纪人到我重生的前一天，应该至少隔了六年。人类连重要的事情都可能会忘记，更不要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了。”
“没事的！以后我可以帮你记，我的数据库可大了，绝对不会忘的！”996自告奋勇。
“好。”良玉烟勾着嘴角哄它，目光却在屏幕上汤慎寥寥无几的资料里渐渐冷了下来。这个汤慎绝对有问题。按他的了解，翔哥就算再不上心，通话记录毕竟摆在那里，说好了之后回电一般也不会出什么岔子，除非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占了先。
比如……试镜。
《暗号》的男配“付易”尽管一直都在找合适的演员，但在找到他之前，也考虑过圈内大大小小，有名气的没名气的各个明星。适龄的男演员更是被翻了个遍，不要说刚刚拿下男五号，新剧还在拍摄就疯狂宣发活跃的汤慎。
但明明是已经被考虑过却被刷掉的人，却突然赶在他试镜前一天，着急忙慌地挤出那一点点拍戏空闲也要线上试镜，还直接把合同都签好了。
难道，带着记忆重生的其实不止他一个？
良玉烟的眼睛微微眯起，目光尽显锐利。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结合上辈子的票房、收视率和具体情节来看，最近这段时间筹备的，不论是电视剧还是电影，都没有合适他的。质量好的看不上他一个360线小透明，质量差的他又不愿意委曲求全。
手指在微博首页胡乱翻着，再又一次刷新蹦出一堆新动态后，一条微博内容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燕照元明清：《心动频率》诚招男嘉宾。有意者请联系邮箱：[email protected]】
《心动频率》？
良玉烟心念一动，这个名字倒是耳熟。指尖顺手点进了这条微博，放大了配图上的招聘条件。
不看热度只看脸？还只招男嘉宾？
有意思。
仔细回忆上辈子的这档恋综。或许是节目的招聘要求太过新颖且直白，播出前热度火爆，各大平台讨论度都不低。但真正播出后却是反响平平。
大概原因……良玉烟仔细回想了一下，他当时在剧组还吃过几口这档恋综的瓜。据说这档恋综的导演燕照元是个星二代，为了证明自己才另辟蹊径挑中了同性恋综这个项目。拍摄的时候倒也算说到做到，一水的帅哥，养眼又亮眼。一开始的热度还不错，但六个嘉宾，其中一个最帅的除了第一期出了场，后面就经常以工作为借口不来，剩下的五个人不管是活动还是任务都不好分配人数，燕照元索性大手一挥改成了旅游节目，重新另开了一档节目用来证明自己。
事实证明他确实有能力，另一档节目反响奇高，几乎是在第三期播出后就期期爆火，热度居高不下。
良玉烟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他现在的状态是要钱没钱，要作品没作品，要人脉也没人脉，一整个三无小透明……手指停在招聘图片的最下方，录制详情的最后一条上写着八个大字——工资可议，路费报销。
拍！
良玉烟打开邮箱，照着微博给的邮箱内容编辑了自己的信息，又精心挑了几张照片贴上去。点下发送后，才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一双蛊惑人心的桃花眼里写满了“世风日下”四个大字：“我居然也有一天要沦落到靠脸吃饭……”
与此同时，传说中后台很硬的新人导演——燕照元正在驱车开往景家别墅的路上。
他接到内线消息，表哥还在家里没来得及走，趁人还没跑，他得赶快回去逮人。
一辆银白色的宾利稳稳停在了景家别墅门口。燕照元推门下车，一边锁车一边看着亮起的手机屏幕上他姥姥发来的消息。
完蛋。
他单知道今天表哥被姥姥叫回了别墅，正摩拳擦掌准备来蹲人。谁知道不仅他表哥来了，他爹妈不知道吹的哪股子邪风也打着看望老人家的名头跟了过来。
燕照元脚步一转，准备溜之大吉。人都走到车门前了，他转念一想，不对啊。
他明明是来干正事的他心虚个屁！这份合同再不签他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再成功蹲一次表哥。
而且明明是景澜欠他人情，可不是他主动挑事！
燕照元这么想着，又转过了身。心里安慰自己，他是来做正事的，他不虚，他不虚。
一边给自己做心里建设，燕照元一脚踏进了别墅大门。
客厅的沙发上，一家人正坐在一起聊天，此时进门，刚好齐刷刷转头看向了他。
燕照元本就心里发怵，被这么一看瞬间脚下一软。
幸好姥姥率先出了声。
“哎呀，小元今天也来了呀！好啊好啊，人多点才热闹！”
燕照元连忙溜到了姥姥身边，挨着她坐下，撒娇道：“姥姥，这么多人吃饭，还有没有我的份啊，我可馋死了！”
撒娇这套在面对姥姥时从来百试百灵。
果然，姥姥笑意盈盈地握着他的手，连声道：“有，有！想吃多少都有！”
燕照元余光一瞥坐在另一侧的妈，和那个一见他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爹，无比心安地粘着姥姥聊天。
有姥姥在，谅他们也不敢当着姥姥的面教训他。
“小元最近可忙吧？”姥姥说着，抬手摸了摸他的脸，“你看看，瘦了这么多！脸上一点肉都没了！等会记得多吃点，别跟你表哥不学好。”
“好啊好啊！我一定大吃特吃！”燕照元早就习惯了姥姥这套说辞，老人家眼里的小孩几天不见就能瘦一圈，多见两趟都能成竹竿。下意识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自己似有若无的腹肌，其实他最近吃得有点嚣张，腹肌都消了不少……
管家适时摆上了一桌子的小点心，姥姥心情好多吃了两口，怕晚饭吃不下，又在一家子人的陪同下到小花园里散步消食。
燕照元则是被噎得一口气灌了大半瓶可乐，散步散到一半就憋不住回了别墅找厕所。
等到解决完出了门，却被守在门边的人吓了一跳。
“爸你站岗呢？！”燕照元抚着自己的心脏，方才他是真没注意。
“你还知道我是你爸！”面对他的男人扬着眉毛，怒气冲天的模样看得他好笑。
燕照元耸了耸肩：“我妈又没说不要我，你不认还不许我叫了？”
“你！我不都是为了你好？谁知道养出来个白眼狼！”
燕照元脸上那副熟悉的吊儿郎当的模样随着一声接着一声的怒骂散去，目光冰冷地盯着眼前的人，抬手止住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你自己拎不清，那我最后再跟你说一遍。”
“第一，你没养过我。演技多差你自己心里总该有个数？赚那么点钱够你烟酒赌的零头吗？我从小到大花的钱，哪一分不是我妈演戏挣来的？”
“第二，表哥跟姥爷姓，我和我妈跟姥姥姓。你爱认不认跟我有狗屁关系。我管我妈叫妈，她没和你离婚，那我就继续叫爸。她要是想开了不要你了，那我一定买十车烟花拉去郊区放他个三天三夜。”
“第三，这是姥姥家。我当导演的事，妈和姥姥不仅同意了，还投资了。生气吧？收起你那副臭脾气，摆正你自己的位置！你一个入赘的整天吆五喝六地摆什么谱，我妈惯着你，我可不惯着。”
燕照元说完，翻了个白眼，躲垃圾似的绕着人快步走开了。
花园里姥姥和他妈正坐在花园里的石桌旁聊天，见他回来了，姥姥转头便找了个理由让他按计划去找他表哥。
燕照元顺道路过客厅，拿出了一早就准备好放在包里的合同，上楼敲门去了。
“咚咚咚，咚咚咚——”
“哥！开门！姥姥说要吃饭了！”燕照元依旧是那副二世祖的模样，倚着门框站着没个正形，手上哐哐敲个不停，一边敲一边嚎，“还有我的合同！哥！说好了签合同！你别耍赖！”
门里的人放下手中的素描本，不堪其扰地起身打开了房门。
“咔哒”一声轻响。
反锁的门从里打开，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搭在了门框上……
【小剧场】
景澜（嫌弃）：你爹
燕照元：你姑父
景澜：你亲爹
燕照元：你！你给我等着！
燕照元（暗戳戳）：未来嫂子可还在我手上，有的是你求我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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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工资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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