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诶...？你就真的一点也不害怕吗，那个女孩之前就住在你们楼层哦？”
邹婴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望向这个不厌其烦甚至可以说是顽强不屈地在课间串班与她搭话的文科班女生。
她单方面的独白已经持续五分钟了，有的没的话题内容让人抓不住重点，随心所欲的语气似乎一开始就没指望她能回应她。
注意到邹婴终于抬起了头，趴在桌上的娄凡灿烂地冲她笑着挥了手说嗨，就差没把得意写在脸上了。
毫无疑问娄凡是一个漂亮的文科班妹子，级花级别的妹子毫不打算浪费自己的天资，总是能借助简单的校服和在违反校规边缘的配饰穿搭出夺人眼球的风采。
与这样的人交往，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被评价的当事人无视了她目光里的不善，有些心虚地把目光后瞟向她的斜前方，还挤了挤眼暗示自己，似乎在告诉她——哎呀我真的不是因为你才来的。
邹婴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望向那个一丝不苟坐在座位上边看题本边转笔的背影。
楚飏炎，人如其名潇洒倜傥，为人也相当正派可靠，德智体美面面俱到，品学兼优老少咸宜。
“听说又有人在女寝楼梯间看到了鬼影哦...还在开水房听到少女哭泣的声音...”娄凡压着嗓子继续说一些意味不明的异闻，甚至吸引了身周不少人的注意。
“就算是高年级的学姐...这样讨论是不是也太不尊重死者了...”
邹婴听到有人小声议论着，闭眼叹了口气。
该怎么说她呢，她看着无知无畏的大小姐在她面前继续表情丰富的描绘着那些鬼怪之谈。是因为完全不相信所以才能这么毫不忌讳乃至有些天真吗？
楚飏炎的笔不知什么时候转落在地，打着转滚到了娄凡的脚底。
“同学，劳驾帮我捡一下。”他转过身来向她弯腰伸手，打断了娄凡越来越有兴致的讲说。
于是邹婴看到娄凡呆滞地应到：“啊，好的，给你...”
“谢谢。”他淡淡回道。
“没事没事，不用谢啦~”娄凡看起来出乎意料地慌张，完全不像平时社交如鱼得水的样子，甚至能看到她转过身后眼泪闪闪的目光。
（他跟我说话了他跟我说话了他声音好好听啊啊啊啊啊）
邹婴控制不住地读懂了她激动的唇语。
也是，要是真的擅长搭讪也不至于以见她这个完全不熟的人为理由来串班，乃至现在才说了一句话。
邹婴依旧沉默，楚飏炎的行为让她产生了一种违和感，但她却并没有立场给娄凡提出什么建议，相反，她不想与她产生任何交集，因为在娄凡这个带着亮晶晶红闪闪气场的人入侵她的生活后，她身边出现了不少麻烦。
比如现在那个站在她座位旁边不知所措的男生。
“那个...娄同学，马上就要上课了...”
“是吗是吗~”她睁大眼睛望向朝他搭话的座位主人“时间过得好快呀！”
“.....那个...就是说...你还坐着我的位置...”
“嘿嘿，谢谢咯小眼镜！”娄凡大大咧咧地蹦起来，朝她挥了挥手：“放学一起走吧，我要好好谢谢你婴酱！”
“......”她不记得她有做过什么有必要道谢的事。前排的男生向她递来探究的目光，邹婴草草望一眼娄凡颇有活力的背影，连一个眼神也不愿意给他。
男生看着她毫无表情的面容，扶了扶眼镜悻悻转过身去。
本来像是这样，只要借助高一下学期分班重组后人与人之间的疏离感，她就能打好不与任何人交好的基础。现在却偏偏被这个万众瞩目的女生缠上了，男男女女都想借此机会与她攀谈，或是八卦作乐刺探口风，又或者单纯对自己好奇。
邹婴不胜其扰。
但或许是她素来孤僻寡言，颇有阴郁的传闻，得不到回应的人们大多都点到为止，也逐渐停止了询问和试探的行为，甚至对于对她情有独钟的娄凡都抱有了奇怪的揣测。
娄凡本人却对此不甚介意。
不知该说她是意外的神经大条...还是别有心思。
但是她究竟是什么时候缠上自己的呢。
回宿舍路途的傍晚，邹婴一边低头走路一边思考着这个问题。耳边清亮的女声依旧叽叽喳喳讲个不停，丝毫不介意她从不回应的态度。
“所以说啊‘劳驾帮我捡一下笔’，‘劳驾’到底是什么鬼啦哈哈哈哈，楚飏炎是什么武打小说看多了吗？难道说这就是传说中‘楚大侠’名号的由来？”
邹婴兀的停下步子，终于打断了娄凡自顾自的交谈。
氛围突然凝滞下来，娄凡有些疑惑地歪头看她：“怎么了婴婴？”
娄凡眼里的邹婴依旧低着头，眼前的女孩发丝漆黑，皮肤却偏偏白得惊人，毫无血色般不自然的苍白让人不敢直视她原本姣好的面容，及背的长发总是垂直地披散着，遮盖住了大部分脸庞，偏长的刘海导致她微微颔首就让人看不清眼神。
娄凡看了看四周，已经到了宿舍楼区了。只不过不同于往常夕阳漫境的景象，今天的天空格外阴沉，楼与楼之间空荡冷清，灰蒙蒙的视线里毫无生机，耳边竟连一声鸟叫也没有。
说来奇怪，明明是吃完晚饭回寝室的点，此时除了她们，似乎没有任何人回归的迹象。
“奇怪...明明学姐出事后学校对宵禁应该管得更严了才对...”娄凡喃喃道。
“...你听到了吗？”低着头的邹婴突然发出了声音。
娄凡一时间对她突如其来的声音感到相当不适，一方面她好久不曾与她对话，一方面她的音调又低又冷，让她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啥？”
邹婴蓦地抬起头，发丝根根坠向地面，她的手指直直地指向楼顶的天台，又缓缓垂落下来，定在两人面前的阶梯前。
“....砰。”她轻轻张唇，微微青灰的眼周显得过分憔悴，投向她的目光毫无生气。
“砰...砰...砰...砰...”她轻轻闭上眼睛，像是在仔细聆听什么，想要细细地描述出来。
“日复一日...不，应该是每分每秒...”
女学生坠楼的故事似乎在哪个宿舍楼区都不罕见，她们的也不例外。传说中自杀的女生在死前不仅诅咒了她的同学，更是将莫大的怨念都烙刻进这栋建筑里，只要阴雨天靠近墙壁，就能感受到混凝土里散发的湿冷阴气。
“啊...”好像意识到邹婴指的是什么，娄凡看着伫立望她的邹婴，难得地收起了笑容，她也抬起手，指向一楼阶梯下的那个阴暗角落：“那么那个，你也看到了吧。”
娄凡精致的五官不太适合面无表情的样子，以至于扭头的姿势都显得僵硬起来，而她也并没有等待谁回答的意图，夸张地咧开嘴看似要大笑出来，话语里却并没有笑意。
“...玲子说她好害羞...脑浆从这里流到了那里...”
“不要看我...不要看我被撕碎的肝脏...”
她摇头晃脑疯癫起来，猝然回头看向邹婴，就在她向来毫无波澜的眸子里捕捉到到一丝错愕茫然。
“哈哈哈哈哈你、你这样子、哈哈哈哈....”娄凡突然笑得前言不搭后语，重重地拍打着她的肩膀，有点直不起腰：“瞧你这样子、看、看来比起我，你闲扯的功夫还是差了点嘛...”
邹婴怔怔地望着她，表情从最初的不理解变得有些无奈甚至愠怒。
“诶？这个表情倒是蛮可爱的嘛。”娄凡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不顾对方态度挠了挠她的下巴，拉住她的手转身就大步跑上楼：“行了行了，快上楼吧，一会查房了。”
邹婴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一步，分秒之间，高速坠落的碎裂的头颅迎向她，那失去眼球的眼眶紧紧锁定了她的双眸。
她只是闭上眼，一如既往的，没有实感地穿透它们。
“看在你怕鬼的份上，我姑且就陪你等到室友回来吧。”娄凡小蹦了两下直接坐上邹婴的书桌，摇晃着小腿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她毫无特点可言的寝具。
一片寂静，寝室的主人出乎意料地没有驱逐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并不说话。
说实话...她的这位新朋友确实过于孤僻了。在这诡异沉默的氛围下，饶使是她也有点招架不住。
于是娄凡笑嘻嘻地指着自己的脸：“是吧是吧，我很好看吧？你再多看几眼也是没有问题的。”
她观察到邹婴的眸子似乎移动了分毫，看起来反倒像刚刚才把视线聚焦在自己身上。她端坐在椅子上，苍白的面容还是没有任何表情。
嘶...娄凡在心底倒吸一口凉气，明明长得那么可爱，怎么真的跟陶瓷鬼娃娃一样...不只是氛围，她感觉整个房间都冷了起来。
“哈哈哈...”她干笑着移开目光转移话题，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听说许婉学姐也很漂亮呢，就住在这层楼的尽头，你见过吗？”她再度把目光投向她。
邹婴依旧没有回应她，越发怀疑这个神经大条的笨蛋麻烦鬼的本性，到底是迟钝过了头还是完全读不懂氛围...她看着娄凡背后的影子，那是她刚刚提到的许婉，明明是背对着她们，脖子和脑袋却以一种扭曲的弯折角度与她对视，或者说，对峙。
至于说好不好看...她下意识转动了头，想以一个正常的角度去端视她的五官。
还没等她气恼自己被娄凡带跑偏，娄凡却被她这个诡异的举动惊到了，她突然从桌上跳了下来原地蹦了两下，讪讪笑着，也不知道是开解还是安慰自己：“天气还是有些冷哈...要不我们开个空调？”
邹婴没有回应她，她看着许婉拖着反折的小腿跟着娄凡，甚至张开了唯一完好的双手想要扼住她的脖子。
“其实吧傲娇婴...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不然这些天你早就赶我走了。”娄凡举起空调遥控器按下开关键：“我超喜欢你的哦，第一眼看到你就爱上你了，我发誓一定不能让这个惹人怜爱的小女孩孤零零一个人了！”
许婉长出尸斑的手指尖刹那伸出了利爪，差之分毫就要触碰到娄凡白皙的脖颈。
“我答应你。”
娄凡突然顿住了动作：“...啥？”
许婉的动作停下了，利爪顺着指甲慢慢退回到尸白的手掌里，她挂着头飘忽悠悠地退到门口，显示出了难得的耐心。
“你，”娄凡指向邹婴，又指回自己：“答应我？”
解除那刹那剑拔弩张的氛围，邹婴回过神来看着娄凡，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答应我啥？”
“......开空调？”
“哈？”
“...追楚飏炎，我答应帮你追楚飏炎。”邹婴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在头疼哪件事。
“...拜托你跟他也不熟好吧。”娄凡却不知道为何突然开心的拢了过来：“我明明是很认真地在对你告白！你为什么要扯到其他男人，难道你在怀疑我对你的真心吗！？”她抓着她的手故作颤抖，颇有些开演八点狗血剧场的架势。
邹婴沉默了，她看着自己被握着的手，对此类事件真实地感到了迷茫。
娄凡也沉默着，但是她望向她的眼里闪着泪花。
“？”娄凡看到邹婴的表情缓缓表现出一个问号。
明明眼里还带着泪，她却控制不住地笑了场，然后准备把她搂到怀里疯狂蹂躏她竖起的呆毛。
邹婴却率先站起了身，有条不紊地收拾起了自己的物品。
“诶？周末要回家住吗...不留张便条给室友？”
邹婴照例没有说话，摇了摇头算是回应她。
玉阳一中作为省重点中学，虽不强制要求学生住读，却也不是能随意切换走读模式的学校。邹婴作为打破规则的异类，与日常行为衬的相得益彰，不受同学待见的同时，与室友的关系也处理的相当冷淡。
这样就好，邹婴背好书包看向娄凡，等待她出门。
偏偏这种时候娄凡却出奇地安静，既不问她缘由，也不打听行踪，只是歪头对她笑笑，拿许学姐作例子叮嘱她路上注意安全，体贴得有些可怕。
邹婴望着她身后嘁嘁桀桀直叫的许学姐本人，突然心生怨恼，拉了拉书包肩带便走下楼去。
还不是因为你...
娄凡目送邹婴气鼓鼓离开的背影，挠着头莫名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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