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到底没从李安闲嘴里问出什么,只看他顶着绯红的一张脸闷头干活儿了,嘴巴闭得严严实实,倒是一句话也不往外漏了。
既然当年的传信史在天界,寅无相怎么着也得去一趟,上次他来找泊舟碰到了霄勉殿里的两个小仙,这回可更巧了,直接遇上了霄勉本人。
这位太子殿下还是一如既往地讲究排场,出行时身边需得跟着两队护卫,寅无相刚到天界就遇上他转身想要走已然来不及了。
寅无相对这个太子殿下一向没有好脸色,刚要经过,就听那人远远地就阴阳怪气说道:“呦,这不是下边的人吗,怎么来我们天界了?”
霄勉仗着自己的身份一向狂妄,又遇上心里头记恨的人定是不会放过他,明知道寅无相的身份却贬低说成“下边的人”,丝毫不管不顾后果如何。
寅无相淡淡视线掠过霄勉,不想和他呈口舌之利,却听霄勉身后的一个护卫又道:“见不得光的东西自然想上来见点光亮,难得来天界一回可得什么都见一见呢。”
此话一出周围人都抿着嘴偷笑,霄勉听了更是丝毫不掩饰脸上的得意,睨着寅无相的表情带着讥讽。
天界可是霄勉的地盘,除了天帝谁不尊称他一句“太子殿下”,唯独这寅无相不过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人却次次都明目张胆地忽略他,要不是天帝明里暗里地护着他,霄勉早就给他点颜色瞧瞧了。
此时大家都在等着看寅无相的笑话,几十道目光都落在那个高大身影上。
寅无相墨色的眸子看着对方,神色一如往常冷冽,他就负手立在那里却带着极强的压迫感,“看来你们是在天界待久了,忘了冥府什么模样了?”
说罢眼前的两队护卫霎时消失不见了。
霄勉脸上的神色一僵,左看右看只剩他一人,他怒气更甚抬手指着寅无相道:“你敢擅自拿天界的人下冥界,你好大的胆子!”
不用问也知道这两队护卫的下场,寅无相是冥界之主,他们却随意讥讽,也是跟在霄勉身边太久了,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以为能讨好霄勉就安全了,活该落得这个下场。
到了冥府可就由不得霄勉说了算了。
寅无相径直经过他声音冷冰冰的缓缓开口:“你若是也想去,我现在就可以满足你。”
霄勉气不过攥着拳头还要继续说,却触及到寅无相泛着寒意的眼神时突然顿住了。
那人经过他连眼角余光都没留下一分,仿佛他是什么不值得浪费眼神的蝼蚁一般。
从前就是这样,他不屑多说话,时常用眼神示意别人,对人也冷冷的甚至说不上态度平和,却有很多人尊敬他爱戴他想和他拉近关系,特别是那次大战以后,连天界的神仙都把他当成了英雄,天帝也借着由头封了他为冥界的主人,目的显而易见。
反观自己……
霄勉舌根顶着后槽牙,忿忿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神闪过一丝狠厉,捏得过分用力而颤抖的手出卖了他心中所想。
你等着吧,寅无相,很快你就会知道忤逆我的后果了。
寅无相再次出现在泊舟仙君书房门口时见到了和上次相同的场景,唯一有区别的是这屋里今日多了一个人,正是清回。
泊舟正和清回闲聊看到寅无相立马露出笑容,“您来了!正巧清回仙君也在。”
清回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见到来人刻意地往他身后望了望。
寅无相问:“做什么?”
清回努努嘴,“你家小鬼儿呢?怎么没跟你一块儿来?”
泊舟听了一头雾水,不解地看看寅无相又看看清回,什么小鬼儿?
“别瞎说,他名字叫李安闲。”寅无相蹙眉纠正了他称呼上的错误,随即解释:“这又不是人界,来天界自然不能带他一起。”
“哦……”清回拉长语调,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泊舟凑到他身边问:“仙君你们在说什么?李安闲是谁,和帝尊什么关系?”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整日在这屋里读书都读傻了,我告诉你,这李安闲……”
清回按捺不住八卦的心,刚要对泊舟说,就被寅无相打断了。
“我来是办正事的,别理他,清回的话你也信。”
清回不满地停了话头,悄声传音给泊舟:“一会儿等他离开了我再给你讲这件事。”
泊舟懵懵地答应了,转头问寅无相:“您想问什么?”
寅无相把崔钰查到的消息告诉二人,“这位无禄仙官可还在天帝殿内当值?”
“唉这个我知道。”
泊舟还未出声,清回接话,“这些日子天帝派我去九天结界处理点儿事,在结界里我看到无禄仙官了,那样子疯疯癫癫的,好像中了什么邪术,天界自然不能留他,但天帝念他多年来对天界有功,所以只能把他放在那里养着,身边倒是有一个伺候的仙娥。”
“你说他中了邪术?”寅无相疑惑。
“当然了,我只看一眼就知道这老仙官活不长了,只是不知道为何天界的神仙会中邪术,难道他去过别的地方,碰到过什么人?”
“什么时候中的邪术?可有记载?”寅无相忙问泊舟。
泊舟眼睛转了转,随手去翻床底下的一本书,果然里头有记载,“无禄以前是天界的传信史,天帝重用他很多年,只是三十年前就不当值了,这里记载的是因为身体问题不适合再做传信史了。”
三十年前正是经常去冥府传信的时间,若是从冥府做了那件事回来后便中了所谓的邪术也有可能,无非是背后的人利用完想甩开他,又碍于他的身份不敢做得太过明显,只能让他身体出问题,慢慢消磨天帝的信任。
这位无禄仙官早就成为一颗安排好的一颗棋子了。
几人都是同样的想法,清回也不啰嗦,当下就要带他们二人去结界。
“此刻……此刻就要去吗?”泊舟很久都不出门,冷不防还没有准备,但被清回拉着胳膊也没那么害怕了,他深吸一口气,看了看寅无相答应,“那走吧。”
转眼间到了九天结界,那老仙官正在躺椅上休息,旁边是打盹儿的仙娥。
“咳咳咳!”无禄仙官不知怎的睡梦中突然醒了过来,紧接着惊恐的起身竟藏到了躺椅后头,嘴里念叨着:“我帮你们办事你们竟然想杀我……别杀我……我一定不会说的……”
听这老仙官的话几人也确定了心里的想法,连睡梦中都会惊醒,定是做了亏心事心里有鬼,才会过了这么多年了还被心魔折磨。
寅无相掌心向上捏了个符印在无禄的额头上,片刻后,无禄仿佛恢复了意识,迷茫地望着三人,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
泊舟站在清回身边,悄声问:“帝尊果然厉害,这是把他治好了?”
清回摇头,这无禄仙官中了邪术,本身早已经失去意识了,寅无相的符只是让他能把心里所想的说出来,而且只能维持半柱香的时间,他示意泊舟别出声接着看。
寅无相直接了当地问:“三十年前你从冥府带走了什么?是谁指使你去做的这件事?”
无禄似懂非懂地摇摇头,后又抱着头在原地转圈,神情挣扎又痛苦,嘴里发出呜咽声,泊舟胆子小,躲在清回身后小心地观察他,果然在符咒的作用下,老仙官还是断断续续地说:“一个女人的魂魄,我什么也没带走,只带走了一个女人的魂魄。”
果然是他。
寅无相心里了然,他只是个传信史竟然敢冒这么大的风险从冥府带走鬼魂,想必身后之人一定许了他很多好处。
“你把魂魄交给谁了?”
无禄仙官不停地大声嘶吼,以头抢地,看这架势不出半刻钟头上就得出了个血窟窿,这老头中了多年邪术,现在也只是苟且活着,若是说出当年的真相,想必也能释怀了。
清回和泊舟看他这副模样叹息一声,小声地议论这位老仙官,寅无相见状又加了一道符,才又听到他嘴里发出的声音,“交给…交给太子……”
说完这话便昏了过去。
寅无相收了符纸,目光从无禄干草般干枯的脸上收回,转身道:“走吧,他还能活三日。”
泊舟和清回对视一眼,遗憾地叹了口气。
回到泊舟的殿内,清回想了想率先开口,“这老头死到临头也没必要撒谎,霄勉对你积怨颇深,以前就没少找麻烦,若是他有心害你,布了这么久的局,也是合理的,再说了你当年在结界里……”
差点就说漏嘴了,清回反应过来及时止住,把问题甩给泊舟,“你在天界待的时日比我们二人都长,你说这太子殿下有没有可能是幕后之人?”
泊舟也没想到那老仙官这么容易就交待了当年的事,一时间思绪纷飞,不知该怎么回答。
寅无相对他来说是崇拜的敬仰的人,霄勉是天界的太子,地位尊贵,如果是他一直在做坏事要伤害寅无相,那……即使提前知道了,又能怎么办呢?
霄勉毕竟是太子殿下。
清回手上随意地翻开了一本书,视线扫了眼沉默不语的寅无相和泊舟,脸色少见的沉了下来。
“你身份特殊,早该对他有防备的,今日这个结果你应该早有预料吧,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不想和他有瓜葛,他却早已经视你为眼中钉,当年结界里的事一定是他所为!”
寅无相眼神沉沉,拧眉不语,半刻钟后才开口:“找不到灵官,就抓不到灵官和霄勉的联系,我关心的是他们收了那么多魂魄,如今在炼什么害人秘法,这秘法要用到谁身上。”
清回唇角一扬,“当然是你,还能是谁,除掉你,他就是天帝唯一的儿子了,名正言顺的
天界大太子,一劳永逸的事,只是需要点时间罢了。”
清回的话又把泊舟搞懵了,刚刚他还在左思右想,怎么才能惩戒太子殿下,这回儿又听说“唯一的儿子”,难道太子殿下不是天帝唯一的儿子,那还有谁?寅无相吗?
泊舟目瞪口呆,盯着寅无相的眼神透着几分憨气。
寅无相倒是不在意这个少数人知道的秘密被泊舟知晓了,只是觉得这孩子单纯,听到这个消息怕是要吓到了了。
思及此递给清回一个警告的眼神,对方丝毫没有暴露了别人秘密后该有的懊悔,反而愤愤不平,“我早就说过,你和他之间早晚要有个了断的,这事儿天帝可管不了,我看霄勉疯起来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那我们怎么办?”泊舟下意识问。
寅无相声音温度降低,淡淡开口,“找到灵官再说。”
从无禄仙官口中得到了这么重要的消息,也算没有白来天界一趟,寅无相不想在天界耽搁,清回也办完了差事一同跟着他回了冥府。
一路上清回不住地观察着他的脸色,既没有担忧也没有恐惧,仿佛不知道天界有那么大的隐患,果然是寅无相的作风。
“今日我在天界遇到了霄勉,我们这么容易就得到了消息,或许是他故意为之。”寅无相突然说道:“而且他的两队护卫都被我收进了地狱,想必他在心里又要记我一笔了。”
清回:“还真是冤家路窄。”
“他把消息透漏给我们有什么好处?想让你活在担惊受怕之中,还是有后手等着你呢?”
寅无相认真思索片刻,得出了结果,“或许两者都有吧。”
清回无奈转移话题,“说起来,李安闲这些日子功德快攒够了吧,等他还了阳,我就动手给你取魂魄,到时候就凭霄勉的手段,还能伤得了你?”
“还不是时候,李安闲还得呆一阵子,功德袋不是那么容易就装满的,凡事自有机缘,他是个有福气之人,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寅无相眼前浮现出李安闲那张脸,明亮的眸子弯成好看的弧度,唇角上扬,眼角眉梢都是期待的笑。
他是早就想离开冥府的吧。
“怎么着,你舍不得了?”清回又起了打趣他的心思,“日后他不能来冥府,你可以去人界啊,你没看过那个话本吗,人鬼情未了。”
往常听了这话寅无相都要反驳他几句,矢口否认的,今日却不寻常,只笑了笑没说其他扫兴的话。
清回一瞬间就意识到自己这是猜中寅无相的心思了,顿时微微一笑,急忙跟上他的步伐,“我昨夜掐指一算,你的姻缘快到了,这不,被我说中了吧。”
寅无相冷哼一声,“你还是先算算自己的姻缘吧,十日后谢淮序就要成亲了,你打算怎么办?”
这事儿一直在清回心里压着,自己无论如何也是没有勇气独自去找他的,正巧有差事要办,索性先逃避了,眼下又提起这个棘手的问题,清回蔫了下来,嘟囔着,“你说怎么办?要不然成亲那日,我直接抢亲吧。”
“你若是想抢我可以帮忙,不过嘛……”
寅无相想起那日李安闲随口说的话,卖了个关子,“李安闲有办法,一会儿你去问问他。”
清回一口答应下来,就听寅无相又把话题拉了回来,交待他:“改日我带你看看李安闲人界的身体,他家里有纳魂师去过,而且被一个老和尚保住了肉身,你用法器探探我那缕魂魄的动向。”
“只要你帮我搞定谢淮序,让他不娶亲,我就跟你去查验魂魄。”
寅无相:“成交。”
回到无魄殿时,李安闲正从孟婆那里回来,手上还拎了几块肉脯,见到他们二人下意识往身后藏。
到了还记着寅无相没收他零嘴的事儿,心里怵得很。
“别藏了,吃吧,吃饱了有事要办。”寅无相拍拍他的肩膀率先进了殿内。
清回落后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也进去,果然一进门清回就坦白道:“你有没有法子能让一门亲事黄了,还是马上要成亲的那种。”
李安闲微微蹙眉,侧头看了眼寅无相见他神色平常,想必已经知道清回的意思,他斟酌开口:“仙君,我们人界有句俗话,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拆散别人姻缘可是要毁功德的。”
“那若是他们本就不相配呢,姻缘浅呢?”清回问。
“那也要看双方情况吧,我在京城时吃过很多酒席,有的新郎官都没见过新娘子就成亲了呢,那只能算有缘分吧,不过,你说的那种情况,我觉得可以问问双方的意思。”李安闲一边摆弄着手中的肉脯,一边想法子,“若是这两人从前不相识也没有感情,那短时间内成亲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不从他们各自的情况入手,好好打听一番,兴许这两人都不想成亲呢,到时候不用抢婚,这亲也结不成了。”
清回闻言微微一笑,“你的意思是各个击破?把新郎官或者新娘子忽悠悔了婚,最好是能逃婚,谁也找不到他们,这样不就成了!”
李安闲感叹清回的想法也可行,但转念一想这是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双方若是都不想成亲还好,若是暗地里已经互通心意了,再去拆散人家,岂不是缺德嘛!
想到这里他忙看向寅无相,急切地拉住他的手虔诚地问,“大人,我这不算有损功德吧,我的功德袋不会受影响吧?”
寅无相的手指微微蜷曲了一下,上边覆盖着带着暖意的手掌心,隐隐还能闻到指尖猪肉脯的香味,他眸光流转,扯出个安抚的笑,“没关系,咱们拆了一个姻缘再成全一份姻缘就行了。”
李安闲:???成全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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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天界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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