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打得洗脚水寅无相还真让他找了个洗脚盆，两人一坐一蹲。
从寅无相的角度只能看到李安闲垂眸扑闪的眼睫和撩拨水的葱白指尖。
寅无相抬抬下巴，“说来听听。”
“大人，您喜欢听悲苦一点的民生故事，还是凄婉一些的爱情故事？”李安闲抬眸斟酌问道。
“还有的选？”寅无相默了几息，“那就听悲苦又凄婉的民间爱情故事吧。”
好家伙，小娃娃才做选择，您老人家全都要是吧。
李安闲抱着膝盖挪了两小步，调整了一下蹲的姿势，心里想着怎么把故事好好渲染一番，才能达到让大人开口的目的。
他抬头瞄了眼，这会儿见钦使大人面色缓和了些，便放下心来开始讲故事。
“话说冥府有位看泉水的鬼差，苦守百年只为寻到一个魂魄，那人就是自己的发妻，想当年……”
“你是说冥河老怪不过奈何桥是因为在等他妻子的魂魄？”
李安闲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大人，您也知道他的故事？”
寅无相哼了声，冥府的鬼都知道。
“还有其他的故事吗？”
“大人，我觉得那位老人家挺可怜的。”李安闲被打断施法，小心地继续引起话题，“为什么我死后魂魄马上入了地府，而他的妻子明明人没了在地府却找不到呢？”
人界有的凡人死后还有执念，不愿和勾魂史回阴间，时间久了执念越来越深就容易变成害人的厉鬼，通常阴都有专门的鬼差去处理，大多也都记录在册的。
还有一种就是魂魄可能被邪灵啃食了，残缺不全，不能入地府。
但按老怪的说法，当年整个村的人都被杀了，那里的魂魄应该会一齐被收走，不应有遗漏的情况。
除非……
李安闲听得新奇，两首搭在膝盖上，仰着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这副模样让寅无相莫名想起了被喂食的小白，人和猫一样会卖乖。
“还有一种可能，她的魂魄入了鬼市。”
“那是什么地方？”
寅无相指腹轻敲膝盖，示意他继续洗脚。
李安闲双手忙伸进盆里，兢兢业业地做着脚部按摩。
“你可怜他？”寅无相没有直接回答，指尖轻敲，幽幽反问道，“你和本使讲这个故事是想帮他？”
“……”李安闲手上的动作猛得一停。
不愧是钦使大人，这么快就看穿了我的心思。
未等他回答，寅无相又问：“你惦记的是这事的功德？”
嗯？若是帮上忙还有功德吗？
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大人，我对盆发誓，我是真心想帮忙的。”李安闲一手扶着洗脚盆，一手举过头顶，“只是我自己笨手笨脚什么也不懂又不能离开地府，所以我想请您帮个小忙答疑解惑。”
李安闲说罢又双手合十，眼巴巴地望着寅无相，刚刚两次抬手的动作太快，以至于钦使大人的衣摆被溅了一片洗脚水。
寅无相扫了一眼衣裳上的水渍，又看了看他还在滴水的手腕，薄唇轻吐，“我为什么要帮你，我又不需要功德。”
李安闲登时心口一堵。
如今他是拉磨的驴，钦使大人是拿胡萝卜的主人，驴想让主人做事，确实有些异想天开了。
本也只是想争取一下，但刚刚被大人的话点醒，这种好事做成了一定比干苦力攒的功德多，所以……
我变了，我做事情开始功利了。
李安闲在心中呜咽几声，默默为自己开脱了片刻。
便接着道：“大人，您想啊，凑成姻缘这事儿可是大好事，往小了说是了了老怪的百年夙愿，让他们有情人得以团聚，往大了说，往大了说……”
说到这儿李安闲肚子里的词都用完了，求人办事本就虚得很，更何况是看起来不那么容易的事，求的还是就知道奴役他干活儿的钦使大人。
寅无相正想听听这小鬼会怎么耍嘴皮子，突然停了下来。
“往大了说呢？去鬼市找魂魄可是个麻烦事，若是你说得这个理由对我冥府有利，那我就考虑帮你一回。”
李安闲想来想去心里急嘴上开始瞎掰，“往大了说，全地府都知道您做了件大好事，鬼众们会十分敬仰您，而且不仅帮了他更帮了我，在下感激不尽，时时刻刻都会铭记您的大恩大德，您不是喜欢听“那种’话本吗，我一定日日给您读！”
寅无相听到后头那句话，沉下一口气抵了抵额，“倒也不用。”
“这么说您答应了？”
沉默几息落下一声，“嗯。”
李安闲太过激动，双腿用力窜起身，后知后觉才感到一阵酸麻，一个趔趄就要头冲下栽到洗脚盆里。
寅无相及时伸手，抓住他的腰带将人带稳，那白袍子太过宽大，腰带尾端被扯散松垮地垂在地上，塞在腰间的糖块便应声滚落在地。
李安闲“唔”了声，心疼地伸手去捞，本就没站稳此时身子后仰，逼得寅无相只得双手揽过他的腰，稳稳当当地固定在自己腿间。
两人谁也没注意到这姿势有何不妥。
直到一声惊呼伴随着开门声，二人齐齐侧头，房门嘭的一声又快速合上了。
小黑在搞什么？
寅无相松开了禁锢在他腰间的大手，刚一收回就见李安闲稳住身子，立马一颗一颗地数着糖块，确认一颗不少后，眼看着他松了口气，仔细地塞回了系好的腰带中。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那是金子呢，把几块糖宝贝出了金疙瘩的样子。
“藏好了？”
李安闲抬头，一股难言的气氛交织在两人的视线中。
“没藏，我不是贪嘴，不，也不是没见过世面……”
怎么说呢，这糖我从小吃到大都吃腻了，只是，只是有些想念人间的物件罢了。
你能懂吧，钦使大人！
李安闲不停眨眼，试图通过眼神让钦使大人了解他的内心。
显然，失败。
寅无相脸上一副“我都懂，无需多说”的表情，李安闲无奈顺着大人轻牵两下嘴角。
“既然你苦苦求我了，那本使明日便去趟鬼市。”
李安闲，……
倒也没到“苦苦”那种程度吧。
寅无相移开视线，起身脱了沾上洗脚水的衣裳，边踱步边交待，“你随我一同去，记得去找小黑拿一套黑衣。”
李安闲眼底陡然亮了亮，“大人要带我回阳间？”
“别做梦了，鬼市不在人间。”
“哦。”李安闲刚聚起的好心情瞬时消散了，他打起精神，“大人，您还有什么吩咐。”
说话间寅无相一只脚已经踏入了池子，后者在池中带起阵阵水声，脚步蓦然一顿，“拿本书过来读。”
“遵命。”
李安闲垮起小脸，又是“那种”书对吧。
逃是逃不掉的，俗话说得好。
书读多了，脸皮也就厚了。
*
本以为今日能离开阴都，无相殿大大小小的杂事便不用做了，可去找小黑拿衣裳时，愣是被他缠住问这问那。
“你老实交代，昨夜你为什么坐在大人腿上？”
李安闲茫然，“我什么时候坐的？”
小黑围着他转了两圈，狐疑，“我都看见了。”
见李安闲还是不承认，他气鼓鼓地开始说教。
自己跟在大人身边这么久，深知作为鬼要老实本分，不动歪门邪道更不能动歪心思，这小鬼怎么竟做些投机取巧的事。
大人虽然阅历丰富，但保不齐会被这人间的小鬼迷惑，以后他可要盯紧了！
小黑恨不得跳起来朝李安闲耳朵灌输，费心说了许久，也没见他有何反应，只是表情越来越迷茫。
“你是说让我离大人远一些？”李安闲听明白了。
“对。”
“那伺候沐浴，读话本，洗脚，更衣……这些近身的活儿谁来做？”李安闲真诚发问。
小黑眼神闪了闪，“那你把眼睛蒙上吧，不可直视更不能偷看大人，否则我就让大人把你扔到各层地狱去和那些恶鬼打交道。”
李安闲摸摸鼻尖笑得勉强，“也行吧，听你的就是了。”
临走的时候他从小黑那拿了一套黑衣，外加一条蒙眼的白色缎带。
真不容易啊，还得变装。
寅无相另换了一身黑衣，出门便看到一道黑色身影站在院中。
李安闲垂手而立，黑衣把他的身形勾勒的更加细瘦，领口束得平整，映衬着白皙的脸颊，再往上看那双灵动的眼。
何时瞎了？
寅无相看着眼前蒙了缎带的人轻叹，“眼睛怎么了？过来我看看。”
李安闲刚带上这东西还不习惯，未等迈步先把双臂伸出一通胡乱摸索，才谨慎地向前踏了一小步。
寅无相看不下去，瞬移到他跟前，一只手攥住了他的腕子，另一手一抖，缎带就滑到了肩膀。
两人目光冷不防在空中相遇，后者褐色的眸子微微颤动，离得近了，还能看清李安闲清润的眼底有自己的倒影。
哪里瞎了？
寅无相摆出一张冷俊的脸，满脸写着“给我解释”四个大字。
李安闲慌乱移开视线，急忙低头嘟囔，“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说话。”
眼看着大人的耐心告罄，李安闲又不能承认是小黑交待的，只好胡诌了理由，“我遮起眼睛是想练练听力。”
寅无相晒笑一声，“那多麻烦，我能直接让你变瞎。”
“大人不用了！”李安闲正要把缎带塞到衣襟里，手探到一半掌心突然空了，只见寅无相抬了下手，那条缎带在自己额头前绑了个蝴蝶结。
钦使大人还真会打扮人啊……
“这个模样不错，一会儿就这么出门。”寅无相看着分外满意。
李安闲顶着额头前滑稽的大白蝴蝶结，微微仰头，“大人，我看起来好笑吗？”
寅无相当然不会承认，语气坚定，“好看。”
两人同样的一身黑衣站在院中对视，隔着暗光远看还真有些朦胧的意味。
小黑刚过来提醒大人时辰快到了，恰好看到这一幕，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就听大人夸了句“好看。”
我是不是又在帮倒忙……
小黑：李安闲你好手段！
李安闲：我不是，我没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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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怎么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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