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柘放下终端，心里终究有些复杂。
预想中并不是这样的安排，但眼下已经别无他法。也许就像卢西奥说的，结婚后立刻解除婚约，这次离奇的匹配就能彻底结束。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窗外的天空。早晨的阳光流进来，洒进他清湖般的眼底。
中午，甘柘站在门口，已经换好正式衣装。他在等待卢西奥。
悬浮车停在视线里，甘柘抬头望，卢西奥也正在里面等他。军雌身着一身军装，纯黑制服将他的身形勾勒得高大挺拔。
“准备好了吗？”
雄虫坐稳后，卢西奥开口。
甘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悬浮车向着主脑分管中心的方向前进。
车内两虫面上没有任何喜悦，宛若执行任务。
*
主脑在每个星球都建有分管中心，位于城市中央，造型简约宏伟，通体由金属和透明材质构成，展现出一种无机质的冷酷。
来到这里的时间对他来说为之过早，他曾以为至少还要几年之后，和自己心爱的亚雌一起。
而不是因为阴差阳错的强制婚姻通知。
两虫迈入大厅，和室外迥然的冷空气迎面而来，夹杂着一股淡淡的抑制剂味。
分管中心需要考虑到大量青壮年雄虫和雌虫聚集的情况——即使几率很小，因此常年会在控制中喷洒稀释过的抑制剂。
大厅内灯光明亮，墙壁上悬挂数个巨大的显示屏，鲜红文字实时更新并滚动着各类通知和政策。
其中大部分是针对雄虫的优惠及保护条例，以确保□□**淡薄、且以精神世界为虫生支柱的雄虫不对婚姻望而却步。
甘柘扫了一眼，嘴角更下弯了一点。
他是少见的那种期待婚姻、并渴望恩爱生活的雄虫。双亲的良好示范让他对婚姻不存在恐惧，但也拥有更高的要求。
可现在……
卢西奥·昆特也是第一次来，但显得很熟练。他沉稳打量四周，确认目标后，就引导甘柘走向一处专门办理婚姻登记与注销的柜台。
柜台前虫员稀少，实际上，这个时间根本没有虫来。
柜台窗口两侧各有一个操作屏，供办理业务的小情侣使用。窗口后，负责的工作虫员正在刷终端，余光瞥见有虫来，打了个激灵，连忙打起精神接待。
“欢迎光临主脑分管中心，请问需要办理什么业务？”
军雌简短回复：“婚姻登记。”
“请提供双方的身份信息并确认婚姻意向。”
甘柘右手虚掩左手腕部的终端，迟疑了一瞬。
军雌和负责虫员的目光一齐停驻在他身上，无声催促，在他并不期待的情况下，又好似安静的逼迫。他深吸一口气，打开终端，贴在自己面前的操作屏上。
“身份信息确认完毕。请双方同时确认婚姻意向。”
要进行虹膜验证。
甘柘看向卢西奥，发现对方已经微微弯下腰，线条锐利的脸凑近操作屏上方的摄像装置，因迟迟未收到验证提示，因而侧过来一点，对甘柘轻轻扬了扬下巴。
雄虫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困惑。
但他不再犹豫，向前一步，用闪着碎金的绿宝石般双眸盯住摄像头。
“婚姻意向确认，契合度100%，双方高度匹配，婚姻登记成功。祝您婚姻幸福。”
两台机器中同时传来冰冷、却又勉强洋溢着喜悦的智能提示音，窗口后的工作者小声“我超”了一声，又立刻咽进肚子里，看两虫的目光仿佛是在进行扫描。
除了甘柘和身旁沉默的军雌，所有虫得知此事的第一反应都是这样。
走出分管中心，卢西奥转头看他。
“好了，”军雌已经不见昨晚的情绪失控，姿态平静，“登记完成。24小时后，我们就可以来解除伴侣关系。”
甘柘有一瞬间心底浮现了刚刚工作虫员的震惊表情。啊，明天他应该会再震撼一次吧？
想到可能会有的场面，刚成年的雄虫竟感到一丝有趣的滑稽。
他克制地小幅度点了点头：“希望一切顺利。”
*
事情从一开头就不顺利。
当晚，甘柘结束一天的忙碌，坐在书桌前发着呆，心中思索着如同梦境飘然的一系列事情。
和卢西奥的婚姻登记迅速完成，就像游戏中某个困难的关卡被轻而易举打通，没有什么实感内心的荒诞始终未曾消散。
“滴滴”两声，终端收到通讯请求。
是卢西奥·昆特，他目前的法定伴侣。
响了几声，甘柘才歪了歪头，接通，浅金长发顺着肩头垂落到桌面。
“甘柘。”
卢西奥似乎是在什么飞行设备里，脸色不似白天那般平静，反而带着几分难辨的紧绷。
“怎么了？”甘柘眉心蹙起，隐隐感到不安。
卢西奥语速急促，声音低沉：“我刚刚收到军区紧急命令，负责的星区出现了异兽爆发，情况紧急，我必须马上返回前线。”
甘柘愣了一下，随即感觉到一股不真实。
“你要走了？”甘柘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许多，视线落在军雌的肩章上，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雌虫点了点头，目光在雄虫蜿蜒于桌面的浅金发丝上转了一圈，涨了张口，又轻轻转回来：“我马上要出发，战斗模式开启，这段时间可能都无法联系到。你……好好照顾自己。”
卢西奥·昆特本想说，我不会食言的，我从未骗过你。
等任务结束，一回来，就能履行承诺，跟你去分管中心离婚。
可话到嘴边，他又希望这样不正当、不被期待的特殊联结能够持续得稍微久一点。
哪怕只有一个月？两个月？那样也好。
甘柘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这次接触卢西奥的唯一目的。
“那……你自己小心。”雄虫轻声告别，语气中夹杂着些许不安，不见昨晚的不耐与稀薄任性。
他想说更多，但最终还是止住了话头。
隔着虚拟的光屏，两虫之间的空气如同沉滞泥浆。雌虫看着甘柘的神情，他的眼睛，他红润却刺虫的唇，心底逐渐涌起一丝柔软。
最后，卢西奥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放心，我会的。”
“再见，甘柘。”
通讯结束，满室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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