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泽醒来时，望着熟悉的天花板。一旁的小蝠惊喜地在他脑袋上飞来飞去，他躺在床上就能嗅到浓郁的饭菜香，一切都充满不真切感。
林泽坐起身，头没有想象中重。他走到外间客厅，看到有个身影在忙碌。
“周姐？”林泽不确信地叫了一声。
“你终于醒啦，快来吃点。！”周姐回过身，从锅里拿出一份还冒着热气的五色粥，绵稠的粥底上点缀着红色、绿色、黄色、紫色、白色的蔬菜沫。
林泽坐在狭小的饭桌边吃了几口，食欲被唤醒，咕噜咕噜全都喝完了。
“好喝。”像是活过来了。
“我再去给你盛一碗。”
“谢谢周姐。”
周姐见林泽三碗下肚，都没有开口询问的意思：“小林啊，你最近是不是跟小黎吵架了。”
“周姐，没有。”
只是反目成仇了。
林泽把碗放下，看来不是错觉，确实是黎朔把他带回来的，但意识浑浑噩噩，具体细节他已经记不清楚了。
按照周姐的说法，林泽已经足足睡了3天3夜。在这期间，黎朔一次都没回来过。乌塔园要善后的事情实在太多。
林泽找借口出门，却被门外的年轻士兵拦住。他悻悻地回到房间，拉开窗帘。果然两边的街道上也都是站岗的士兵。
毫无意外，这房子几公里之内都被设置了加强型反异能场。
无论如何，他都插翅难逃。
一连过了几天，林泽多数时间都坐在客厅，怅然若失。自从他醒后，周姐只需帮忙做一日三餐。
“叮铃叮铃叮铃。”
门铃又响了三下，林泽以为是周姐去而复返，没想到是计天承亲自登门。
林泽不禁赞叹：“你比上次更年轻了。”
“你也比我想象中精神。”计天承也打趣道。
两人默契地跳过了诸如「黎朔怎么上位指挥官」「林泽为什么被软囚禁」「计天承又是怎么进来的」这些敏感话题。
林泽：“乌塔园现在怎么样？”
计天承叹了口气：“人都救出来了，由三立会管束。”
三立会说得好听是三方组织，但明眼人都能瞧出来，是包装过后的集权制。绕了一圈，又有一部分人被中央基地抓在手心里。
“如果是黎朔的话，至少不会为难感染者，治好了会放他们回家的。”
计天承犹豫许久才局促开口：“你是不是在乌塔园又看见「她」了。”
林泽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我把她在放逐地的自主意识合进了控制台，「她」苏醒后及时中断了秦可川的阴谋。”
“事情终于有个了结。在你走之前，还有什么想问的，我都会知无不言。”计天承靠在椅背上。
“20年前，放逐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计天承早有准备，从随身包里拿出一本笔记：“事情发生后的半年里，我常被噩梦缠身。但当我把这些秘密写下来时，内心才能短暂获得几分平静。”
“25年前，基地刚成立地表调查局，我时任局长，并带队为建立地面新址采集数据。这时，意外发生了，我和12名队员，包括随行的4名研究员，都卷入了一场暴风雪。我们只得临时找了个冻胀丘山洞躲起来。””
“不过连续过了几天，暴风雪丝毫没有减弱，有5名队员先后丧生。”
“作为队长，我带了3名先遣队员外出。先前我们在雪场里留下的标记都被埋葬，也不知道在雪地里绕了多久，才遇到了「她」。”
“「她」挥了挥紫色衣袖，风雪竟然瞬间停了，还把我们11人都带回一座6层白塔。在她的应允下，我们在白塔附近搭了一个临时避难所。虽然很小也很简陋，但此后几年间，不管我们前往何处探索，山穷水尽之时，都能回到避难所。”
“最后，基地指挥中心干脆在避难所附近造了地面大楼。不过每到夜晚，总是能听到几公里外传来低频警报声。”
林泽：“所以，阿尔法高塔是「她」的藏身地，你后来把「她」抓回来囚禁。”
计天承神色黯淡：“指挥中心派出小队，佯装困在雪场中，将「她」诓骗。等我赶到时，乌塔园的研究员已经剖开了她的大脑。”
“后来的事情你也能猜到，研究员们惊奇地发现，「她」的大脑能创造出独立的世界，也就是后来人们所说的时间湍流。而气象局占领了阿尔法发射塔，通过搜集低频声波信息，解密出气象预报。”
“也就是在这时，指挥中心发现，当初参与解剖实验的人员都被一种未知孢子侵蚀。这种孢子传染性强，隐蔽性却不高。所有感染的人身上都会长出绿色苔藓，一时间人心惶惶，如同地狱。”
“为了保证「重新回到地面」的战略计划不被动摇。由我将那些感染者送到「她」创造的时间湍流中。指挥基地迁回城中心，我时任指挥官，决定放「她」余生自由，封闭了放逐地。但气象局不肯交出密码本，彻底独立出去。”
说到此处，计天承再次叹气：“只是我没想到，秦可川竟然偷偷取了「她」的大脑切片，回到乌塔园继续做实验。”
林泽表面神色正常，双手却握拳握得指尖发白。
“那「她」的大脑现在在哪？”
计天承：“乌塔园所有收缴的物品都由三立会保管。”
呵……
林泽在心里冷笑。
中央基地的人绝不会放过任何一名异能者，何况是思域者。
他的命运呢？
他绝不甘心在囚禁中过完余生。
计天承走之前，将笔记本留下来，还有一份新买的报纸。
“如果无聊，可以看看新闻。我也是受人所托带来的。”
报纸上的日期是今天。
首页整个版面新闻：探索号离境日已定！
下方小字部分公示第一批参与移民的居民信息。
翻到内页，林泽被角落里的一份寻人启事吸引。
「你去哪，我们就去哪。」
信息还没完全拼凑完时，走廊上传来脚步声，接着是钥匙转动的声音。
他赶忙将报纸收了起来，没处藏只能先塞在沙发缝中。
黎朔在厚实的地毯上放轻脚步，没发出一点声响。这样他在靠近并被发觉之前，还可以多几秒钟琢磨下如何开口。
“我回来了。”
“抱歉，我只是出来透透气，我会马上回房间去。”林泽说着已经站起身。
黎朔大步走过去，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将他拉回沙发。
“林泽，你确定我们要这样说话吗？我的时间不多，还需要回去处理其他事情。”
“把我囚禁起来的不就是你吗？等回了中央基地，不知道有多少研究员回排着队，想要解剖我的脑子。”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我答应你。”黎朔的声音沙哑，“当时所有人都目睹，我带回去的是一名身材矮小的安保，只要我几句话，「他」就已经逃走了。”
“你？为了我？要撒这样的弥天大谎？”林泽冷笑道，“就算没有人识破，你能过得了自己这一关吗？黎朔上校。”
“当然，我只要……”黎朔顿住，「你留在我身边」几个字他没敢说。
好像一说，就会真正失去林泽。
“你只要什么？你只要瞒下所有人，带我回去交差，这份功劳就还是你的。哦，我差点忘了。抓捕并审判失职的异能者，本来就是你的职责。你放心，我不会和任何人提起我们的短暂交情。”
黎朔不知所措，硬生生将林泽拉入怀中，温暖、宽阔。
“上校，出卖身体可以给我减刑吗？”林泽强迫自己这样说，本以为能羞辱到黎朔，毕竟两人之前有诸多亲密时刻。
没想到黎朔恼羞成怒，直接用嘴堵住了林泽的嘴。
四瓣嘴唇贴在一起，冰凉和温热撞击，一个大脑空白，一个□□攻心。
黎朔好不容易松开嘴，说了句：“那你来试试。”
他随即将林泽的双腿架在自己腰间，一手揽着对方的腰，一手托住对方后脑勺，稳稳地送入卧室。
是黎朔的那一间。
他粗暴地将林泽扔到床上，不等林泽闷哼，自己也马上跨了上去。
“还记得吗，你有多少个晚上，偷偷溜进我的房间爬上我的床，在我身下求着我。”
迷糊的林泽睁大眼睛，他不敢相信人前冷漠，一心扑在设计图纸上的黎朔上校，竟然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而且林泽根本没有这些记忆：“我最多是梦到吸了你几口血，别不要脸！”
“哦？原来你都还记得。”黎朔一口咬破手指，喂到林泽嘴边，“现在呢，想不想要？”
林泽惊喜地发现，思域印记丝毫没有胀痛，他对力量的渴望没有之前那么强烈。换句话说，黎朔的血对他的吸引力几乎降到0了。
但他还是鬼使神差地含了上去。
身下的人轻轻舔舐，黎朔的心被挠得痒痒的，他干脆放了一半的力，下半身直接压了下去。
两副躯体紧紧相贴，衣料也挡不住这般火热。
说不想要是假的。
林泽真是看不起自己，手已经乱摸起来：“这什么东西，硌得疼。”
黎朔没什么实战经验，只是在某些场合听有些人吹嘘过。
但不得不说，他的天赋出众，就算是这么私密的事情，第一次也可以做得很好。
而林泽虽然也没经历过，但先前在S1研究院听到的荤段子不少，要论纸面经验还略胜一筹。
两人的衣物脱了一地，破的破，烂的烂。
林泽还不停嘟囔着：“等会，等会……”
一丝精光闪过黎朔眼底，他猛地一动，身下人跟着颤三下。
“等……等会啊……”林泽见叫喊无用，只得将指甲深深嵌入黎朔精壮的脊背，好将自己的痛楚传出去一些。
他此时脑袋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说，相信他吧。
一个说，杀了他吧。
“相信我，跟我回去，我会保护好你的。”黎朔说完，轻轻落下一个吻。
他不等林泽回答，最后一击，换来两个人的释放。
林泽累死了，最后在睡梦呓语。
“黎朔，我不能当个普通人吗？”
黎朔捡起地上衣物，轻轻吻了吻眉心，认真回答：“终有一日，我保证。”
*
接下来的一周里，林泽都很老实地待在房间里。有时候翻看报纸，有时候会从书柜里翻看一些旧笔记——都是黎朔设计探索号时留下的。
又过了一周，在万众期待中，探索号正式启程。
最终有将近300名新移民即将前往科技发达的中央基地。
离开的人充满希望，留下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都已经从阴霾中走出，全然忘记地磁暴和孢子感染带来的灾祸。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飞船再次升起。这一次，远在放逐地的阿尔法信号塔发出长鸣，欢送着这庞然大物远航。
在漫长的星际旅行中，黎朔一有空就会去林泽的休息室。两个人也不说话，林泽望着窗外，黎朔望着他。
那一夜似乎是个梦，醒来后，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完全缓和。
——他们之间永远有一条无法僭越的鸿沟。
黎朔：“到了中央基地后，你可以先回我的住所。”
率先回答的是报警器。
黎朔立即起身：“快要到达穿梭点了，我去看看。”
他欲言又止，又走得匆忙，休息室的门留了缝。
一直坐在窗边的林泽听到门口的警卫也急匆匆地撤离了。忽然，他像是打了药剂的兔子，噌地起身，毫不犹豫地开门走了出去。
新移民们慌张地在飞船内乱窜，整个巡逻队都忙不过来。
“情况怎么样？”黎朔接过警卫队长送过来的报告，翻看了几页。
“飞船在穿梭点前遭遇了磁场波动，会影响新移民的状态。不过杨博士有备案，我们已经进行紧急注射，情况有所好转。”
“特别观察室……的那些人呢，情况还好吗？”
“安定剂送过去了。”警卫队长还邀功似的补充，“请指挥官放心，情况有序可控。”
“警告故障的原因找到了没有？”
警卫队长顿觉失言，话说得太满未必是好事。
“呃，还在排查。”
“加强警力，我去循环供给舱看看。”
警卫队长胆战心惊地抬头看了一眼，虽然到现在没出什么大事，但这位指挥官的心情已经不大好。
人转过走廊，完全消失在视野里，他才敢大喘一口气。
“老大，我们来的时候，指挥官不是这位吧。”
警卫队长瞪了一眼自己的队员：“别多嘴，那可是黎朔。”
“黎朔？他…… ”警卫压低声音，“他不是失踪了好几年了，我中央基地的朋友说他死了。”
“死？只要他想活，就算是地狱也能爬出来，探索号就是他一手打造的。”
“怪不得他一出现就有这么大权利。”
“行了，打起精神。”警卫队长不再多说。这一趟任务充满不确定性，所以在出发前，中央基地就明确下达指示，一切听从最高指挥官的指令，“去尾部货舱看看。”
飞船上的货舱是最容易藏人的区域，而且在装货时，无可避免地由陆地人员经手。其次就是黎朔前往的循环供给舱，在飞船运行过程中，每1小时会泄压循环。
不得不说，这位指挥官考虑得相当周到。
警卫队长在心里暗暗赞叹。
黎朔先去了特别观察室，10个房间，大概34名感染者。他们都来自乌塔园，精神状况糟糕。身体指标一有异常，房间内的医护人员和研究员会马上采取行动。
绕了一圈后，黎朔到了循环供给舱。
“指挥官，舱内警报已经排除。”门口的警卫上报情况。
“嗯，我进去看看。”黎朔不自觉地摸了摸脖子间的项链。
“可是，您刚才说任何人都不得进入。”门口左侧的警卫有些疑惑。
右侧的警卫使了个眼色，让开一条道。
“验证成功！”
循环供给舱内温度有36摄氏度，正中间摆放着8个氧气转换泵，每个足足有6米高。四周还有一些营养剂循环装置，是飞船上的主要食品来源。
黎朔对此没什么兴趣。
他走到最内侧，将手伸进循环装置后方，仔细摸着微热的船舱壁。短短十多分钟内，持续的高温令人烦躁，黎朔的呼吸也变得急促，额头也冒出细密汗珠。
他扯了扯领口，休息了十几秒又继续向内探索，终于在摸到了一个内嵌开关。
而此时，舱内警报器却令人生厌地响了起来。黎朔扫了一眼门口，加快动作，用尽力气将挡在开关前的玻璃柜子猛地推开。
柜子里的营养剂碎了一地，满眼狼藉。
“跟我出去。”
黎朔站在门口，红色警报器的光在他的脸上一闪，又一闪。
站在他身后的警卫们诚惶诚恐。
「怎么会有两位黎朔？」
“怎么样，我有几分像你？”
假黎朔负手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绿色营养剂在他的脸上反射出幽幽的光。
失责的警卫壮着胆子站了出来：“举起手来！”
假黎朔没有再往前，但也没想投降。他整个人站在这里，本身已经是无声的宣战。
战哪有退的道理。
黎朔：“别闹了，回了中央基地，要去哪里都随你便。”
不知道是谁的枪走了火，“咻”地一声击中了假黎朔的肩膀。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假黎朔被冲击力震得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摇摇晃晃地，下一秒就要倒地。
黎朔飞快地扶住了他，单膝跪地，让他靠在自己胸口。
“你们都先出去，我来审问。”
圈养？这姿势？
门口的警卫面面相觑。
而且对方伤势这样重，几乎没什么威胁，他们便退了出去，马上关掉了警报器。
循化室内又回归安静，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假黎朔的面容起伏，可能是伤势太重，他不得不恢复了原本那副样貌。
下一秒，林泽不顾疼痛地挣脱，手臂上的藤蔓暴涨，将黎朔死死缠住，禁锢在原地。
林泽退回到舱壁，内嵌开关在5分钟前就已经被激活，但危急逃生舱需要时间充能。
黎朔：“所以你刚才是故意中弹，好让我放松警惕。”
“只怪你自己太贪恋。”那一夜过后，林泽的各项能力再次恢复，以他的身手，用藤蔓弹开一颗子弹并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他完全可以确认，两人的匹配关系已经解除。
伟大的思域者，不需要指引官。
林泽再次敲击开关，循环室被地面升上来的一面墙隔成两片区域。
一旦分隔完成，他将搭载配备了循环系统的逃生舱离开。
“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会机械设计。”
黎朔站在原地，直到身上的藤蔓枯萎。
他知道林泽真的走了。
「做得很好，你永远自由了。」
下一章开始，主线将前往「中央基地」，准备好和我一起出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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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 5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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