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情况？”
“谢离”站在原地，血红的双眼中透着迷茫，似乎并不清楚当下发生了什么，只是惊疑不定地看向了自己的双手，而自他口中发出的声音也十分古怪，带着几分迟暮的苍然，仿佛说话的是个垂垂老矣的年长者。
“不要担心。”另一道声音在此刻响起。
“谢老板，你这是……？”另一边双目赤红的“谢离”惊诧地看过去。
房间中竟然站着两个谢离！
“宋大师不用慌张，”谢离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太对劲，细看下去就能发现，他的身体并不凝实，呈现半透明状，分明已经魂魄离体！
而宋萍淑的尸身此刻正双眼紧闭，靠在一旁的椅子上，呈现出枯败躯壳的姿态。
眼下的状况，谢离身体里是谁的魂魄，已经不言而喻，但他面上却云淡风轻，道：“我只是短暂地将身体借给了你。”
宋萍淑的尸身戾气太重，很容易就会损坏正面世界的物件，因此碰不得嫁衣，所以谢离想到了这个办法。
他的身体很特殊，一旦没了封印阻碍，百鬼进出如入无主之地，是个再好不过的容器，而宋萍淑也能借助他的手，去触碰那件嫁衣。
这个方法实在是太过冒险，宋萍淑明白缘由后便倒吸一口凉气，不得不感叹于谢离的大胆：“您这方法实在是太过于冲动了。”
如今谢离的魂魄已经离体，占据那副躯壳的是宋萍淑，但凡她稍微生出一丝邪念，谢离怕是就要代她当一辈子的孤魂野鬼了。
谢离不可能不知道意外发生的后果，但他还是选择这么做了，如果换作是从前的他，绝对不会做出如此冲动的决定。
青年缓缓笑了一下，说：“怕什么，辰先生还在呢。”
能拥有那样一家古董店的辰先生，他所掌握的力量绝对比谢离想象中要更神秘，谢离也不知道自己那股莫名的自信从何而来，但他就是觉得，辰先生会替他兜底的。
方才所布下的壁障还在遭受源源不断的冲击，四周的黑雾愈来愈浓，这四方空间内除了灯光之外，再也见不到一丝外界的光亮，让人分不清时间。
画卷上薄雾缭绕，伴随着阵阵梨花香，漂亮的仕女或舞动，或弹唱，凤吟鸾吹，声动梁尘，将黑雾被撕裂开的尖叫声淹没在歌乐之下。
“不用顾忌其他，”谢离微微合上双眼，靠在凭空生长出的梨树下，“在天亮之前，宋大师只需绣完剩下的凤翎。”
宋萍淑明白，为了古董店的这单交易，谢离负担了巨大的风险，她不能辜负对方的这份心意，因此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
绣针是临行前辰先生让谢离附带的东西，跟嫁衣放在一起，用个小盒子装着，宋萍淑打开后，从中取出一枚。
玉做的绣花针，颜色莹润漂亮，看上去针尖并不锐利，不似能用来绣花的样子，而盒子里除开绣花针再无其他。
只有针没有线，该怎么绣完那凤翎？
但宋萍淑只是看了一眼，便拿着空针，绣向铺陈开来的嫁衣。
空气中隐隐有奇妙的波动，谢离好奇地睁开眼睛。
而此刻如果有人凑近他仔细看，便能看清谢离一双眼睛漆黑无光，他平日里清亮的瞳孔映照不出任何色彩——像是瞎了。
他隐藏得太好，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反应也并不像一个骤然失去视力的人，所以宋萍淑一时间竟然都没发现。
说是瞎了，其实也不尽然。
谢离的魂魄是他的本质，双眼则是连通正反的媒介，他看不见的只是正反世界，而那些游离于正反之外的东西，仍旧能被他所“看见”。
——比如那些尘缘线。
此刻，妖魔鬼怪与万物都入不了谢离的眼，在他眼中，只剩下缠绕成形的金线。
一根莹润的玉针出现在寂静的黑暗中，金线缭绕蜿蜒，一头穿过针眼，单一的金色，却绣出了流光溢彩的凤翎。
“原来要用尘缘修补才能留下痕迹。”谢离恍然。
这便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宋萍淑一针一线将凤翎修补，时间仿佛又飞回许多年前，她戴着眼镜伏在绣绷前，满怀爱意与期冀地绣制着这件嫁衣，以盼来日宋笑笑成家立业，幸福安乐。
尽管这份亲缘爱意半路夭折，但总归还是伴随尘封了二十八年的嫁衣，再次完整奉上。
最后一针收尾，宋萍淑的眼神有些怅惘，那个从前跟在她身后乖巧叫奶奶的小姑娘，从此便失去了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
宋萍淑有些不舍地抚摸这件嫁衣，仿佛借此窥探宋笑笑往后的岁月，深深地叹了口气。
“奶奶的笑笑，往后即使是一个人生活，也要幸福啊。”
她略收了收外放的情绪，转眼看向屏障之外仍然在不断前赴后继的鬼怪，知晓时间紧急，于是对谢离道：“谢老板，可以换回来了。”
谢离正闭目养神，闻言打了个哈欠站起身，宋萍淑看他一眼，神色一变：“谢老板，你的头发怎么变红了？”
谢离是看不见自己如今模样的，他伸手捞了耳畔一缕发丝，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炽焰一般的红色从他发尾蔓延而上，堪堪占据了一半，甚至还有再往上侵染的架势。
而那双失去视力的双眼，也黑中带红，闪烁着不详的气息。
虽然看不清自己的状态，但谢离明显心中有数，表情倒是轻松：“无碍。”
“不过是魂魄离体太久，有些被戾气同化了，等换回来我重新戴上封印，多晒几天太阳去去身上阴气，要不了几天就好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但宋萍淑却深知此事的严重性，当即道：“我也不耽误谢老板的时间了，快换回来吧！”
她花去的这些时间里，谢离头发红了一半，宋萍淑怕再多耽搁一刻钟，等谢离完全被阴气侵染，直接以生魂被迫化为厉鬼，到那个时候，他就再也无法离开反面世界了。
“好嘞。”谢离缓缓伸了个懒腰，随后从身侧的兜里随意掏出两枚发光的球来，靠近宋萍淑道：“宋大师，请先闭眼。”
等宋萍淑闭上眼睛，谢离口中念念有词，两枚封印光芒熠熠，在谢离的指尖凌空浮动，随后有灵一般蹦跳着来到他躯壳面前，渐渐没入那双眼下。
一阵强烈的光芒过后，谢离在自己的身体中睁开眼睛。
仿佛没有边际的黑暗消失，他眼前恢复了光明，青年眨了眨眼睛，有些不适地揉揉脸，对一旁脱离出来的宋萍淑道：“天亮之后我会带上嫁衣，从宋小姐手中拿走当票，之后宋大师和古董店的交易便就此完成。”
宋萍淑对谢离颔首：“多谢老板的帮助。”
对方的魂魄被谢离强行抽了出来，所谓的封印早就碎成了齑粉，青年看向一旁的尸身，道：“送佛送到西，我也会另外找一块风水宝地，将您下葬。”
“宋大师可还有什么遗愿未了？”谢离问。
宋萍淑摇了摇头，语气很豁达：“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能在最后的时间再见笑笑一面，我也算了无遗憾了。”
“既然如此，我送您入梦。”谢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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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首发晋江文学城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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