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路闲聊着,不经意间,一个多时辰就过去了。夏妈妈撩起车帘,望窗外张望着,嘴里念叨着:“应该快到了。”
苏曦也朝窗外看了一眼,然后就看到不远处有一条大河,蜿蜒的河滩上,有一个个头颇高的青年男子,正站在那里仰天大笑。
那男子披散着头发,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长袍,许是他方才在地上打过滚的缘故,他的袍子沾满了斑驳的污泥。
“这不是二少爷吗?这么冷的天,他怎么在这里?冻坏了怎么办?停车!”夏妈妈激动地道。
随即马车停了下来,夏妈妈立刻跳下了马车,苏曦见状也跟着下了车。
下车后,苏曦看见,在疯子的背后,还站着一个婆子,只不过那婆子并没有管他,只是远远地跟在他的后面看着。
夏妈妈走到那婆子跟前,怒斥道:“许奶妈,大夫人把二爷交给你看管,你看看你怎么管的?这么冷的天,他穿得这样单薄,还让他在这里玩水?”
许妈妈没想到夏妈妈会突然造访,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然后讪讪地道:“我过去劝了,劝不动。我过去拉他,他就打我。他还朝我身上洒水,您瞧,我身上的衣裳都湿了大半了。”
“跟二爷的小厮呢?”夏妈妈问道。
“王贵一早就出了门,不知干什么去了。”许奶妈回道。
苏曦怔怔地站在地上,看着那个身上满是淤泥、仰天大笑的男人,心想:“这就是我嫁的人吗?这就是我以后要日日面对的人吗?”寒冷的北风似刀子般刮过她的脸庞,但此刻她的内心比这天气还凉。
她看着那疯子身上那件单薄的袍子,那双被河水浸湿的靴子,觉得这疯子也怪可怜的。突然间,一股怜悯之情涌上了她的心头。
许是在这怜悯心的驱使下,她快步走到那疯子跟前,然后柔声对他说道:“天太冷了,你的衣裳湿了,会着凉的,赶紧家去吧。”
那疯子听到她的话后,扭头看向她,怔愣了片刻,然后就咧着嘴,傻傻地笑了起来,他的那双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前方,目光呆滞无神。
苏曦见状,继续重复道:“天太冷了,你的衣裳湿了,会着凉的,赶紧家去吧。”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就哗哗地流了下来,似有满腹的委屈。不知为何,她觉很辛酸,或许是在为自己的悲惨命运哭泣,或许是在为疯子的不幸遭遇哭泣,或许两者兼有。
“二少爷,这是您的新娘子,您媳妇。”夏妈妈追上来,对那疯子道。
“媳妇,媳妇,我有媳妇喽。”那疯子依旧是咧着嘴,傻笑着。
苏曦抹了一把眼泪,然后拉着疯子的衣袖,往马车的方向走去,那疯子倒也没有反抗,就这样跟着苏曦亦步亦趋地往前走。
许奶妈恭敬地给苏曦行礼,然后笑着道:“您是二少奶奶吧?还是二少奶奶有本事,老奴方才也劝过二爷了,他不听呐。”
夏妈妈狠狠地瞪了一眼许奶妈,然后对苏曦道:“这里离庄子不远了,我们走一阵就到了。”
一行人步行了大概一刻钟,就到了庄子的宅院门口。这个宅院,是一座两进的宅子,虽然和京城的伯府没法比,但好歹也是青砖大瓦房,比一般乡下的农舍要好很多。里面也有一些仆从,打扫得还算干净。
苏曦他们将疯子赵煊送到了卧房里,开门一看,房间里一片杂乱。满地都是碎瓷片,桌椅也是东倒西歪的。
夏妈妈见状,脸色立马阴沉了下来,她怒视着许奶妈,质问道:“二爷的房间,怎么没有人打扫?你怎么管这边的人?”
许奶妈委屈地道:“我出门前就吩咐过她们,让她们来收拾,许是她们偷懒了,我这就喊人去。”说完,许奶妈便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夏妈妈愤愤地道:“这也忒不像话了。”
“夏妈妈,我们先帮二爷把衣裳换了吧,不然会感染风寒的。”苏曦道。随后,苏曦在夏妈妈的帮助下,把赵煊身上那件脏兮兮的外套脱下了下来,然后给他换上了一件袄子。
“紫樱,你去厨房,要一碗红糖生姜水来。”苏曦对紫樱道。
又对宝月道:“宝月,你去端一盆热水过来。”
紫樱嗯了一声,就立马出去了,宝月则是一脸的不乐意,但还是去了。
不一会儿,宝月便端了一盆热水进屋了,苏曦见她嘴巴撅得,能栓上一头驴。
她一进门,就没好气地把盆子往门口一扔,发出了哐当一声。
夏妈妈不满地剜了她一眼,苏曦没有理会她,而是亲自把水端到了赵煊的床边,然后用拿出了一块干净的帕子,把帕子放在盆中洗了几下,然后拧干了,用温热的帕子给赵煊擦手,他也没有反对,只是一味地咧着嘴傻笑,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洗手手,洗手手。”
苏曦见他的脸上也有污泥,于是她把帕子洗干净之后,又给他擦起脸来。把他的脸擦干净之后,苏曦发现,这个疯子原来长得很俊朗。皮肤白皙,轻眉俊目,挺鼻薄唇,优美的下颌线。
没疯之前,他应该也是一个芝兰玉树般的人物。“只是,可惜了。”苏曦暗想道。
不一会儿,紫樱端着一碗红糖生姜水回来了,夏妈妈哄着赵煊喝了下去,然后又哄着他上了床,给他盖好被子。不一会儿,他就呼呼地睡着了。
安顿好赵煊之后,夏妈妈心里有些不自在,她拿着手帕,边擦眼泪边哽咽道:“我们二爷之前是一个多么风流潇洒的人啊,如今却。。。。。。”
接下来,苏曦和夏妈妈,指挥着几个婆子,将她们带来的东西都搬了下来,然后分门别类地归整好。冬日昼短夜长,一晃眼,天色就暗了下来,很快就到了用晚膳的时间。
紫樱和宝月一起去厨房打饭,饭摆在了东厢房里。苏曦看了一眼饭菜,还比较丰盛,有鱼有肉,有蔬菜有鸡蛋。许奶妈把赵煊叫起来,哄着他吃饭。
赵煊傻呵呵地跑了过来,一屁股坐下,然后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苏曦见那红烧鱼的鱼刺比较多,怕他卡到了,便替他将鱼刺剔干净,再把鱼肉夹到他的碗里。
夏妈妈见状,脸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用过晚膳后,赵煊坐在凳子上,拍着大腿,嘟着嘴巴,嚷嚷道:“我要沐浴,我要沐浴”。这神情,真得如同三岁孩童一般。
“这疯子看来还比较爱干净,这点倒是不错。”苏曦暗道。然后她看了一眼许奶妈,许奶妈道:“二爷沐浴时,只让王贵在旁边侍候。”
随后许奶妈便出去喊王贵,不一会儿,王贵便过来了。王贵看上去十六七岁的样子,身材颀长,面容清秀。说话时,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意,是个温润的少年郎。
苏曦不禁想:“仆从都这样,那他的主子没疯之前,应该也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王贵跟众人寒暄了一番之后,就带着赵煊去了盥洗室。二人进去后,待了一个足足有半个时辰的功夫才出来。苏曦很是疑惑,为何男人沐浴也需要那么久。
赵煊沐浴完之后,便回到卧房,乖乖地上床睡觉了。
苏曦对两个丫鬟道:“你们也累了一天了,早点回房休息吧。”丫鬟们道了一声谢,便一起去了旁边的耳房里。
此时夏妈妈抱着一床锦被和一个枕头走了进来,然后将被子放在了疯子的床上。
“二少奶奶,这是您用的被子。”夏妈妈笑着道。
“什么?让我和疯子睡在一张床上?”苏曦腹诽道。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现在的身份,所以就不好拒绝了。等夏妈妈走了,苏曦关上门栓,把被子抱到了靠到窗的那张罗汉床上。
她想着,在这里应该也可以睡觉。她才不要和疯子睡一起,万一他半夜醒来发疯,把她痛打一顿咋办?结果她刚躺下,就立马坐了起来。这罗汉床又硬又冷,而且还靠着窗子,时不时的就会寒风透进来。
实在无法,她只得抱着被子回到了床上。还是床上舒服啊,又松软又暖和。“就先凑合着过一宿吧,自己尽量不要睡着了,一旦意识到疯子打人,就赶紧躲开。”她如是想着。
怎料她白日太累了,刚躺下不久,汹涌的困意就袭来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她扭头往身旁一看,旁边的被子里空空如也。“疯子不在了?”苏曦忙穿好衣裳,下了床,才发现赵煊正端坐在长案前看书。
他看书的样子,神情专注,眼神平和,和常人无异。“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疯了?还是在装疯?”苏曦刚起了疑心,就听见啪地一声,就见赵煊把手里的书,重重地往地上一掷。
随后他又抓起案子上的一叠纸,将纸撕得粉碎。然后他将碎纸屑捧在手心里,猛地朝上一扬,顿时漫天的纸屑从天而降,洒得屋里遍地都是。
“你看,下雪了。”那疯子咧着嘴,拍着手,傻笑道。
苏曦内心有些无奈,但面上还得笑着,她走到长案前,对他道:“这纸很贵的,撕了浪费,我们用来叠小船好不好?”
“好呀,好呀。我要小船,我要小船。”赵煊急切地道。
于是苏曦便坐了下来,将桌子上剩下的纸,叠成了各种样式的小船,小人儿。她叠的时候,赵煊一直瞪着纯真无暇的大眼睛,认真地看着,不一会儿,他也学着叠了起来。
“媳妇,你看,我叠的对不对?我叠的小船是不是很好看?”他举着刚叠好的小船,兴奋地问苏曦。
苏曦笑着道:“很好看,你很聪明啊。”那疯子又咧着嘴傻笑了起来。
用过早膳后,苏曦带着赵煊,坐在院子里,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哄着他捏泥人儿。捏小狗,捏小鸡,捏小人儿。苏曦见他玩得不亦乐乎,也不打人骂人。她突然觉得,就这样也挺好的。
她就当自己是在这里打工,成安伯府是她打工的公司,伯夫人是她的老板,她的工作就是给老板的傻儿子做保姆,或者是幼儿老师。
而且,这份工作薪水很高。昨日来的路上,她听夏妈妈说,她的月例有四两银子。要知道,在这个时代,普通人累死累活地干一个月,都未必能赚到一两银子。四两银子,确实是高薪了。
她计划暂且在这里住着,以便攒点银子。等时机成熟了,她就离开这里。然后找个村子落脚,买个农家小院,买几亩地,再做点小生意,就能过上小富即安、岁月静好的日子了。
“还是二奶奶有办法,自从二奶奶来了之后,二爷都安静了许多,没有再发疯发痴的。”许奶妈谄媚地看着苏曦道。
“哦?二爷之前是个什么样子?”苏曦问道。
“之前他见人就打,除了王贵之外,他不让其他人近身。这不,您一来,他就没再打过人,看来这也是缘份呐。”许奶妈讨好地笑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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