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留下婚期后，便走了。
三十日，已经不是寻常时日。
寻常世家的礼节最少也需要个大半年的光景，而如今留给她的日子，也就只有短短的三十日。恰恰是因为时日过短，郡主府上下顿时忙碌了起来，相比之下最闲的，反而是今朝本人。
除了不能出府，她也没有别的被拘束的。
日日和柳嬷嬷学完东西，就寻人找来毯子铺在柏树树荫下，吃果子饮清茶遥看匠人们将偏门拆下，高耸墙垣不过一朝一夕之间就已经筑起，隔绝了所有的过往。
不过唯一算不得好的，那便是绵雾收整出来的物件也无法送出府。
被拘在院中十日，遥歌宴也成了今朝唯一能够出府的机会。
她对乐曲算不上喜欢，早年间郡主府接到长公主府送来的请柬时，也多是温氏前往赴宴，谁曾想如今遥歌宴倒成了她唯一能够出府的机会。
今朝自然不会错过。
赴宴仪仗穿过道道长街朝着长公主府的方向去，今朝微抬白皙柔荑，修长有致的指甲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身侧案上不大不小的匣盒，里边装着的，多是陆珩赠予她的物品，大到纯金制成的项圈小到翡翠珠坠，更多的是各式各样的簪子。
郡主仪仗于来来往往的车马中甚是醒目，还未抵达公主府门口，府中的掌事姑姑和太监就已经快步走到檐下，垂眸目不斜视地候着，一边又低语命人入内通传。
落轿后今朝微微颔首，随着掌事姑姑踏入公主府，前往前院等候娘亲的到来。
距离请柬上定下的开宴时辰还有半个时辰左右，可前院中已经有不少的世家夫人携着女儿前来，聚在院中闲聊。
言语间目光觑见来人时微微噤声，遮掩在袖袍下的指节轻轻扯了道交谈的三俩密友袖口，示意她们看向前院小桥栈道上徐徐而来的身影，随风荡落的桃花花瓣翩翩落下，一半落在池中，一半与她相伴前行，满院中的交谈声渐渐小了许多。
众人心中门清，拱桥栈道上的女子如今不仅仅是那位温婉低调的嘉宁郡主，不久的将来，她将入主熠王府，是圣上下旨册封的熠王王妃，熠王就是再不喜她，也要给她三分薄面，更何况是京中仰仗着皇恩度日的官家世家们。
更何况王府又亲下聘礼，显然对这位即将过门的王妃尤为重视。
和温夫人算得上相识的世家夫人携着小女上前，微微行了道问礼，“郡主。”
“郑夫人不必多礼。”今朝走下拱桥，不疾不徐地收回搭着的手，余光瞥了眼笑靥如花的郑家小千金，肉嘟嘟的小脸蛋看上去甚是惹人喜欢，似乎不过**岁的模样，“娘亲稍后就到，夫人若是寻她可再稍等片刻。”
郑夫人闻言莞尔一笑，跟在今朝的身侧朝着院中凉亭走去。
谁知不过走出十来步的距离，道道小跑声传来，眨眼的功夫来人就已经到了她们跟前。
今朝认得这个丫头，是令柔的贴身丫鬟。
丫鬟垂着眼眸，敛下了小跑漾起的喘息，恭敬道：“嘉宁郡主，我家郡主有请。”
和令柔算不上熟稔也没有见过多少面的今朝微挑眉梢，‘嗯’了道后侧眸和郑夫人示意了下，随着丫鬟穿过被侍卫着意拦住的径路前往后院。
穿过道道弯弯绕绕的径路，走了近半刻钟，她才看到闲坐在池中凉亭下逗弄鲤鱼的令柔郡主，孟曦，许是听到了她们的脚步声，丫鬟还没有通传时令柔就已经抬眸看来。
眸光遥遥隔空相撞，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今朝仿佛看到了那双深褐色眼眸底下一闪而过的鄙夷，微眨眼眸望去，眸中只剩下浅薄不及深处的淡笑。
今朝不着痕迹地敛下神情中的狐疑，迎着她的笑容走上前。
“听下人通传嘉宁姐姐抵达公主府时，我还以为听错了。”孟曦随性地一把撒下鱼饵，望着池塘中争先恐后夺食的鲤鱼们，微微‘啧’了声，“姐姐今日怎么来的兴致，生起了赴宴的心思。”
说着她顿了顿，眉眼中的笑意不紧不慢地掩下，毫不掩饰地讥讽道：“莫不是即将要入王府，来这儿摆摆王妃的威风。”
今朝一听就知自己适才没有看错。她和孟曦算不上熟稔，可也不是什么相见就会针锋相对的情况，更多的是淡淡之交，何能让其起了嘲讽她的心思。
今朝侧眸和孟曦相视须臾，松开虚握着茶盏的十指，道：“令柔妹妹说笑了。”
见她如此三两拨千金的模样，一拳下去打在棉花上的烦闷感霎时间朝着孟曦袭来，着意凝在嘴角的笑微微抽动了下，倏地收起笑容冷下一张脸。
孟曦挥手散去所有伺候的丫鬟，命她们连带着将池边的侍卫们一并叫走。
今朝也让绵雾退了下去。
绵雾担忧地看着自家姑娘，她是知道令柔郡主的小脾气的，更曾经当街命人狠狠地殴打吏部尚书的幼子，打得其卧床在榻整整半个余月，自此以后，吏部尚书幼子隔着百步外看到令柔郡主就扭头跑。
心知绵雾在想什么的今朝低低地笑了下，倒没有觉得孟曦会动手，不过她的言行举止也着实有些不对劲儿。
不多时，伺候的丫鬟都退了下去。
孟曦不甚在意地拍了拍手，拍去粘在手中的鱼饵尘灰，“我和你满打满算也是认识了十三年，还真没有想过你会有如此好的手段。”
今朝伸手拎过茶壶，不紧不慢地往茶盏中注入清茶，茶水降降溢出时她才抬稳了茶壶，掀起眼皮看上神色中夹杂着数不尽鄙夷的孟曦，“什么手段，说来我听听就是。”
“你……”孟曦哑声，瞪大了眼眸忿忿不平地盯着她看，还是头一次遇到如此厚颜无耻的姑娘，“你既然已经招惹了四哥，又为何要招惹表哥，你真是……”
“令柔。”今朝眼眸冷了几分，慢条斯理地截断了她的话语，递到嘴边的茶盏又落回了原地，“谁告诉你我招惹了四皇子又招惹了王爷。”
孟曦翻了道白眼冷哼了声，“我有眼睛有脑子，会看会想！”
今朝漠然，静静凝着对面的人儿。
熟悉的身影闯入视线时，她落在茶盏上的十指下意识地捏紧，刹那间，就什么都明白了。
“四皇子又是如何和你说的。”
不然孟曦怎会无缘无故地将她邀来守备森严的公主府后院，还遣开了所有的丫鬟和侍卫，怕是就是陆珩的意思。
孟曦见状，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来了。
要不是四哥冷言劝阻，她现在就已经将众人口中温婉低调的嘉宁郡主扔到池中喂鲤鱼去了，“我不想插手你们之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若是你不好好地和四哥说清楚，分道扬镳，日后入了表哥的院中还如此朝三暮四，我定不顾一切上书皇伯父，狠狠地在你脸上刻上不守妇道四个大字！”
说罢也不等今朝再开口，头也不回地起身离去。
路过陆珩身边时，也不忘悄悄地啐了他一道，一个巴掌拍不响，今朝有问题，她这位四哥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在四哥察觉到侧眸看来时，孟曦紧忙加快脚下的步伐，脚下生风一步作三步地跑开。穿过狭长道路拐到鹅卵石铺开的径路上时她倏地停下脚步，躲在还算是茂盛的竹林后悄悄观察。
“好看吗。”
沉稳有力的嗓音忽远忽近地传来，全神贯注的孟曦下意识回道：“好看什么好看，要是被我看到他们俩动手动脚，我就立马带人上前当场逮住他们俩。”
“嗯。”来人嗓音似乎更沉了几分，又问：“然后呢。”
“把这件事捅到表哥那里去，让他请旨皇伯伯收回— —”孟曦喉骨涩了几分，回眸看向身后神色晦暗不明的来人身上，她缓缓地咽了咽口水，“表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过来走走。”陆砚辞站直了身，眸光漫不经心地掠向池中凉亭的两道身影。
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定会道两人佳偶天成，对影成双，他越看越觉得胸口闷得紧。
也不知道孟曦将池中的鲤鱼喂饱了没有，要是没有喂饱，叫言川把那道刺眼的身影扔下去喂鱼算了。
清冽的寒意不经意间拂来，孟曦打了道寒颤，循着表哥的目光望去，多看一眼四下的寒意似乎愈浓了几分。
心口仿佛被一双看似无力的柔荑悄然握紧，一寸一寸地收紧，不过顷刻之间就紧紧地握住心口，辗转蹂躏，令人喘不过息来，陆砚辞微阖眼眸散去眸中的冷意，拂开挡住视线的竹叶，“怎么，不欢迎我？”
孟曦：“……”
又不是她不欢迎，是凉亭中那两人不欢迎才对吧。
不过孟曦转念一想也觉得他来得恰是时候，离婚期还有二十日，还可以挽救，“要不是四哥来寻我，我都不知道他们之间早已经私相— —”
说着说着她看清表哥眸中闪过的寒意，倏地收住声，咽下了到嘴的话，“总而言之，嘉宁不是表哥你的良人，京中比她还要好的世家女比比皆是，表哥又何必……”
“我自有分寸。”
陆砚辞面色淡漠地说。
孟曦：你有个头头分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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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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