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作响的竹林如丝竹声般悦耳，荡过竹叶的微风夹杂过点点湿气，萦入鼻梢。
身影隐入竹林，迎着扑面而来的清风，今朝心中呼啸而起的惊涛被它拂散，眸光扫过四下，都没有看到第二个人的身影，更别说是令柔。
她心尖微动，回眸荡了眼已然看不到的池亭。
令柔在前院等她的事情，应该是陆砚辞为了给她解围随口寻的借口。不过是转个身的功夫，将视线收回的她看到了鹅卵石小道尽头徘徊不前的嫩黄纱衣少女。
迎着少女欲语还休的神色，今朝走上前。
适才回院中更衣的孟曦不知道后院的情况，也就没有带丫鬟来。
孟曦本意就是来寻今朝的，不曾想远远地就看到了她独自一人前来的身影，那双浅浅的眼眸还时不时地扫过四下的光景，似乎是在寻人，“是来寻我的？”
“嗯。”今朝点头，“王爷说你在等我。”
孟曦低低地笑了道：“知我者，表哥也。”
闻言，今朝不明所以地侧眸睨了一眼，与她走向竹林的另一条小路，通往临池而立的瑶台之处。
孟曦说完后，两人都静了下来。
她们之间的交集不多，也算不上熟稔，更何况适才还生了误会，贸然携伴而行，四下也泛着淡淡的尴尬。
今朝大抵猜到孟曦为什么会在这儿等她，极大的可能就是为了适才的言语致以歉意，她能理解孟曦应该是听说了什么才如此苛责于自己，可是若非他人有要求，她也不会佯装若无其事的贤德模样，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通往瑶台的阶梯一道接着一道，延绵不断的大红杉木将低处与高处串起，听闻瑶台与皇宫遥遥相望，站在瑶台之上俯瞰，可望见京都盛景。
降降踏上阶梯时，思忖多时的孟曦终于开口叫住了今朝。
“对不起。”她抬眸对上那道浅淡得毫无斑驳光影的眸子，干脆利落地道：“适才我在池亭中说的话，我不会否认那不是我的本意，只是我对你们之间的事情确实不了解，不应该出言中伤你，这一点很抱歉。”
今朝沉默片刻，如实道：“比起道歉，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会那么说。”
她需要的个理由而已。
或者说，她需要孟曦的话，来肯定自己心中的猜测。
孟曦冲动归冲动，但也不是个傻子。她没有忘记离去前今朝脱口而出的问话，眸光凝着背对着假山而立的那道纤细却又不失节气的身影，她停顿少顷，道：“今日在后院的除了你我也就只有四人，是谁和我说了什么，你心中已经有了定夺，又何必要我摊开这道血淋淋的事实。”
今朝低低地笑了道，灿烂得眼眸被透过竹林划来的斑驳日光洒过，盈溢着淡淡的水光，不无柔弱地道：“有我在前，令柔郡主往后也务必瞪大眼珠子寻人。”
说罢她低头不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低声喃喃自语：“也是我眼瞎，认识他这么多年也看不清他是何人。”
他们互许承诺之后，陆珩不曾向她隐瞒对东宫之位的野心，今朝以为这便是他对自己诚挚且想与她携手同行的承诺之一，可沉溺于情爱之中的她忘记了，他需要更多的推手，也需要一个得力的岳家。
孟曦没有听清今朝的话，不过想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祝福四哥的话语。
人心都是会偏的，她也不例外。
在表哥和四哥之中，孟曦是偏向于表哥的，可是站在女子的角度考虑，回过神来的她也会为今朝感到难过，对她来说陆珩是位好哥哥，可对今朝来说却不是良人。
孟曦听母亲和她说过，今朝初被册封为嘉宁郡主时，将军府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不少的世家都想要提前和今夫人温氏大好关系，若是能够让自家孩子与嘉宁郡主定下亲事，以皇伯伯对今将军的爱护，前途必然一片光明。
而这来的一波又一波的世家，也都被温氏好言送走，半分口风都不愿落下。
如此多的世家一家都看不上，宫中的贵人们也都以为温氏在拿乔，但毕竟是今将军的家眷，宫中也不愿多说什么，是后来才看明白，她不是在拿乔，而是不愿和京中世家扯上关系，引起他人疑心。
今朝被册封为郡主之时孟曦还未出生，庞大的骊朝也就只有嘉宁郡主一位郡主，已经受到了众人的关注，再和其他世家联姻，其他人起了疑心还好，要是宫中起了疑心，那才是致命的打击。
-“温氏的想法没有错，只是苦了嘉宁而已。”
孟曦记得这是母亲和自己提及嘉宁时，情绪起伏最大的一句话。
她最开始不明白，后来慢慢长大了才懂，今朝的幸是父亲离世后还能被册封为郡主，不幸也是父亲离世后被册封为郡主。
郡主之位给今朝带来的禁锢，要比世人想象中的要多。
孟曦幼时还是想要去找今朝玩的，可是参加过几次京中世家举办的宴会之后，便再也不想了。
她想，没有人愿意和随时随地会被前来寻人的温氏责骂带离的今朝成为好友。
除了苏槿。
扫兴的同时，也会让人不免得心生退却。
再到后来，别说是世家筹办的各式宴席，就连宫宴，孟曦也很少再见到今朝的身影。不过她及笄后参加宴会倒是多了点，可这些场合中也没有皇子公主们的身影。
孟曦也有些疑惑：“按理说你和四哥应该没有见过几面，为何会认识？”
今朝闻言沉默了几息，垂眸提起将将及踝的纱摆，踏上前往瑶台的阶梯，道：“我八岁那年去了外祖家，那是第一次遇到他。”
“八岁？”
耳侧响起孟曦稍显迟疑的语气，今朝回身看了她一眼，‘嗯’了道，“明德县。”
江南地带第一大县城，孟曦自是听说过。
只是— —
若是推算起来，她记忆中四哥第一次下江南应该是在嘉宁十三岁那年，也没有听说过四哥还曾在其他时候下过江南。
面对嘉宁微微狐疑的眸光，孟曦摇了摇头：“没事。”
四哥又不是每次离京都会和她说。
“后来呢？”
“后来就再遇了，回京后往来也渐渐多了起来。”
也是回京之后，今朝才知道他是四皇子。
其实再遇那年，今朝并没有真正地认出陆珩来，她只觉得这人似乎有些眼熟，直到听闻下人告知闭门多年的府邸开府，她才意识到为何眼熟，是因为多年前曾见过。
不过也不只是她忘记了，陆珩显然也不大记得她。
当时提起幼时的事情时，今朝也没有错过他眼中的困惑和迟疑，似乎是在庞大的记忆海中搜寻她的身影。
三言两语的过往让孟曦听沉默了，心中愈发地不忍，不忍想倘若皇伯伯下赐婚圣旨，今朝得多么的难过。
这道圣旨下的时间妙，可对于她而言也不是什么天将的喜事。
扪心自问，孟曦也是希望能够嫁给心仪的郎君，而不是没有见过面的皇家子弟，不过好在王府也没有那些个杂七杂八的事情，“以后会好的，起码入了王府后也不会有人烦你。”
“王爷院中……？”
“没人。”
今朝是听说过王府没有其他的女子，可真的听到他亲近的妹妹极为肯定的话语，愈发的疑惑了。陆砚辞今岁二十有二，身边半个亲近的姑娘家都没有，莫非是……？
孟曦唇瓣微启欲要解释，忽而睨见身侧少女脸上泛起的淡淡的薄红，怔愣不解地盯着她看，“怎么了吗？”
目光相对，今朝掩唇轻咳了声，转移了话题：“他在府中的时间多吗？”
没有搞懂她在想什么的孟曦摇了摇头：“算不上多，说是府邸我倒觉得是他落脚的地儿，我去王府十次里有九次他都不在。”
如此，今朝松了口气。
她着实难以面对陆砚辞。
男子的占有欲，今朝不是不明白。
她和陆珩情浓之时，连在书院中和书童多说上两句话，他都能醋上一天。
那时候陆珩就和她说过，男子的占有欲本就强，就算是再不喜一位姑娘，倘若这位姑娘被归到自个院中，哪日撞见姑娘和其他男子交谈甚欢，男子定然会怒意四起。
陆珩说的这一点，今朝在其他世家中见过。
那位妾室只是路过酒肆时和曾经的竹马多言了几句，回府后就被家主罚跪在祠堂整整两日，腿都跪坏了，再也下不了榻。如今陆砚辞知晓她和陆珩牵扯过深一事，往后在王府的日子，也不见得有多好走。
从容不迫的步伐声响起时，今朝微微垂下的眼睫毛颤了颤，与孟曦一同侧眸循声看向来人。
她的眸光自上而下，撞入了那双宛若深渊的墨黑瞳孔，好似有一道无形的力量，欲要将她拉扯入其中。
对视须臾，今朝先侧开了眸。
陆砚辞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聊什么呢。”
“没— —”
“聊你院中有多少人呢！”
今朝：“……”
她低低的嗓音自是抵不过孟曦娇俏高昂的语气。
闻言，陆砚辞盯着今朝白皙脸颊上骤然漾起的光影，似害羞又似尴尬，他嘴角扬起淡淡的弧度，心悦于这缕着了痕迹的探究，“如果实在好奇，可以寻个时间去王府看看。”他顿了顿，补充了句：“和孟曦一道。”
“好啊！”
今朝还没有开口，孟曦就替她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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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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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打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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