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梦和噩梦交织在一起,混乱不堪。
其实来到这个世界后,陈尔若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她感受到父母毫无保留的爱,重新度过生命中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间。
开学时,妈妈帮她整理好上学要用的一切文具,爸爸坐在灯光下,一边笑着听她说话,一边帮她包每一本书的封皮。
那时候,陈宿坐在她对面,沉默地给她剥好橘子,递到她手里,她吃了一半,又掰了几瓣塞到他嘴里。
她塞之前故意在他嘴边停了一会儿,他张嘴去吃,她又故意往后缩了缩,像逗小狗一样。见陈宿瞪她,她才讪讪地往他嘴里塞,结果是他恶狠狠地咬了她指头一口。
她吃痛地抽回手。
她扑到妈妈怀里告状,妈妈纵容地把她抱到怀里,知道她们在打闹,笑吟吟地看向陈宿:“小宿给爸爸妈妈剥个橘子好不好?”
橘子酸甜的味道弥留在记忆里,下一刻变成血的腥甜,弥漫在口腔里。
她蜷缩在学校宿舍的床上,紧紧裹着被子,睡衣被冷汗浸湿,嘴唇被咬得渗出血,和着酸苦的眼泪流回嗓子里。
她觉得自己得了精神分/裂。
熟悉的声音呆板而古怪,贴在她耳旁,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冷笑——为什么要服软?为什么这么懦弱?为什么要藏起来?让你痛苦的人、让你痛苦的事抹平了就好了啊?
杀掉他们,就好了。
梦境扭曲变化。
她站在一望无际的冰原上,脚下是一个巨大的冰窟。男人了无生息地溺毙在其中,瞳孔涣散,睫毛结了一层冰霜,脸上冻结着惊恐。
她的手刚掐着男人的脖子按进冰水里。
她低头看着被冻得通红、发抖的手指。
胆怯、慌乱或是兴奋,一切正常人杀过人后应该有的情绪,她都没有感知到。
只有平静。
冰窟里,还有一张痛哭流涕的脸,尖叫呼救:“救救我!求求你了!我不是故意的!呜呜……陈尔若,我不是故意欺负你的……我不知道他在骗我……救救我……”
她突然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
……明明她都克制住了,只要再忍一段时间,只要再忍一段时间就好。她就可以控制她的能力,让那噩梦般的声音彻底远离她。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招惹她呢?
冰冷的、热烈的回忆在无边的黑暗里交织成牢笼,她慢慢蹲下来,埋进手臂。
*
沉重的眼皮缓缓张开一条缝隙,微弱的光线映进来,陈尔若用手肘撑着坐起身,光芒刺激得她不自觉流下眼泪,视线一片模糊。
周围安静至极,陈宿趴在她床边沉沉睡着。他的模样其实和她不大相像,眉眼清俊冷冽,鼻梁高挺,显得沉稳,很有安全感。
想到栗希之前和她说的,说陈宿看上去很适合当男朋友,强大、忠诚、不黏人。
陈尔若不禁失笑。
她还能不了解陈宿吗。也不知道以后哪个女生受得了他这个脾气?
似乎是感应到动静,陈宿眼皮动了动,要醒的趋势。她迟疑地摸上他的脸,精神触手逐渐穿透精神层,轻轻地抚摸。
不过片刻,哨兵的呼吸平缓下来,恢复沉睡。
陈尔若看了一眼表。
已经是深夜了。
巨蛇跟她说,她第二次精神暴动马上就要到了……但那个时间点,蔺霍可能还在外面出任务,她难道要在营地里随便挑一个哨兵吗?
可万一没成功,她的暴动只能由蔺霍疏解怎么办?
一旦失控,她会做些什么……
她自己也不知道。
陈尔若咬了咬牙。
如果哨兵的□□对她有用,那她提前获取,能否提前缓解精神暴动?
毕竟上次蔺霍只做了一次她就撑不住了,要是这次多弄点,结果是不是会不一样?
而且现在是深夜,没有人知道她醒了……只要她提前回来,蔺霍不会怀疑到她头上。
意识到自己竟然如此冷静地思考怎么二次强迫哨兵,陈尔若自暴自弃地捂住脸。
实在不行,回去她考虑找个固定的哨兵炮/友,紧急时刻用一下,也免得每次都提心吊胆地计划犯罪。
既然计划好,陈尔若就不再犹豫。
营内的路她摸得很清楚,沿着监控盲区走到蔺霍的营帐前,她先是缓了缓心神,甩掉脑子里那些胆怯的情绪,才拍了拍他的帘子。
很快,帘子被掀开。
哨兵个子很高,站在她面前像一堵墙,他已经把制服外套拉链拉开,看起来有些凌乱和散漫,内里黑色紧身背心紧紧箍着上半身,线条紧致而清晰,配上那张冷淡深邃的脸,有一种蓬勃而让人脸热的欲感。
蔺霍俯视着她有些看呆的样子,皱了皱眉,问:“你有什么事?”:
“我想问你一些事……今天的。”陈尔若寻了个借口,小心翼翼,“可以吗?”
蔺霍沉默片刻。
他本想说,她可以去找陈宿询问情况,没必要来找他。
但想到今天的事算乌淼贸然,他垂眼看着她脸上有些忐忑的神情,最终点了点头,把帘子掀开,示意她进来。
哨兵帐篷内干净且整洁,除了洗漱那些日常用品,其他带来的东西一律装在背包里。
陈尔若草草扫了一眼后便局促地坐在椅子上,双腿并拢,很明显的紧张。
蔺霍在储物柜拿了瓶矿泉水,放在桌子上,坐在她对面:“你想问什么?”
一想到接下来要做什么,陈尔若就不敢直视蔺霍的眼睛。她低着头,声音有些小:“乌淼小姐今天怀疑我是……内应的事,我想解释一下。”
哨兵没有回应,目光平静,等她继续说下去。
“其实我……”
陈尔若斟酌好才鼓起勇气开口,然声音却诡异地戛然而止,她瞪大眼睛,嗓子像是被什么突然捏住,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蔺霍显然也意识到了她此刻的异常,眉头微微蹙起:“你说不了话?”
陈尔若也懵了。
她只是想扯个黑蛇控制她、她无意识离开营帐的谎,好瞒天过海,哪知刚想说出黑蛇的存在,她就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她眼睁睁看着蔺霍起身拿了纸笔放在她面前,意识到他的意思,她提起笔,稍微思考了一下,就在纸上极顺畅地写下一行字。
——“我不知道。”
陈尔若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亲手写下的字,急忙抬头看向神色渐沉的蔺霍,慌乱不已:“我、我不是……”
她想到的和写下的,根本不是一个东西。
这番举动足够让蔺霍意识到问题了。
哨兵侦查能力极强,因此他对情绪的观察极为敏锐。从她进来开始,他就已经在观察,他看得出她没有做戏,慌张和茫然都是切实的。
同样的,他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那只异兽不仅可以控制蛇群,还能控制人,甚至干涉对方的潜意识,让她无法吐露任何有关它的线索……而这种程度的控制,已经远远超过寻常异兽的能力。
蔺霍看着眼前人嘴唇不断张合、说又说不出,一双下垂的、可怜万分的狗狗眼急得快要掉泪的狼狈样子,颇无奈地敲了敲桌子:“我已经明白了,你不用强迫自己开口。”
“对不起……”
见陈尔若又低下头,小声地道歉,蔺霍移开目光,莫名心烦意乱,生出一种逃避的念头……这对他来说很异样。
他之前遇见的女性,要么像乌淼那样,一心只顾工作,交谈时游刃有余,要么是那种对他有好奇或因为他的外貌和身份而表达好感的,他不需要多说什么,避开就好。
如今看着她这幅怯怯的样子,又想到今天她在睡梦中把他的手臂拉到怀里的情形……
“这件事等明天再谈。”蔺霍从座位上起身,脱下外套扔在椅背上,冷淡的声音里逐客的意思很明显,“我要休息了。”
陈尔若咬了咬牙。
从进门那一刻起,她就在观察屋子里的环境,她的紧张、局促,甚至后来的道歉,都只是在为自己接下来的袭击做心理准备。
……对不起。
她在心里慢吞吞地默念。
就在蔺霍转过身的那一刹那,整个帐篷的灯骤然熄灭,黑暗顿时吞噬了大部分的视野,只留覆着透明材质的侧窗流进微弱的光线,森冷、幽静。
哨兵的脚步顿住了。
一种熟悉的失控感顿时蔓延过全身,尘封的、他始终无法看清的记忆在此时被微微撬开一条缝,渗出粘稠而兴奋的**。
黑暗、意外,还有……女人。
那个骑在他身上,呜咽的女人。
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连带着精神防护层也仿佛被什么钝器轻凿,一下又一下,脑子里的弦绷得生疼。
一声闷哼后,蔺霍踉跄了一步,扶住旁边的桌子,拳头狠狠攥起,手背青筋凸出,指甲抵着掌心的肉来抑制从脊背往下延伸的麻痹感。
他的精神体彻底与他断开联系。
而缠绕、缩紧的触感从小腿往上爬。
与此同时,一道颤抖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怯怯的,似乎她才是那个无辜的、被逼无奈的人:“对不起……”
蛇从小腿爬上,又沿着手臂爬到脖颈上,冰凉的鳞片紧紧箍着他的脖颈,蛇信吐出的嘶嘶声预示着即将吃到猎物的欢愉与雀跃。
精神屏障被袭击到第十次后,一切压抑的情绪与被抹除的记忆如开了闸的洪水般倾泻而出……屈辱的、愤怒的、无法抗拒的。
哨兵站在原地,缓缓抬眼,扶着桌子的手臂肌肉暴起,声音如淬了冰,压着阴沉的杀意,听得陈尔若不由打了个冷颤,噤若寒蝉。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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