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秋年能保证自己真的在逮兔子打田鼠这事上付出了足够的努力,结果也不负他所望--两个小时,一只兔子,三只田鼠。兰秋年平复着呼吸吐纳,已经很满意了。
但以结果论来看,他的成绩连差强人意都算不上,与前三名的分数差距被彻底拉开,连车尾灯都看不见。
十一点零四分。兰秋年不明白问题出在哪。
后来的贺句芒一脸欠样地揽着他笑说这辈子从没见过谁模拟演练里的分数还能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数。
兰秋年正靠在树干上小憩,他正前方的空气突然扩散出不正常的透明波纹,晕染开眼前景色,黄绿棕红的色彩斑澜纠结。兰秋年曾经只在气温高达四十度时见过这种景象,还以为这是什么特殊攻击手段,连忙往左闪躲一步以避开。
但他躲一步那波纹就跟着移动一分,他走到哪里就跟他到哪里,兰秋年呆住了,试探地伸手去碰—不烫。
一道大裂缝倏地从中撕裂,露出混茫茫黑洞,兰秋年的眉梢因受惊而向上移了两毫米。
“小兰同志…”
他没听错吧,这不是张枢监的声音吗?兰秋年惊疑不定地环绕四周,又将耳朵慢慢贴到那黑洞前。
“你别躲了,考核员锚点都定不准了,演练结束了,你快出来吧。”
兰秋年顿时无语以对。
怪他自己没见过这种场面,出个模拟场都跟空间跃迁一样要开虫洞,他以为那跟树系图似的电梯已经是交通工具的极限了。
他迈步走入黑洞中,眼前天昏地暗、时空移转,他伸手一挥,视线豁然开朗,几个人已经站在最开始的小房间里齐齐看着他。
张枢监的眼神尤为哀怨,好像在无声地斥责他全程游离在外独自行动,分毫都没想过和斥候配合。兰秋年却不心虚,清金的眼光坦荡荡地照过去,对方盯他半晌,最终也没多说什么。
“做得不错,你这次的评分也是S。”考核员见了他,和颜悦色道。
兰秋年眉尖内敛,问:“那他们呢?”
考核员怔了怔,失笑道:“当然也都是S,五十分以上就是S级了。”
兰秋年俯下睫毛—所以给他的评分根本和哄孩子无异,或者不如说是给人群中最弱小的那个一些顾名思义为“公平”的优待才更贴切,随便赏个看得过去的漂亮成绩就算了,根本没必要较真。
不知不觉间他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很大转变,从最开始进入薪塔,他除了厌烦和无力之外没什么别的想法,现在却开始分外在意起“平等”。
他不想当异类,他想要一套符合译使的独立制度,而不是强行把他套在斥候的壳里,然后用最低级的要求来约束他,稍微做得好一点就跟逗猫逗狗似的大肆夸奖。
这只会不断提醒他,他是一个即将被强制性遣入009灯塔的可怜鬼。
“但我的分数是十一点零四。”兰秋年没有任何羞耻之感,自然而然地面向考核员说:“这个分数的评级也能到S吗?”
考核员正沉吟着为难,脸上表情是那种“傻孩子知道就好还点出来干嘛”的不理解,一旁就忽地飘来声冷而沉的嗤声。
兰秋年觅向声源处,不意外地对上贺句芒懒散淡笑的眼睛。
“你很习惯干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事?”对方没来由地问。
兰秋年皱眉,浅淡到难以察觉的怒容浮现:“说清楚。”
“你是真笃定我拿你没办法,还是无所顾忌到另一种程度了?”贺句芒仍是语义不明地冷嘲,“我的耐心有限,没空儿陪你玩二五眼的戏码。”
张枢监当然不是眼盲心瞎的人,此时却也装模作样地低着头不说话。
兰秋年深吸一口气,额角一抽一抽地刺痛,浑水尘被一样的疲惫感咬着他的神经。
没人愿意因为他而和贺大少爷产生争执,但没关系,他自己有嘴,他会自己说。
“我的耐心不比你多,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我有哪里冒犯到你了就直接说出来,否则我只会认为你是癔症发作才会坚持不懈地找我的茬。”
兰秋年一番话说得极不客气,他也的确是忍到极限了,贺句芒家大业大和他有什么关系,给过他一分钱一分利吗?他受够了张枢监在旁边倒抽一口凉气的丝丝声,好像他做了什么天怨人怒的大事一样。
贺句芒嘴角的轻微弧度始终没消失过。他唇薄而唇线利,堆起冷笑时几乎像要割伤人,眼里沉压压的一片雾聚拢凝结,汇作散不开的积雨云。
他朝兰秋年走过来。
兰秋年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紧了紧,越发清晰浓重的烟气笼挟住他,虽还算好闻,但他依旧有些呼吸受阻。
那是璟莎拉莲抽丝糅制而成的烟.草,甘辛醒神又不呛人。这种莲一克千金、有价无市,贺句芒也是有两个子儿没处花了,卷成烟成天到晚抽,不知道抽的是花味还是钱味。
贺句芒在他身前不紧不慢地站定,语气很轻:“上次林子里的事我还记得,你没偏信别人,这次我也不想冤枉你。”
“你的分数与进场之前与张枢监说的话有关吗?”
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兰秋年悲从中来:他才十分,究竟有什么被怀疑作弊的资格?这是侮辱还是轻视,是嘲笑还是抨击?
“没有任何关系。”他仰脸看着贺句芒一双冷睨的眼,咬字明晰:“你信与不信都随便。”
贺句芒的眼光转动。
他抬起手,似乎要整理衣襟。
“兰秋年—”
两人同时向狄敬章看过去,贺句芒动作停住,投了个疑心的目光,被对方错开不管。
“你的稳定带该解下来了。”狄敬章语气生分。
贺句芒:“啧。”
剑拔弩张的氛围被打破,兰秋年顺势后退一步开始解带子,心里却很分明刚才狄敬章话语中微微透出的急迫,就好像怕贺句芒动手打他一样。
狄敬章头一个走出屋子,聂舍没有任何停留的理由,当然也紧随着,贺句芒却就站在那没动。
张枢监试着出声调解:“贺句…”
“你打我那巴掌我还记得。”
凛冽的吐气一刹间掠过兰秋年耳边。
“—这事没完。”
贺句芒又对他指了指自己的脖颈,这才转身。
兰秋年心道这人的精神病绝对已然病入膏肓,无药可医,方才那套连招压根不像正常人类能设计出的动作。
但他又能说什么,将贺句芒叫住并发出决斗邀约,然后被对方一拳击飞?兰秋年拢起眼,遮住倦容。
“小兰同志啊—”
张枢监和考核员客套过几句,因自己的作壁上观也有些挂不住脸,见兰秋年眼皮微合面色疲累,就压低了声音喊他。
“嗯?”兰秋年睁开眼,情绪已收拢无形。
“你简单吃个午饭,等会还要和我去个地方,有个六级的译使前辈说要见你,也跟你传授传授经验。”张枢监呵呵笑着搓手。
兰秋年无关痛痒地点头:“我不算饿,直接出发吧。”
两人离了塔,坐上专车。
三天没出过这钢铁与金铜铸造的科技大成之建筑,兰秋年再从车窗向外看,只觉得阳光稀稀拉拉、草树萎靡如病,天地空旷得像缺少颜料的画。
古书里山高水远姹紫嫣红的世界,究竟是不是谎言。
兰秋年将额面靠在冰凉凉的车窗上,鸦羽样的睫梢下是昭冷眼色,冶进千重清静的金。
车子在一幢嫩鹅黄色的建筑前停下,张枢监凑过来嘱咐:“江译使就在一楼等你,她不喜欢陌生斥候进屋子,我就不陪着你了。”
兰秋年“哦”了一下,脸上坦然自如,不见怯懦情绪。他拉开车门下去,顿然被迎面荡开的竹木清气捕获。
前方的院落里栽养了百十种植物,叫得出名字的有,奇形怪状的更不少,煦风洒扫,吹扬深红浅绿的轻波。花果香、木质香、暗香浓香,轻柔地拂面而过,让他下意识就放松了不少。
走到门前,立刻有衣装得体、举止复礼的侍者伸手为他引领。兰秋年稀奇地又环顾一圈,心想这里比薪塔的花圃还要漂亮。
走过花纹典雅的门廊,兰秋年来到客厅,一眼便看到中间披着长发,眼神明冽的女人。
“坐。”江译使对他牵起温文的笑。
兰秋年应声坐到她的对面,眼神不知道放在哪,就聚在她米白色袖口的金属纹纽扣上,数着那偶尔反射出的冷光。
“你很讨厌你的三个舍友。”江译使开门见山问,“对吗?”
兰秋年有些惊讶,这是怎么被看出来的?
“是。”他如实作答。
江译使翘起嘴角轻轻笑了下。
“我完全能理解你—我也不喜欢那些言辞粗鲁,自以为是的家伙。”她望着兰秋年的神色,略微停顿,“但我最初以为你会不一样,毕竟那些都是S级的斥候。”
兰秋年摇头,一板一眼道:“S级只是给了他们更大的排外能力,而没有将他们本性中的顽劣扼制一点半点。”
“你说话真有趣。”江译使被逗笑了,真情实感道。
“那他们呢,他们喜欢你吗?”她又问。
兰秋年斩钉截铁:“当然不喜欢,他们大概就像我讨厌他们一样讨厌我。”
江译使若有所思,想起资料中那三个斥候几天来的反应,却觉得兰秋年的判断并不尽然正确。
“你可以惩罚他们,这是你的权利。”
兰秋年的眼光一下明亮起来,像倾进一片星流:“我该怎么做?”
“将他翻过来,吻他的鼻尖,让他跪下,踩在他腿上,踹倒他,揉他的肚子。”江译使说得极直白简要,“还要我教你吗?”
兰秋年的眼睛又暗了。
原来是这个惩罚,他还以为是什么克敌制胜的小妙招。
他含含糊糊:“他们不会愿意的,他们要想反抗很容易。”
“但他们的链子在你手里。”
兰秋年闭了一下眼。
“…我不愿意。”他语气诚挚道。
“我不想成为谁的宠物或者主人,我是我自己的。”他慢慢说,“江译使,谢谢你今天所说的一切,也许这是能让我处境变好的方法之一,但我不想这样做。”
出乎他所料,江译使并没因为他的反驳而生气,反而意性盎然地拄起下颔,眸光柔柔地笑。
“你叫兰秋年,对吗?”她走过来,将袖口别着的扣子解下来,放到兰秋年的掌心,对他神秘一笑:“我们还会再见的,你真是个聪明的小孩子。”
【S01译使全否定】
电解质:@春神令 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春神令:没什么意思,确认点事。
电解质:[视频]
电解质:你不会不知道薪塔内部是全监控覆盖的,如果真的怀疑,可以自己再去查。
春神令:我没不信他。
春神令:我说的话像不信他的?
聂舍S-011:[震撼!这就是权贵子弟的气焰冲天:一男子三拳将无辜路人打倒在地,猖狂宣言:知道我爸是谁吗?/UU娱乐独家播报]
春神令:?
聂舍S-011:转发错群。
——————
贺句芒第二遍点开那监控视频。
再次听见那句“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不想和任何人产生任何羁绊或牵扯,别麻烦了”时,他关了终端,神色晦暗不明。
—————
如果好感度能具象成数值:
贺句芒【18%】
狄敬章【35%】
聂舍【25%】
小秋对狄敬章:6
聂舍:5
贺句芒:-15
今天状态不太好,偏差的地方有空就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模拟演练(四)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