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潜羽老老实实被按着又学了一月,其间还要屁颠屁颠去许向松面前刷个存在感。
这许向松吧,着实有趣的很。若说殿下是面上的规矩,皮下套着不羁的灵魂,这许向松,可真就是实实在在的端方,说不好听,就是带着那群学院里老儒生们的一种“愚”劲儿。说他心思天真,又谈不上,只是为人处世一板一眼。
云潜羽心下感叹,这就不像是勋贵世家培养出来担梁挑事儿的人。
“小公子,您的白龙入海,酥琼叶,一道凉菜,现买的蜜饯,还有一坛十日酿。”
小二的回复打断云潜羽的思绪,看了看盘子,示意小二装进食盒里准备带走。别的不说,这几次交际,云潜羽发现这北方长大的许向松口味和她出奇一致,好鱼,嗜甜。于是两人虽在立场上心知肚明的尴尬,但你不说我不说,也是难得对口的吃饭搭子。
拎着食盒刚踏出门店,却被一双手死死钳住手腕,一声请求直灌入耳:“我要见公主殿下!马上!”
云潜羽被赤红的眸子镇住,却立马反应过来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反手拉住来人,上了公主府的马车,示意马夫赶往公主府,同时让暗地里的侍卫提前回去告知殿下。
“告诉我,什么事?”云潜羽虽是个混不吝的,在殿下和三殿下那里熏陶久了,此刻把玩着压衣摆的玉佩,倒也显出也一副不怒自威的样子。
许向松没见过云潜羽这样子,定了定神,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出,云潜羽接过。
“阿又一行远游西行,下落不明。”
纸张左下,落款是三日前,盖一印章,状虎而九尾。
秦家!云潜羽摩挲纸张沉思,这倒是奇了怪了。
“小公子,到了。”
马夫声音刚出,许向松便掀帘跳下,等不及那踏凳。云潜羽知是人命关天的事,也不敢迟疑。
临进门,门房附耳嘱托:“外主殿,朱雀堂。”
这公主府建成不久,倒是没想到,这宴请门客的地方,第一个客人竟是许向松。
殷翎端坐于高堂之上,许向松进门大跨三步即跪,话没说,先磕了三个响头,云潜羽自是伴着那三声响从容走到殷翎身后站立,递上那张信纸。
“为何求我?”殷翎接过没看,压在桌子上,食指中指交替敲桌,等着回答。
“无门无路,自然求助贵人。”许向松虽跪着,但腰板挺得直,空有求人姿态,没有求人态度,引得云潜羽多看了两眼。
“天潢贵胄哪有勋贵世家得人心?”
许向松又磕一头:“小恩小惠施与人自然得人心。可大恩无言,公道仍在人心。”
殷翎开始对许向松这个人感兴趣,却非要揭他短:“救命之恩,也是小恩?”
“虽是救命之恩,可如今行的是杀人手段。”
殷翎很满意,抬了抬手示意别跪了:“皇家慈幼局自开设以来就有结业游学一说,现在人居然下落不明,哪有不查的道理?你回去吧,十日后给你交待。”
许向松握拳起身,心里稍稍安定,却猛然听见还要十天,这哪里需要十天,言语忽然激烈:“殿下行事竟还要十天吗?”
殷翎听见质疑,难得释放出属于修士的威压,压的人又跪了回去:“十日一休旬,许公子如今半脚踏入仙途,这凡尘琐事,自是能断则断。”
说完,威压一松,留许向松一身冷汗,不敢多言,稽首拜别:“小生告退。”
云潜羽在旁边听的一头雾水,就说讨厌这种政客说话,话不好好说,天天暗藏机锋,隐隐约约像是听懂了,但好像怎么理解都不对。
都是同龄人,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殿下?这许向松什么意思?这秦家没道理对那群人下手啊,这不是自断手足?那秦三那么宝贝他,他怎么不去寄信求求秦三,何苦求到顶着敌人头衔的我们身上?”
殷翎笑了笑,起身领着云潜羽去往内院书房:“秦家是没必要这么做,这封信还顶着秦家的名义发过来,看起来像是极其简陋的栽桩嫁祸,挑拨离间,哪怕不是聪明人也能一眼看透的事,平白把许向松推到我们这一边来。”殷翎推开书房门,待云潜羽进后又亲手关上,这公主替他干活,云潜羽何德何能啊?
事件中心的两人都没觉得不对,殷翎在书架里摸出一本书,拿出夹在其中的一张信纸:“想不通,这事显得奇怪。”把信条递给云潜羽看,“你看看这个,这是三天前的传信,我派去盯梢慈幼局的人发过来的。”
云潜羽接过细看,脸色越来越沉重,十几个字硬像是从中看出了生离死别。
“一行人出城过一山即死。”
“有消息你不告诉许向松?钓他胃口。”
云潜羽想不明白的何止这一条,单单选了最没杀伤力的一条疑点。
但仅仅这一条,殷翎也没打算回答:“你知道就行了。修行人,管那么多阴谋算计干什么。”
“那怎么殿下处处留意,等着算计别人十几回?”
云潜羽这话说的很不客气,就差没指着鼻子骂她“好一个精于算计的老贼”。
殷翎还是那个软硬不吃的脾气:“修行一事讲究顺心而为,一力降十会。阴谋诡计都是给弱势之人留的手段,你能看出来什么是算计,用来算计什么就够了,再想下去,就是心魔,不利修行啊。”
“殿下为何不救?”云潜羽懒得听殷翎绕来绕去,这话还不如直接开口问。
殷翎很明显就在等着这一句质问,脸上反而漏出点笑意。什么阴谋算计,云潜羽最烦这个,她不说,云潜羽才懒的想知道今天这事背后都是些什么腌臜手段,说到底,是碰到底线了:“为何要救?”
没等云潜羽说出自己的想法,殷翎顺着就往下讲:“为何要救?别人送到手里的机会,不要白不要。何况不过是几条人命。”
“何况不过是几条人命?”云潜羽对殷翎的印象又有些变化。三天前能拿到失踪之人的消息,一定是派人紧紧跟随,也一定看见了凶手杀人,一定是有机会救人于水火。
云潜羽给殷翎想过很多借口,比如,手下人没来及救助,没有料想到这种事情发生才出了事,这些人都是该死之人,自然该杀。可万万没想到,殿下就真的,在命案发生之时,派人守在现场,袖手旁观。
云潜羽语气加急:“你告诉我,这些人其实暗地里都是些……”
殷翎挥手打断,倚在窗前,看着开得正好的窗外桂花:“我都没有辩驳,你在着急些什么?”
殷翎回头扫了一眼云潜羽,违和感更严重了,这人善良的不像是在底层生活过的。经历过生活毒打的人就算不是草芥人命的人,大部分也对别人的生命处于一种漠视态度。怎么会有人打心底觉得人人生而平等,每条生命等价?
都是十五岁,她被父皇保护的这么好还尚有一份心机。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小白啊,生命诚可贵却并不等价。杀一人利万民的事我一定会做,就算杀一城人,我也不见得会犹豫。这是秦家的把柄,扳倒秦家巩固政权,说点脸上贴金的,这就是利天下之民的事情。”殷翎伸手折了一枝桂花。
“你何苦寻些理由为我开脱?并不是因为杀的人是恶人,杀人动手的就是没罪。若是想这些,哪有人是天生的圣人,一次错误不曾犯过。只是杀了人,就是人命债。袖手旁观,亦是杀人道,我背的自是人命债。”
云潜羽心累又颓废,轻轻踹了一下桌角,左脚又勾着椅子坐下,瘫在上面。她又不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人,殿下这么做定是有她的道理,只是还存着不舒服:“那殿下跟我解释什么?左右我不过是个蠢货。”
听起来就是气话,殷翎没放在心上,却也是好好回答:“主子与下属,才讲究圣明仁厚,朋友与朋友,装什么样子。”
云潜羽没接这话:“三殿下昨日结束了对道心的讲解,我看殿下的道心,真是牢不可摧。”
殷翎不知哪摸出来一把剪子,修剪起刚折的桂花:“不敢当,不敢当,只是身负万民,自然行事果决。”
说罢,把花递给云潜羽:“人间一流,送你了。”
云潜羽接过花枝,随手扔进另一边备好的花瓶里:“殿下还是自己留着吧。殿下绝色,才配得上人间一流。”
殷翎晓得这是要把话题带过去了,缓缓又提出一件事:“那位李娘子,倒是说出了一些东西,许向松的身份,我隐隐有些猜测。要听吗?”
这李娘子啊,是阿宝的生身母亲,秦家本想借着母女情深,暗搓搓再把阿宝的心勾回去,常借着爱护幼女的名头探望阿宝。没成想,这位李娘子,是个心里有数的,偷偷借秦家之手,亲自把人自己送到公主府,就此住下,两人也脱离秦家势力范围。
云潜羽当即大闹,捂住耳朵:“不听不听,殿下您别跟我讲这个,知道越多死的越快。这阴谋诡计啊,修行人还是少碰为之,免得碍了修行路。”
“当真不听?”
云潜羽头摇的更加坚决:“当真不听。”
殷翎长叹一口气,这么离奇的事没人分享,太令人失望了:“好吧,那之后你就好好上课,许向松就别管了。”
没等云潜羽欢呼身上无事一身轻,就听见殿下接着说:“今年秋闱,虽说是小小县级考试,但也是科举起点,说不定会出现什么事情呢。”
云潜羽的危险警报滴滴炸响,想到三殿下因为要教他的缘故已经一连几十天未曾在礼部点卯,倒吸一口凉气。
“见血吗?”
“不敢多说,血洗一遍京城大抵是可以的。”
听听这是什么话!多吓人啊。
云潜羽连忙告退,殷翎因为吓了云潜羽一通减轻了许向松的事不能为外人道的痛苦,自觉能睡个好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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