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后,长乐大街熙来攘往。百味品茗会于风华楼举行,已至尾声。围观百姓尽皆散开,不曾想从那风华楼上坠下个锦绣华服的美娘子。长裙翩跹,宛若彩蝶,面上却被骇得花容失色。
幸得一黑衣青年相救,才未酿成惨祸。
而这青年人剑眉星目,丰神俊朗,只眉骨上一点伤痕添了几分凶性。然衣料在灯下流光溢彩,不难看出也是一个富贵人家子弟。
这出英雄救美看得周遭百姓连声叫好。
那美娘子惊魂未定,面上羞红,又十分有礼数地起身行礼,欲问恩公身份家世。
那青年男子却跟瞎了似的,转身就走。美娘子不顾害羞,拉着他的衣袖不放。青年蹙眉回头,目光却撞进另一娘子身上。
“公主。”
江如一站地不远不近,折扇掩面看不出喜怒。身边跟着俩华服公子,待看清此间情形,一男子面色巨变,大跨步往此地来了。
“书艺?你怎在此地?”此人正是陈少禹,他皱眉看向家中嫡妹。
江如一不得不跟着走上前来,人多了,陈书艺这才松开紧攥着不放的袖子。
这姑娘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肤若凝脂,面若银盘,尽显娇憨之态,是个美人胚子。
“哥哥,妹妹方才同各位贵女在风华楼上参与百味品茗会,不知是谁……”她顿了顿,脸上闪过几丝后怕和愠怒。她凑了过来,在陈少禹耳边耳语几句。大街上人多眼杂,此时也不适合在此地提起。
陈少禹一听,面色巨变。
这两兄妹倒是把什么事情摆在明面上来了,江如一倒是有些好奇,究竟是谁会对中书令大人家的千金痛下杀手。是无意?还是蓄谋已久。
陈少禹正要带她上楼,却见少女一脸娇羞地看向黑衣青年,道:“哥哥,若不是这位公子,妹妹我怕是今日凶多吉少了,可得好好谢过人家才是。”
陈少禹心中咯噔一下,有了种不详的预感。而再看面前的黑衣青年,倒有几分眼熟之色。
“公主殿下。”
裴淮川开口道,音色浸在夜色中,泛着透骨的冷。
一侧看热闹的江如一点了点头,心下不知是何滋味。看来她家这个新上任的朱雀卫主使,像是被中书令家的娘子看上了。
几人面色各异,江如一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能够救下陈娘子,是他的福气。陈小大人,既然有事要忙,也不必在此陪本公主了。”
能够被二公主划为自己人的,也就只有朱雀卫了。这青年,是朱雀卫的人。
他拉住正要上前说话的少女,拱手谢恩。连着一侧看出些许苗头的王旸,也一并上了风华楼上。
楼上灯火通明,想必有好戏可看。
可惜,江如一乏了:“裴大人好身手,不愧是朱雀卫主使。”
这话说的忒巧了,似乎在夸他,又似乎在夸公主殿下自己眼光很好。
裴淮川只能道:“公主殿下谬赞。”
两人并肩往闹市里走去,江如一在前,裴淮川始终落后一步。
“裴大人今日休沐?”
裴淮川点点头,江如一迈着步子,陡然回头,那人一时不察竟差点撞上,面上多了几分慌张。
心不在焉。
江如一忽然觉得心上有些不爽,是在想方才中书令家的小娘子么?还是今日这样的盛会邀了哪位美娇娘?
“大人抢走了本公主的陪客,那就拿你自己来抵,裴大人可有委屈?”
这人一愣,面上带了几丝茫然:“遵公主令。”
他虽是应了,可江如一心下依旧不痛快。这人看似憨厚老实本分的样子,转头又不知哄多少姑娘欢心。这张脸她瞧着也无甚特别,甚至有暇,怎的那些小娘子都是睁眼瞎么?
她心下不忿,步子便迈得快些。
一侧吆喝着小玩意的小贩满脸堆笑,道:“来看一看,瞧一瞧!时兴的银钗,发簪,手镯。”
裴淮川木头似的跟在身后,倏忽间听得小贩喊:“小郎君,来看看这些时兴的玩意,送小娘子最好嘞!”
摊主朝着他挤眉弄眼,江如一顿住了步子。裴淮川看了半晌,苦笑不得。
却见方才气势汹汹的娘子转过头来,瞧着摊上银钗,步摇。品相上比公主府中侍奉的首饰要差远了,她正要转身离去。
却见这呆愣的小郎君拿起一支粗制滥造的钗头雀,比了比,道:“唯有这支方才好些!”
裴淮川虽憨,却也知道堂堂公主看不上这些街市之中的玩意。但在小贩在一侧夸地天花乱坠,他心生恻隐,方才拿起一支勉强能够入眼的东西。
那小贩赶紧道:“小郎君好眼光,这支钗头雀做工精巧,价值不菲,送小娘子最好了。”
啊?裴淮川似抓着烫手山芋,进退两难。
二公主停在小摊前,不说话,也不走。似乎看着这支仿金钗出了神,她也确实出了神。
年幼时身在皇城之中,总角之年未曾梳髻挽发,却十足喜爱阿母妆奁之中那莹白似雪的玉饰、璀璨务必的金钗。一些事父皇赏赐,一些是阿母的陪嫁之物。
她年少贪玩,损坏了一块阿母万分珍爱的玉镯。心下忐忑不安,却不曾想阿母温柔的拉过她的手,将一支金钗比在发上。
“在阿母心里,我家丫头金尊玉贵,这俗玉可比不得。若要相配,也得是这支钗头凤。”她取出一支金雕玉琢的发钗来,上面镌刻着栩栩如生的凤凰。
那日,阿母温柔的给她挽了髻,簪上了那支凤钗。
此后,她便再未见过如此华美的凤钗了。
裴淮川手中那支,很明显万分之一也比不上。
这人却也信了摊主的忽悠,将这支仿造的钗头雀买了下来,递到了公主眼前:“公主殿下……”他开了口,却又觉得这支钗在诸多新奇首饰中看着华美不凡。但拿到眼前这位娘子面前,陡然失了色,送不出手。
珠帘在侧,喃喃道:“娘子何等身份,这种东西怎会相配。”
宫婢语气温和,却十分尖锐。那伸出的手缩了缩,将手中金钗拿了回来,攥在手心。
青年看着公主神色,想着她会伸手接下。
可她却怔了怔,摇着团扇走了。
这些东西,实不相配。
……
次日一早,江如一便遣了府中书信送上皇城。言罢巡防营于裕城金氏案子有纰漏,去裕城一观。这金氏案子交到诏狱廷尉府中,若泥牛入海,再无半点水花。
王家娘子金玉始终不肯相信金氏族人竟然会贪赃枉法,私自锻造伪劣兵器。而入府刺杀金氏的那些人也从裕城消失地无影无踪,这桩案子最初成了二公主府同诏狱廷尉府上示好的信号,却始终未曾退后一步,放弃查案。
是以,二公主携朱雀卫前往裕城的折子批得很快。朱砂于朱雀卫府衙前备了马,江如一换了劲装,随同出行。
临走前,裴淮川站内庭相送。身上依旧是那一套黑沉沉的束腰劲装,面无表情时,身上似罩了一层黑漆漆的云。
江如一跳下马车,冲到他的面前站定。四周的侍卫看了过去,不明所以。这马上便要出发了,公主殿下怎么还亲自下马车交待事情。
“裴淮川,一同去裕城么?”
哦,原来是要带朱雀卫主使大人上裕城。
啊?众人强拧着八卦的脑袋,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公主?亲自?请朱雀卫主使大人?
二公主从前我行我素,向来只发号施令,手下执行,还从未像如今这般。
江如一看见那黑沉沉的冰雪消融,那张面上露出一个轻巧的笑意来,点了点头。心想,这人定然是因昨日未曾接他送来的发簪,伤心了。再加上今日远行,又不曾一同,怕是心下不安。
这下一试,果真如此。
朱砂忠心耿耿,向来直言:“公主殿下,朱雀卫衙门需要人主事。”
当初留下主使大人,便是因主使大人武艺高强,文采斐然。这么大一个衙门离了这支朱笔,那不得废了?
可如今,公主殿下怎么改了主意。
裴淮川闻言顿了顿脚步,道:“公主殿下,微臣还是留在衙门办事吧!”
这话说得三分无奈,四份委屈,江如一蹙眉。朱砂却点了点头道:“裴大人果然善解人意。”
江如一:“罢了,朱砂你留在府中处理杂事。公文你能批则批,打不定主意的留在案桌上,待裴大人回府再办。”
朱砂面色龟裂,随后不情不愿的应了。
这,主人向来知道我等暗卫不曾习得才学书经,今日竟然做出此等有悖常理的事情?难不成主使向公主告了状?或是对我等心生不满。
这想的朱砂心头凄凄,却当着众人面不好开口。只好打定主意,下次再问。
轻装出行,朱雀卫撤了马车。一人一匹骏马疾驰而过,扬起阵阵飞尘。一路向东北方向行去,那里便是裕城所在。
一路风平浪静,丛木之中只有走兽飞禽掠过。
一日后,青鸟往溪水中取了水回来,江如一灌了一大口。马儿摇着尾巴吃着野草,林中只有猎猎风声。
太静了。
江如一掸了掸布上草灰,翻身上马:“还有多久不的路程?”
青鸟指着远山,道:“穿过这座山岭,便能看见裕城。”
那也快了,众人翻身上马快速赶路。
翻山过岭时,却有拌马绳横空出现。打头的朱雀卫十不存一,统统下马。地上扎着滚刀片,顷刻间便见了血。
江如一勒紧缰绳,调转马头。马儿横冲的力太急,怎么也止不住步子。裴淮川脚踏马背,翻身而过,一伸手勒住了缰绳,止住了横冲的气势。
而密林中却传来细密的风声,或者说,是蛰伏此地的杀手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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