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9点是高考查分的时间,周蝶紧张坐在电脑前,不断地刷着网站,周金华在周蝶后边来回的踱步,时不时的看看手表。
“怎么回事?不是九点出成绩吗?这都过了半个小时了,你怎么还没查到?”
周蝶挺了挺身子,“可能这个时间段查分数人太多了,网络有点慢了!”
“什么慢了,我看你是没考好吧!”周金华瞪着周蝶的背影说道。
周蝶轻轻的叹了口气,周金华的这句话让她芒刺在背,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绷的。
忽然在一瞬间,各科的分数像是从天而降一样出现在屏幕上,周蝶大声喊道:“出来了!”
此时的电脑像是一块磁铁,把周金华瞬间就吸到前面,周蝶小心翼翼的一边看着分数,一边观察着周金华的表情,心里像是拨浪鼓一样七上八下的。
就在这时,周金华的手机忽然响了,“什么?怎么这么突然,我马上回去!”
挂了电话,周金华就喊上郑慧芳和周蝶,“快,换件衣服,赶
郑慧芳见状十分诧异, “怎么了,这么着急?”
“我刚接到大哥电话,爸在床上摔下来了,怕是要不行了。”
一家三口刚回到老家,只见院子里挤满了人,周金年是周蝶的大伯,他急忙的走过来,“哎呀,老二,你们怎么才来,赶紧进去看看吧!”
周蝶跟在爸妈后面赶紧来到堂屋,只见爷爷躺在床上,脸上磕的好几块淤血。
姑姑周淑珍一边小声抽泣一边不停地给爷爷擦脸,奶奶坐在床边,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周金华“扑通”一下跪在床前,大哭起来,“爸,儿子不孝,我来晚了!”
郑慧芳见状也拉着周蝶跪下来,低着头小声的啜泣着。
“好了,哭一会就行了,别扰了清净!”
周蝶听见奶奶说话,便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她嘴角抽动了几下,脸上依然没有表情。
第二天,周金年和周金华还有几个本家的兄弟,带着老人的尸体去火化。
他们刚走没多久,家门口就停了三辆军用吉普车,一个和周金华差不多年纪的男人先下了车,哭喊着“大伯,大娘,我来晚了!”
然后从第二辆车里走出来一个和郑慧芳差不多年纪的女人,还有一个和周蝶差不多年纪的男孩。
女人一边走一边用手帕擦着眼睛,三人径直走到堂屋里,只见那男人跪在周蝶奶奶面前大喊:“大娘,宋成亮来晚了,侄儿不孝呀!”
周蝶奶奶的眼睛闪烁了一下,说到:“你,你是亮子呀?”
那个男人使劲的点点头,顺便把身后的男孩叫到跟前:“快,吉安,喊奶奶,给奶奶磕头!”
原来在站在后面的这个男孩就是宋吉安,个头已经超过了他爸爸,只见他也跪下了下来,大声喊道:“奶奶!”
“这是吉安?都长这么大了,快,淑珍,把你大哥一家扶起来!”周蝶奶奶说道。
周淑珍和郑慧芳赶紧走上前,把那三个人扶起来,周蝶搬来了三个凳子让他们坐下。
院子里已经挤满了人,他们一会儿看看门口的军车,一会儿看看屋里的人,一时间,嘈声满天,好不热闹。
宋成亮比周金华小一个月,宋成亮小时候家里很穷,经常吃不上饭,周蝶奶奶每次买了好吃的都让周金华分给他一点,时间久了两个人竟像是穿了一裤子,周金华去哪里,宋成亮就跟着去哪里。
有一次,两个人和邻村的一个孩子打架,把人家的耳朵打聋了,大人们又是赔礼又是道歉,邻村人都不接受,非让把两个孩子交出来打一顿。
大人们心疼孩子,就想把他们藏起来,恰巧这时村长要把儿子刘广越送去当兵,正好把宋成亮和周金华也喊上了,说三个人在一起相互有个照应,再后来时间久了,邻村的人也就不来闹事了。
刚到部队没多久,周金华就偷偷跑回来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在周蝶奶奶跟前大哭:“妈,我不想去当兵,当兵太苦了,我要受不了了!”
周蝶奶奶心软,就把周金华留在身边了,而宋成亮因为胆子小,不敢逃跑,硬咬着牙坚持下来了,从那以后,两个人便有了不同的道路。
在郑慧芳怀上周蝶的那一年,宋成亮回家了,带回来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就是宋吉安的妈妈陈月兰。
陈月兰生在部队家庭,长得漂亮,说话温柔,她跟宋成亮的结合成了庄里“经久不衰”的谈闻。
“听说还是团长的女儿呢?怎么就看上亮子了?”
“谁知道呢,越是富贵家的闺女心思越不一样,说不定有了呢!”
“啥?有了?要是真的有了,那可能就说得通了。”
几个月之后,陈月兰的肚子果然大了起来,她和宋成亮的故事在邻居们的嘴巴里进进出出,而真实的情况是什么样子的,都不得而知,反正传着传着他们两人在庄里越来越不受待见了。
宋吉安的爷爷因为他们未婚先孕的事气死了,宋吉安奶奶也是整天的不痛快,最后还是周蝶奶奶看不下去,经常让郑慧芳给陈月兰送好吃的,两个孕妇在一块,惺惺相惜,却也相处的融洽。
那天郑慧芳正在卫生院里待产,她的预产期已经过了两天了,肚子还是没有动静,周金华也是又害怕又担心。
这时宋成亮慌慌张张的跑来,拉着周金华大喊,“哥,大哥,你赶紧救救我吧,月兰她在家见红了,我来的时候都流了一地的血呀!”
“那是怎么回事?她不是下个月生吗?”周金华惊讶的问道。
“庄里医生说提前了,而且情况太危险了,必须得去市里医院,我找不到车子,求你带她去市里医院吧,求你了!”
宋成亮直接跪在周金华面前,周金华赶紧把他扶起来。
郑慧芳听了这事,心也怦怦跳,“金华,要不你赶紧去看看,我在这里有医生护士,没事的!”
听了郑慧芳的话,周金华拉着宋成亮赶紧往庄里跑,后来陈月兰在市里医院生下了一个男孩,因为送的及时,母子平安,这个孩子取名宋吉安。
等到周金华返回卫生院的时候,郑慧芳的床上多了一个女孩,那便是周蝶,两个孩子的出生只差两个小时,宋吉安是早晨5点,周蝶是早晨7点。
后来在周蝶上三年级的时候,有一天她和宋吉安一起放学回家,看见宋吉安家门前停了一辆绿色的大卡车。
“吉安哥哥,你看你家是不是来亲戚了?”
“我不知道呀,谁会开着这么大的车来我家呀!”
“那你赶紧回家看看吧,待会别忘记来我家写作业!”
“行,我回家看一眼就去找你!”
那天晚上,周蝶没有等到宋吉安,她自己写完了作业,吃饭的时候听爸爸妈妈聊天,说是宋吉安家来了一个大亲戚,要把宋吉安接走!
“妈妈,吉安哥哥真的要走了吗?”周蝶放下筷子着急的问道。
“大人说话,小孩不要插嘴!” 周金华说道。
吃完了饭,周蝶坐在桌子前,一直在等宋吉安来写作业,等着等着她两个眼皮都开始打架了,月亮已经从东山爬到屋顶了,可是宋吉安还是没来。
第二天,周蝶站在大门口,她在等着宋吉安来找她一起上学,爸爸却告诉她宋吉安一家人搬走了。
周蝶不相信,她跑到宋吉安家门口,只见大门紧锁着,任凭她怎么喊,也是没有人答应。
从那以后,周蝶和宋吉安就再也没见过面了。
这次周蝶爷爷去世,宋吉安一家人能过来参加葬礼,确实让周蝶意想不到。
他们总共待了三天,当周蝶爷爷的骨灰入土之后,他们才离开。
临走之前周金华喊来了刘广越,他们三个人站在一起,宋成亮说道:“这次来的比较匆忙,部队里事情太多了,等来日有空咱再好好叙叙”。
“理解,快走吧,一路顺风!”
周金华说道,而刘广越只能嗷嗷的叫着,不一会儿,三辆高大的军用吉普车就不见了踪影。
院子里的人慢慢的散去了,只有周金华和刘广越还在傻傻的看着,那吉普车卷起的尘土,呛的他们不停地咳嗽!
丧事办完之后,周金华和郑慧芳便回家了,周蝶因为放暑假,便想着在奶奶家多玩几天。
这天,她闲来无事,便爬上了村子东头的小山上,这座山被称为“圣公山”,爷爷活着的时候,经常会坐在山脚下的石堆上,给周蝶他们讲圣公山的传说。
“你们看到山上那个黄色的屋子了没?”
周蝶和几个小孩顺着爷爷的手看去,“爷爷,你是说在半山腰突出来的那个房子吗?就像是挂上山上一样。”
爷爷摸了摸周蝶的头,“是的,就是那个屋子,里面住的是孔子的老师!”
“孔子还有老师?他不就是老师吗?”
“每个人都有老师,每个人也都是老师,孔子也不例外!”
“爷爷,那你能不能带我们去里面看看?”
“现在不行,等明年举办庙会的时候,我带你们去!”
周蝶回想着爷爷生前的场景,她慢慢抬起头向远处望去。
大大小小的村子挨在一起,就像一个个怒放的花瓣,一朵一朵,一簇一簇,凑成了一整片的大好河山。
山脚下,一排排红砖白墙,在光秃秃的大地上像极了忽明忽暗的火焰,远处的公交车像一只大青虫在青灰色的路上缓慢爬行。
一棵歪脖子枣树像极了迎客松,枣树后面有一间房子,房子旁边是一辆十多米长的大挂车,褪去颜色的铁皮像一堵斑驳的老墙,挂满了风霜。
到了下午,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周蝶在山脚下走着,这时后面有人喊了一声。
周蝶赶紧回头看,原来是广越叔叔,前几天在爷爷葬礼上,要不是爸爸提醒她,她根本就认不得他。
周蝶赶紧打招呼:“叔叔好!”
刘广越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他递给周蝶一个大袋子,一边用力的比划着,一边吱吱呀呀的说个不停。
周蝶接过袋子,发现里面装的是青菜和豆角,她突然就明白了。
于是把袋子还给刘广越,说道:“叔叔,我不要,你留着自己吃!”
刘广越用手挡回去,他叫的更大声了,眼睛瞪的圆圆的,一副非常生气的样子。
周蝶见状,只好拎回了袋子,这时刘广越脸上又出现了大大的笑容。
他对着周蝶竖起了大拇指,又转身指了指后面的枣园,他找来一个树枝,高高的举在手里,一跳一跳的像是在打枣子。
周蝶顿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说道:“叔叔,等学校放假了,我一定来找你一起参加打枣大会!”
刘广越听了这话,兴奋的点着头,嘴里咿咿呀呀的叫着,又对着周蝶竖起来大拇指。
突然他的脸色阴沉下来,他歪着头,双手合掌,枕在脸上,又指了指天空,然后拍了拍前胸,用两个食指扯着嘴角,做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周蝶看懂了他的意思,说道:“叔叔,我不难过,爷爷在天上能看到我们,我也能看到他,我们要开心!”
刘广越听了这话,脸上的微笑越发灿烂了,他摆了摆手,又指了指枣园,转身拎起铁锹,便走了进去。
回到家之后,周蝶把一袋子的青菜拿给奶奶看。
奶奶手里拿着针线正在缝一件大衣,她瞥了一眼袋子,说道:“是广越给你的吧,你上山了?”
“是的奶奶,你怎么知道是广越叔叔?”周蝶问道。
“他经常往我们家送菜,平时也不说话,丢下就走了。”奶奶一边缝着大衣的袖口一边说道。
“奶奶,他是不是就是和爸爸还有宋成亮叔叔一起当兵的那个刘广越?”
“是的呀,难道还有别的广越?”
“没有,那他怎么变成哑巴了?”
“被炸弹炸的呗,别人成了聋子,就他成了哑巴!”
“奥,我小时候好像听爷爷说过一回,原来就是他呀!”
“你忘记了?你小时候和你二哥他们一起玩,还拿石头栽他,被你大伯打的屁股都开花了。”
奶奶说着话,把针头在头皮上擦了一下,继续缝着衣袖。
“那那片枣园是他的吗?我看见他进去了,还让我去参加打枣大会呢!”
“什么打枣大会,好几年都没人参加了,那个枣园最初是集体的,他爸不是书记嘛,死了之后就让他管理了。”
“他之前开大车,现在好像听力也不行了,就在枣园旁边盖了几间房子,平时就看着枣树,卖卖枣子。”
奶奶一边说着,一边眯缝着眼睛穿针线,“不行了,不行了,眼睛要瞎了,看不见针鼻子了。”
“奶奶,我来!”周蝶接过针线,一下子就穿上了。
“奶奶,那打枣大会真的就没有了吗?我记得小时候我还去过,你和爷爷不就是在打打枣大会上认识的嘛!”
“那都是多久的事了,现在庄里都剩些老弱病残了,谁还有力气去打枣。就是每年枣子熟的时候,你广越叔自己打完了,每户每家分一点。”
奶奶一边说着,一边把大衣平铺在凳子上,“袖子都开线这么久了也不说,现在缝好了,人却没了!”
“奶奶,这件衣服又破又旧的,你还缝它干什么?”周蝶问道。
“这件大衣是你爷爷娶我的彩礼,灰不溜秋的我都不爱穿,他瘫床上时候,盖的就是这个大衣,料子好,抗风,现在他死了,就轮到我晚上盖着它了!”
八月份,周金华和郑慧娟在老家给周蝶举办了升学宴。
周金年问道:“周蝶报什么专业?”
周金华说道:“还没定呢,想让她学医,但她自己想报文学系。”
“文学系?这个有什么用,学医就不错!”周金年说道。
“最近也在研究了,但是好学校好专业她的分数可能够不上。”
“那就先选专业再选学校!好好选一选!”周金年说道。
这时周蝶奶奶走进来,“还选什么选,以后就学医!”
大家听了这话,都没有出声。
周蝶却说道:“奶奶,我不想学医,而且学医的分数都很高了,我也够不上。”
“不行,好的学校够不上,就去个差点的学校,学医出来好救命!”周蝶奶奶说道。
周蝶不明白家里人为什么都想让她学医,但是看着奶奶态度坚决的样子,她也不敢反驳,就小声的说道:“那我只能去禹城医科大学了!别的学校我不去!”
“不行,那个学校分数很高了,你报着有点悬,还是去其他学校吧!”周金华说道。
“我不去,就去禹城,一级专业报不上就报二级的嘛,而且禹城离家也近,不是挺好的嘛!”周蝶说道。
经过几天的争取,在周蝶的坚持下,她还是报了禹城医科大学,第一志愿报了临床医学,第二志愿报了护理学。
最后通知书上写的是被护理学院录取了,周金华有点失望,可是周蝶心里确实非常的开心,因为禹城有她非常想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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