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正卿有些稀奇地看着沈待时,想知道沈待时的这声“等等”,出自什么用意。
他饶有兴味地盯着他笑,仿佛沉静地等待他往下说,其实阮莺今天求助的人就不该是沈待时。
他好以整暇地注视着他们两个人。
上一次阮莺逃跑,在树林之间被发现的时候,已经被冻得不省人事。
他双腿残疾,天气严寒,自然无法和那些正常的人一样一起去寻找她,是沈待时第一时间发现了阮莺的踪迹,为方便带回,还以公主抱的形式将她抱了回来。
大概阮莺应该不清楚这些事情吧,她当时都昏迷不醒了,更不可能知道究竟是谁救她回来。
可现在,顾正卿不得不怀疑他们两人之间其实有些什么,说不定其实阮莺根本很清楚,说不定他们两个人私底下早就……
沈待时之所以能够出现在他身边,也是因为一些奇妙的契机。
他需要保镖,而他正好无聊。
他不知道他在哪里学来的刀法,刀法很快,气势又很凌厉,哪怕他不出手,光是站在他的身后,都能吓退一帮胆敢冒犯他的宵小。
顾正卿疑心病很重,眼底也容不得任何沙子,任何胆敢背叛他的人,都不会迎来好的下场。
说到底,他还是舍不得沈待时这把刀。但刀只有用在自己手上,才能算是一把好刀。
用不到自己手上,那随时有可能成为葬送自己性命的利器。
“等等?”他阴郁的目光凝在他的身上,似乎有点不理解他的意思,慢悠悠地低吟,“你是想替我的夫人求情吗?”
他以为这个人会更薄情寡性些,沈待时模样好,身材魁梧,很能给人带来安全感,所以他也在女性之间极受欢迎。
光是顾正卿知道的情况,乃至他公司里的一些女性下属都很喜欢他,然而,始终不见沈待时对谁表露出什么意思。
他的背景到现在也并不为人知,因为沈待时的有意隐瞒。
自然,顾正卿也不会什么都不调查,就重用一个毫不了解的人待在身边。
一直以来他手段狠辣,在商场上树敌不少,不少人都想趁机找人弄死他,他的两条腿就是这样断了,当时也是粗心大意,没能想到身边的人竟然会被那些死对手买通,来了个里应外合。
后面顾正卿用人更加谨慎了,也因此,顾正卿早已命人在背后调查过他的背景。
然而,一无所获,调查背景的人交了一张完美的白卷。只说沈待时这个人不是京市人,以前在其他城市混过,有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意思。
还挺神秘。
他静心等待着对方的意思,仔细观察对方的面部表情。
沈待时却没什么情绪地说道:“这么晚了,我看太太也累了,您也劳碌了一天,不如先休息吧。”
“你在命令我?”顾正卿仔细望着他的脸。
而对方,始终这样面色沉静,没有任何多余情绪地与他对视着。
仿佛他根本不惧怕顾正卿的权威,也没理由受他的恐吓。
他的眼神冷厉如一柄久经风霜的刀刃,是饮血无数的锋锐,面容却依然那般宁静:“并没有。”
顾正卿笑了。
阮莺愣了一下,她刚刚其实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求助一下沈待时,并没有真的认为沈待时会出手相助。
最为主要的情况也是,她想通过此举来引起顾正卿的疑心病,也算是小小的利用了一下沈待时。
可不想,沈待时竟然会愿意主动出口相帮。
“怎么了,心疼了?”顾正卿缓缓一笑,好像对于他的怜香惜玉感到稀奇。
他的态度有所松缓,竟然真的将阮莺从怀中放开:“好啊,你毕竟也是我身边最得力,也是我最得意的助手,无论怎样,我多少都会卖你一点面子,我们夫妻之间的事,确实没必要弄得这样僵。”
他的眼神变得更为凉薄了,又重重地咳了两声,瘦削的肩膀一颤一颤,看起来更病弱了。
但阮莺知道,他根本不像他表现的那样温柔和善。
即便如今顾正卿仰起头,用一种温情絮语的模样说道:“阮莺,你我做了这么久的夫妻,都说夫妻一场,好合好散,怎么至于闹成那种样子呢?你总是试着想要从我身边逃离,每一次每一次,都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我看到你这模样当真不舍。”
“既然今天连我身边的得意助理都看不下去了,不如我就放你自由吧。”
他一面咳嗽,一面笑,笑得脸色更加苍白了:“只要你能跑,跑得远远的,从我的面前消失离开,我绝不会计较。”
还有这样的好事?
阮莺望着他,有些不可置信。
哪怕这里是梦境,都叫她有点如在梦中梦的错觉。
她实在太想跑了,即使是梦,她也求之不得能够从他的身边逃离。
每一分每一秒,都难以忍受在他身边的痛苦。
“好吗?”
他轻声絮语着。
等不到她的回答,顾正卿索性执起她的手掌,那手掌沿着他温润的面颊贴了贴。
他又轻声说了遍:“好吗?”
阮莺不知道她脸上此刻的表情是怎样,只是僵硬着垂头望向他,心中却一直在想着后续的诸多事宜。
比如顾正卿生性多疑,性情狡诈,他说不定在耍心机,在说谎。
又比如,即使是逃走了又能怎么样?现实之中,他们两个人还没有开始,没有必要在这里做无用功的行为,只要等待这个梦境自然结束就好。
太多的念头一瞬间侵占了她的脑海,但最终,阮莺的身体先于大脑开始动了起来。
她还是太想跑了,顾正卿给了她这个机会让她跑,即便不是真的,她都想拼力一搏。
连回话都没有再回,阮莺顿时身形一动,在顾正卿的眼皮底下,突兀地抽回手掌,拔足狂奔了起来。
生命固然可贵,但自由价值也高,她望着大门洞开的方向,拼尽全力向前跑。
发丝于一瞬间向后浮动,华缎一般荡漾,在那个瞬间她轻软的发隐含着淡淡的栀子花香,拂扫在他的面容之上。
他望着她转身,望着她毫不犹豫向前跑动的身影,原先温善轻柔的面孔,只一线间,骤然冷了下来。
脚底铺着厚厚的绒毯,即便是廊道也不例外,阮莺跑出了大门,几乎用尽了毕生所有的力气,她根本无暇顾及,只匆匆一瞥,随处可见复古典雅的装饰,随同墙面的窗户一扇扇从眼前快速掠过。
顾正卿喜静,他所待的地方用人也不多,所以一路畅通无阻,并没有什么人阻拦。就连身后的顾正卿,也并没有追来。
古老庄重的建筑物内,用的是木质楼梯,阮莺抓住扶手,一路踏足奔至一楼大厅,头顶巨大的水晶吊灯正散发着靡艳的光芒。
她跑到了门口,不带任何犹豫,打开了厚重凝实的大门。外面依旧阴雨连绵,乌压压的天空几乎与地面连为一体,根本分不清交界线在哪里。
周围除了这一处建筑物之外,再无其他的人烟,这是一处很远郊的地方,而顾家的庄园占地面积也极大,茫茫的阴雨间,阮莺只穿了一条吊带款式的真丝睡裙,除此以外,再没有其他可以蔽体的衣物。
连双像样的鞋子也没有。
纵然如此,阮莺也毫不迟疑地往大雨间冲了出去。
密密匝匝的大雨如珠如豆,狠狠砸在她的身上,她却不觉得有任何不对的意味,反倒因此觉得无比痛快。
跑出的一瞬间,阮莺的双脚陷在充满淡草香气味的泥土里,仿佛是自由的味道,她努力凝望着远处的风景。
大门的方向应该就在那里。
但是雨太大了,阻隔了她的视线。
视野受阻,雨水不断冲刷着她的双眼,阮莺只能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将脸上的水珠尽可能抹除掉。
她不确定她走的方向究竟对不对,只知道在这种关键的时候,绝不能停。
转眼间,阮莺又跑出了数百米远,那抹白色的身影在雨水间越来越淡,淡到几乎成为一抹快要追逐不到的白月光,明明伸手仿佛就能捉住她,却在茫茫天地间如此的遥不可及。
顾正卿追了出来。
他花了一些时间,尤其在下楼梯的时候尤为吃力,需要沈待时的帮忙才能做到。
好在沈待时的力气极大,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他从二楼的楼梯口,抱至了一楼大厅。随后又将他的电动轮椅一并给拿了下来。
望着那抹越来越淡的身影,雨水好像摇曳了她的身姿,顾正卿忽然凝眸冷笑。
“沈待时,去抓她回来。”
沈待时侧眸,看了一眼他,仍然一副没有情绪的样子。
果然啊,他的狗开始不听话了。
然而,毕竟是他花钱养的一条狗,沈待时不过是这样静立了几秒,身形很快便动了起来。
他们彼此间都心照不宣。沈待时更是明白,顾正卿其实是故意这样做。他在考验他,也更是在玩弄他。
谁让他胆敢有一点“觊觎”他妻子的模样?
阮莺跑出的并不远,很快的,她便感受到身后仿佛有一道影子在追逐她。
那绝对不是她的错觉,在这方面,阮莺向来敏锐,可她不敢回头,不敢去辨认具体什么情况。
她只能跑,一直一直往前跑,一刻也不敢迟疑和动摇。
身影越来越近,草叶间簌簌在响,除了雨打湿草地的声音之外,男人沉稳的脚步声以及呼吸声,也在慢慢靠拢得越来越近。
最终,那呼吸声似乎来自她的头顶。
下一秒,腰间骤然落下一截紧实有力的手臂。
心中一慌的阮莺,顿时落入了一个男人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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