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天亮了.....”
“迟负霜,您最狠了.....”
“师父,我念您名讳,您还不来罚我.....”
“迟负霜,我脚疼......”
......
迟清阳一步一步走回顶峰赤殿,途中无数次拢紧怀里的衣袍。
顶峰赤殿,碧落院中。
迟清阳唤来山中剩余弟子,言明自己有事出远门,不知有无归来之日。便嘱咐他们随心而做,若有难以抉择之事,由藏书阁大弟子李旭生做主。
迟清阳直接将掌门印令丢给跪着的人面前。
掌门明显想撂挑子吗?
不对!
掌门的头发怎么回事?
一群弟子心中全炸了锅,但知晓掌门现在的脾性,又不敢多说挽留的话。掌门一旦决定的事,连祖师都不一定拗的过来。
这,唉,给他们憋的想跳脚。
迟清阳揉了揉眉心,不去想这些宁守空山也不肯离去的弟子们。
这迟皇山固若金汤,是出自师父之手。
这里足够安全,安全的像是师父故意为之。
中天门位于迟皇山的半山腰,山势险峻,接天外重天,连地下府邸,三千小界独一份。是各界挤破脑袋都想来此修行的宝址,也是邪门歪道想方设法要攻夺的巅峰。
奈何山中对于入门弟子选骨择心要求极高,能入得中天门的只有千余人,更别说迟皇山顶峰的赤殿了。夺山更不可能,曾有多派以身试法,最后变成花木‘肥料’。
万年前,迟负霜飞升,留迟清阳一人在凡仙交界的迟皇山。
自那以后,师徒二人相见之数寥寥无几,关系似乎越来越远。
迟负霜修为越发可怖,几乎能与孤君比肩。
反观他迟清阳——年年闭门写阵无实练,爻爻指向他被困尘缘。
师父说他不争气,脾气太善太软,连修为亦是。
或许是师父瞧他丝毫不长进?所以来看他的次数越来越少。连仅有的那几次见面,也只是核查他的阵法课业,再无其他。
迟清阳一直无有飞升契机,却不知自己为何不死不灭?
为此,他请教过师父。可师父说是他烂好人,所以功德厚重。
他总觉得师父在诓他。
他不如师父那般断情绝义,除了修行修炼平衡三千小界之外,再无其他感情。
师父是师父,他是他。
所以在迟负霜飞升后,迟清阳就开始了作天作地之举——
迟清阳向来规规矩矩,温和儒雅。到后来,变得越来越孤僻冷淡。
他开始对外大肆宣扬自己年岁老矣,一直未能突破瓶颈,估摸着大限将到,无心再管理迟皇山中天门云云。
弟子们默默盯着自家掌门,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自祖师飞升后,掌门就越来越不正常了。
众弟子觉得,掌门可能疯了?因为掌门真得开始像个‘老’掌门了!
大部分新入门没几年的弟子被连哄带骗地遣散,迟清阳便封锁山门,待在峰顶赤殿中不再外出。剩下那些迟迟不愿离去的弟子,现今各司要地,照看着中天门的旧址阵盘运转。
迟清阳无法,便随他们的意了。
此消息一传出,引得那些别有用心者蜂拥而至。
他们早就想夺占迟皇山了,终于熬到这老妖怪掌门油尽灯枯的时候!如今迟清阳上没师父做靠山,下没众弟子做基石,此处宝地便是他们囊中之物!
也不知谁给他们的勇气。
事到临头,山中余下的十三名年轻弟子虽不惧战,但敌众我寡,又怎能不慌?可还没等他们禀到掌门处,山下的风向就变了。
那些浩浩荡荡势要铲除迟清阳的一众宗门,连迟皇山的山脚都未能及,只见上方清光一现,首冲而来的人就被结界绞杀成一片红色烟雾。
留有小命的慌忙回撤。
弟子们抽抽嘴角,觉得祖师帮护掌门跟守孩子似得,结界只增不减。
百家掌门更迭换代多番人,唯有迟皇山里的迟清阳一直未变。人人皆想坐收渔翁之利,终究惧于迟皇山的恐怖屏障。
这下,传闻中又给迟清阳添上一笔——
坊间传言,那苟活万载的天门山老掌门就快死了,只是苦于迟皇山的结界不好攻破......还有人说他是因为修练不入流的邪术,勾引师父未果,被其师抽去先天仙骨,扔在中天门妖不妖仙不仙的,再也不能飞升,所以他老了疯了......
弟子们瞧着这位青丝乌发,身形高大,动动手指就能砸爆几座山的“老掌门”,百思不得其解。
迟清阳偶尔也会开启阴阳镜观察外界,这些谣言或多或少他都知晓,哪怕比这难听千百倍的,迟清阳照样听得津津有味。
反正他们诋毁的是自己,又不是师父。
毕竟...无人敢言上仙的不是。
尤其说他勾引师父这段,迟清阳听得傻笑。心道哪里是抽骨?若非他命大,早就做了这赤殿碧落院里的肥料罢。
时间百年千年的过去。
再后来,迟清阳彻底将自己关在赤殿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再不问世事。除了写阵,便是临摹师父的字与符。
而等这些荒唐事传到他师父耳中的时候,已是万年后了。
就算迟负霜再如何哀其不争也好,怒其不成大业也罢,分离的时间太久太久,迟清阳早不在意了。
迟清阳一心想着:怎么还不快些下来罚他?
也好见上一面。
重天百天,凡界万年。
在这之间,发生了许多变故。
而今——
师父仙身陨落,留下一只琉璃目,这只眼睛已经玉化,按说落下九重天也该是碎了,偏偏它完好无损......师父这是...还给他吗?
吃了就吃了,还还什么呢?
他在想,他没有师父了。
以后都不能再见师父了。
长明灯不曾灭过,迟清阳不知呆坐多久。
在迟清阳快要被心魔吞噬之时,迟负霜的怒斥声言犹在耳。
他捂着怀里的眼睛,终于从痛苦中挣扎出来。
神识清醒了些,脑袋终于开始转动。
在他的记忆中,应该见过拿引路童子传声的人,是个擅做泥木躯壳的怪人,早间与师父相识......此番带话来让他为师父集魂,那人或许知晓师父死因?
师父犯了何等大罪,会遭如此重阶天罚?
那人提到在其位被太上法典规束,那么他也是重天之上的仙家神祇,又或是与师父走的很近?他冒着天条之险前来传信,又是如何逃过神霄孤君的眼睛?
孤君?
有谁能瞒过孤君?
他分明感觉捕捉到了什么,可怎么越想越不清楚?
师父总骂他蠢,很对。
恨只恨自身执念消消涨涨,道心不稳,便一直都未得去往万重天之上的法门。
师父不来看他,他亦无能去看看师父,以至如今,他连师父仙陨的原因都不知!
若有...一线转机......
碧落庭院清净下来,抬眼便能看到朱门旁那棵老枣树。
这树经历万年风霜,先前半死不活的从乱石阵挪到这里,现已如小山亭亭而盖。风起吹动着树叶,一花一木皆有师父的身影。
迟清阳踱步过去,草地上落着几颗鲜红的枣子,他弯腰拾起放入口中,滋味还是甜的。
没有师父丢给他的枣子甜。
赤殿铺满长毛兽皮制成的雪白绒毯,沉木书格上摆满师徒在各种秘境中带出的各式宝物。两处寝殿中的暖阳阵法依旧生生不息,是迟负霜留下的。
这儿是他与师父一起生活最久的地方。
“师父,您想丢下徒儿。”
迟清阳赤脚踩在绒毯上,站在空荡荡的床榻边。
“您...做梦。”
迟清阳咬了咬牙,手中反指结诀挥袖成阵,阵纹繁复古老,亦是他师父的绝学,三层结界笼罩整个赤殿,非仙阶不可破。
待走完赤殿的每个角落,迟清阳简单收拾几件物什放入指间的芥子环中。
封门锁院。
下山入世。
他想寻师父遗落的残魂,不为师父送葬,是为集魂复生。这种术法是为邪术,他在师父留下的古阵中见过。
并且,会写。
会写,不会用,这让他有些头疼。
师父说过饭可以乱吃但阵术不可乱写,错一分便是罪业。迟清阳虚虚地抬手揉了揉额头,从前偷摹这个被师父发现,罚了半死,现在想起来还是会害怕。
心里挣扎许久,迟清阳还是打消了这念头。
师父不会允许他这样。
那便...送行吧。
下辈子转生,他继续守着师父。若师父娶妻生子,安乐百年也好;若师父断情绝爱,重修大道也好。陪着师父,走到自己寿限最后一日,也好。
迟清阳最后望了一眼朱门铜环,转身消失。
山下凡界,南蛮之处又现乱世。
放眼望去,密林之中物种陈杂,藤蔓覆盖雨林,空气酸腐潮湿,毒虫遍地攀爬。曾经的花果之国,如今只能依稀看出还有人生活的痕迹,几乎没有完整的可供居住的屋舍。陆地荒芜不堪,脚下是或黏腻或干涸的血皮子。
天青色浮空掠过,与这里格格不入。
迟清阳避开脏污土地,在树梢之上浮浮停停,神识扩开万丈,搜寻着凡界异像。
师父曾带他来过。在这里,教会他莫要心怀慈悲。他不听,害的师父损了件宝器。
迟清阳捂着胸口处的那颗珠子,心道:是徒儿错了。
林中似有逃荒者被藤蔓与毒物寄生,聚集啃食着什么,关节和头顶皆是暗红巨口,干枯变形的手里抓着半条腐坏的大腿正往头顶送,毒虫爬在上面产出幼虫。
迟清阳看到了它们,它们也发现了迟清阳。
怪物从未见过如此干净新鲜的‘食物’,它们早已丧失思考能力,只知道饿极了,凭借本能却无力奔跑,只能曲着变形的双腿,碾压着关节上的脏污牙齿一点一点往迟清阳的方向挪动。
迟清阳的到来无疑是触到某种机关一般,远处怪物头颅攒动,雨林中密密麻麻爬出更多,味道令人作呕。
迟清阳垂眼看着这一幕,学着师父的习惯,轻轻歪了歪头。
眼中无悲无喜,声音又低又轻。
“师父。如此,您会怎么做?”
窸窸窣窣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近。
此刻,若是师父在......
迟清阳温声细语:“帮你们解脱。”
言罢,一抬手,迟清阳掌心阵纹微亮,风如同万罡利刃,铺天盖地而去!眨眼间,便将所有不能归置为人的怪物裹挟其中,绞成肉末,化为血雾。
阵光再现,清风拂山岗,结了血痂的土地冒出新芽。方才所见就像场噩梦,醒了个干净。
师父常用的杀招‘清风’在迟清阳手中一般无二。
迟清阳初次这般杀戮,只觉有些恍惚。
这番景象,如同回到了那天......
七月写的稿,十二月来改了。
不知道说什么,先给大家鞠一躬吧。
尤其能追到最后的小天使们太辛苦。
回头看后感叹:编辑杀的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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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迟皇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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