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
卿尺一刻不敢耽搁,急慌慌的回到迟皇山,闯入乱石阵,进到清室内。
他拎起衣摆,上到石阶,眼看马上离师父的寝殿还有一间洞府就到了,他却迟疑起来,放缓了步子。
他这样,分明像捉奸的......
不可,不可……
不,不对……迟清阳就是他,他就是迟清阳,这有什么可怒的?他该完全欢喜才对,怎的这般纠结前世今生!
可是,可是……
迟清阳不是现在的卿尺,不是现在的自己,又处在盾符扎根的关键时期……小清阳花言巧语,脾性暴戾,上次就咬伤了师父!
师父是默许了的,不然......
正当卿尺放慢脚步,挣扎不已的时候,有声音从寝殿中传了出来。
“是卿尺回来了?”
迟负霜感到乱石阵的异动,能在这里来去自如的,除了他自己之外,只有卿尺一人了。
又到听卿尺在外间踌躇不前,不知在干什么?
迟负霜睁开眼,拢着迟清阳未动,随口问了一句。
卿尺听到迟负霜未睡,这才松了口气,缓缓进到寝殿中。
谁知一幕简直冲击死自己!
映入眼中的是迟负霜懒懒地侧躺在白绒绒的软塌中,一手支着额头,一手搂着赤红衣衫的少年。
那容色艳丽的小少年正在迟负霜怀里熟睡,身上那赤红的衣衫……分明就是碧落裳!
卿尺差点站不住。
“负霜,他...他怎么在你这儿?”
卿尺明明知道,但还是惊讶,看一眼之后就躲开了视线,面颊泛起薄红。他怎能如此失礼?他之前分明不是如此!
迟负霜并不避讳,他抬起搂着少年的手,轻声道:“嘘,你别那么大声,清阳才安稳睡着。”
刚一抬手,怀里少年不安的皱了眉毛,又往迟负霜怀里贴近了些。迟负霜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少年的脊背,安抚下来。
他看向卿尺,传音问道:“魂力可到手了?”
“嗯,到手了。”卿尺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与迟负霜对视。
“辛苦你了,回去歇息吧,天亮在说。”迟负霜摆摆手,让卿尺回竹林小筑。
卿尺站在那儿没动。
迟负霜看他脸色不对,又问道:“你怎么了?可是受了伤?”
卿尺摇头:“并无。”
“那你可还有事要说?”
卿尺隔了会儿,怯怯道:“是......”
“你说。”
迟负霜不想吵醒怀里的清阳,又不想为他办事的卿尺有不满,只好应着。
“你,你们怎么...睡......”卿尺支支吾吾说不完整话来。
“我们怎么睡在一起了是吗?嗯...这说来话长,我丢他去了黄粱梦楼一趟,遇见了些事,他现在需要人陪着。”
迟负霜轻声传音,手还在不停抚着红衣少年的脊背,一下一下,如同抚摸在卿尺身上。
“你,你不是不喜欢他吗?你说你只是因为利用他,才给他神骨龙身,才对他好,怎么......”
迟负霜眉眼上挑,怪异地望着卿尺,冷声传音打断他:“卿尺,你今日怎么了?”
“我,我只是问问。你若不想回答,就当我没问过。”卿尺有了一点点不满,侧过身去不看迟负霜,像是赌气一般。
迟负霜道:“清阳年少不知情事,黄粱梦楼一遭,中了醉生梦死香药,只是略微情动而已,我将他放在身边照看,可有问题?”他也不知道为何会与这前辈解释,总归是已经解释了。
卿尺追问着,语气有些咄咄:“你不喜欢清阳,作何这样让人误会,又让我...让迟清阳误会。”
迟负霜细细观察着卿尺的一言一行,每个神态都落入他的眼睛中。
他发现卿尺从进入乱石阵就开始不对劲,一直到现在都是问些这种儿女情长的废话。
他试探问道:“是谁说的我不喜欢迟清阳。”
迟负霜这一句话,直乱了卿尺的心弦。
卿尺的脑袋忽然转不过弯来。
“你...你...你喜欢迟清阳?”
迟负霜缓缓眨了一下眼睛,不置可否。
“嗯?我为何不能喜欢清阳?”
这前辈实在奇怪……总觉得……
迟负霜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一瞬不瞬的盯着不远处的卿尺,他又淡淡道:“清阳赤子之心,容色出挑,想必长大后会有许多人喜欢,我这般近水楼台,为何不可先得了他?”
卿尺被后面这段话震的脑中空白,连自己姓甚名谁都要忘记了。
他现在的师父在说什么?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就改变了轨迹?他除了听师父的吩咐之外什么也没有做!迟清阳怎么就成了师父的心头好,楼台月了?!
卿尺上前一步,又不敢离迟负霜的寝榻太近,他有些羞愤道:“迟负霜,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你大道未成,动什么红尘之心?!”
这架势像极了迟负霜的长辈。
迟负霜忙为怀中少年拢起一片隔音阵法,皱眉道:“卿尺,你千里迢迢回来,大半夜的就是来与我吵架的吗?”
卿尺实在不对劲,他并非对他那位的怀恋,也你并非是单纯的醋意,里面夹杂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迟负霜看不懂他。
“我不是......”
“又或者,你是来抢迟清阳的?”
迟负霜故意在卿尺面前又将怀里的红衣少年搂紧了些,明目张胆的挑衅着卿尺的脑神经。
卿尺气急了,昳丽的脸庞泛出大片的薄红。
“你...你看看你现在就像一个无赖,哪有修仙成道的模样!你真是,真不成体统!”
卿尺这一刻仿佛前尘时的师父上身,用着恨铁不成钢的口吻,将师父曾对着自己说过的话,又原封不动的还给了现在的师父。
现在的这只有千岁的师父好像还有些七情六欲,会与他吵嘴,会微笑,会骗人,一双杀人眼中偶尔有些许温情。卿尺的记忆里没见过这样的师父,他听到这些凡尘之言从师父口中说出,心里总是不能接受。
卿尺再被刺激下去,就要气昏在这儿!
他终于明白前尘的师父看待他的时候是何种心情了,不务正道,这谁受得了?!
迟负霜看卿尺这般欲要跳脚,不知为何人,更开怀了。
他又逗卿尺道:“哦?我与清阳寻欢,便是无赖?不成体统也罢,你这高位阶的老前辈哪里懂的我这等低阶小妖的风流快意?”
这下更加煽风点火,卿尺听得要炸掉了。
“我,我跟你说不明白!我,我回去了!”
卿尺甩袖而去,落荒而逃。
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再说出什么荒唐话来,惹得师父不开心。
索性赶紧逃走。
迟负霜在乱石阵中看到卿尺慌张离去的模样,这么个高位阶的修者差点被自己的衣摆绊倒,实在有些好笑。
其实也并不好笑的。
卿尺这人不为名利,来到迟负霜的身边,辗转到现在,看不出还有别的企图。
可是,哪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呢?他对迟清阳好,是因为要找个复兴龙族的头棋。
迟清阳对他断断续续的示好,是因为什么?
而卿尺对他好,又是因为什么?
最近遇到的事越来越顺利,也越来越不在掌控之中。
卿尺不抢护心神鳞,上古魂力得手了,他没有独吞,深夜还来与他汇报,算是好事。
迟负霜的情绪会被一个年少的迟清阳轻而易举的带动,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这迟清阳若是成了他的软肋,那他这辈子都复兴龙族无望了。
不能让迟清阳成为他的命门。
迟清阳逐渐长大,待到情窦初开,是该找个龙女相配。
而接下来的这几年,迟负霜要想尽办法寻到龙女的踪迹吧?
这世界万千,或许除敖殊与迟清阳之外能找打一颗龙蛋存活,若是龙女,可繁衍龙族后代,就更好了。
若是没有,再另择他路。
迟负霜逐渐敛起笑意,眼睛定在卿尺消失的地方,思绪良多。
怀里的少年体温慢慢回归正常,呼吸也不像最初那般灼热发烫。
卿尺...迟清阳......
他要重新思量一番。
……
天色泛了鱼肚白,乱石阵外的枣树枝桠上坐着个人,就这么从后半夜坐到了天亮。
天青色的长摆在空中荡啊荡。
卿尺未回竹林小筑,就在这高枝上呆了半夜。
他回想着前尘的师父,回想着现在的师父,似是要将师父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刻在心里。
前尘的师父讨厌他,将他关在赤殿不许出山。
现在的师父喜欢迟清阳,还搂着他说些难以启齿的话,简直...简直不成体统!
或是他误解了什么,师父将他关在赤殿,真的是因为讨厌他?
同一个人,为什么能有两幅面孔?
他到底哪里不好,师父为什么喜欢现在的迟清阳,不喜欢以前的他。
卿尺坐在高处,手指抓着腰间的丝带转着圈,这个活了一万多岁的男人,像极了怀有心事的姑娘。
他身形高大修长,并无女相,只是神态相似,怀春一般,让这张敛过原貌的模样依然张扬。
偶尔有弟子从山门路过,抬头看到枣树高处的卿尺,自然而然俯首地称一声卿尺前辈。
“卿尺前辈回来啦?我们都想您了,小师叔祖也是。”三五成群的弟子不怕卿尺,你一言他一语,大概这般与卿尺说着。
“嗯,回来了。”
卿尺知道,这里的人都认为他是迟负霜的家眷、道侣。
迟负霜也承认过,但那是在胡说八道的时候。
阴阳正道,双乾不和,男子与男子在一起有违伦常,天地不容。可这中天门的弟子却都默然他与迟负霜的关系,对此并无过多议论。
哪怕有谁执相对的意见,也会被大多数人说教道:小师叔祖与卿尺二人如此相配,切不可再胡言!
整个迟皇山中,无人诋毁他们。
相反,都在维护着他们……
卿尺心道这一次,师父没有只身去往澜水秘境,少年清阳也没有独自下山闯祸误杀德云宗掌门之子......
中天门的灭门之祸应当是解除了。
卿尺看着小弟子远去的方向,眼神柔软。
这里是他和师父的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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