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栀和想着想着,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个疑问:十六七岁的少年,怎么长这么高?
方梨在旁边戳着许栀和的腰,压低声音偷笑着在她耳边道:“姑娘,方才你已经看了陈郎君三次了。”
许栀和愣了一下,有些愕然地看向身边,只见陈允渡耳尖通红。
她立刻收回视线,回头瞪了方梨一眼,低声嗔怪道:“坏丫头!”
方梨被姑娘嗔怪,也不生气,反而嘻嘻哈哈的。有时望着灰蒙蒙的天色,有时望着颇有诗意的老树盘桓,上面零星停着几只寒鸦,行人在树下经过,也习以为常,偶尔号角两声,像是误入山水画境。
这还是许家搬到峨桥县后,许栀和第一次走到县郊外,看到出城的方向落叶遍地,寒冬时节,行人背着篓子,抱着怀中孩子,说说笑笑,走走停停。
偶尔有行人走得累了,倚靠着棚下买茶水的炉子,接一杯茶水,就着蒸腾的白气小口啜饮。
陈允渡对许栀和道:“枫沙湖不远,从这里出了城,再走两里路就到了。”
两里路,也就是一千米。
许栀和面不改色,从书斋到城门六七里都过来了,短短两里路,不足为惧。
“冬天这么走一走,好似身上都暖和了。”她朝着陈允渡笑。
陈允渡被她一笑迷了视线,有些恍惚。
本想说姑娘若是不嫌弃,以后可以多走一走。可是脑海中的第一条箴言忽然亮了起来:姑娘……大抵是喜欢懒觉的。
陈允渡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而后道:“姑娘若想在家中也能锻炼,不如试试投壶,捶丸,踢毽子。”
许栀和心底有些诧异,她本以为陈允渡会劝她多出门走走。
她想好了回应……表面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回到屋中该怎么睡怎么睡。没想到陈允渡并没有这样说,反倒给了别的不需要费劲也能锻炼的其他选择。
投壶和踢毽子倒是不错,都可以在家中玩起来。许栀和考虑了一番,决定回去弄一个毽子。
不急于一时,冬日衣裳穿得粗笨,不方便踢毽子,等开过春来,衣衫单薄了,会比现在轻松得多。
陈允渡见她若有所思,知道她将话听进去了,“姑娘若是不嫌,我可为姑娘做一只毽子。”
许栀和眉眼弯弯,嗓音清润,带着少女才有的娇柔:“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陈允渡立刻道:“不麻烦。”
两人说笑间,已走到了枫沙湖旁边。
枫沙湖不算大,一眼就能看见湖泊的尽头……远方地势起伏,芦花灰白片片,像极了诗中所写:“一望二三里,烟村四五家”。
有小亭矗立边上,周遭枫叶层林尽染,长桥信步,雾笼重光。
陈允渡一直观察着许栀和的反应,见她被眼前景色触动,心底松了一口气。
许姑娘喜欢就好。
只不过他这口气还未完全松开,却见到亭中并非空无一人。
……是梅丰羽。
梅丰羽的父亲梅鼎臣和兄长梅佐双双中举后,要职傍身,不得空暇。因此将梅丰羽留在祖籍地长大,父兄抽不开身,小叔父梅尧臣却能经常过来探望,带来过不少珍藏的书贴字画。
说起来,陈允渡和梅尧臣还有些关系。当年陈允渡出生的时候,梅尧臣刚好前来探望满周岁的侄儿,回汴京路上偶然遇到这桩喜事,停马下车,主动帮忙取名字。
陈允渡和梅丰羽自小一起长大,那背影化作灰他都认得。
那天回去之后,陈允渡和梅丰羽说了这件事,后者不依不饶,非要探问个究竟。
听到是与姑娘有约,梅丰羽登时涌上好奇心,追着继续问。
陈允渡不想和梅丰羽过多谈论许姑娘,只摆了摆手。
梅丰羽恼了,气鼓鼓道:“日后我要是有了心仪的姑娘,也不给你看!”
……
陈允渡脚步一滞。
即便知道梅丰羽平时淘气一些,正事大事上面从不含糊,但心中还是不禁有些隐忧……怕梅丰羽嘴上没个遮拦。
他正考量如何体面、不突兀地将许栀和往相反的方向走,只见亭中人已经一鼓作气跑了出来,气喘吁吁喊道:“陈允渡,陈允渡。我在这里!”
陈允渡:“……”
他当然知道他在哪里。他转身的动作就是为了避开他。
许栀和已然被这道声线吸引,好奇地望了过去。
陈允渡深吸一口气,对身边的许栀和介绍道:“姑娘,这位是我同窗好友,梅丰羽。”
许栀和在心底轻声默念了这个名字——梅丰羽,没风雨,倒是十分有趣直白。
陈允渡又向梅丰羽介绍许栀和,比起之前的随性自然,多了几分谨慎和郑重,“这位是许栀和许姑娘,旁边是方梨姑娘。”
梅丰羽被陈允渡紧紧盯着,咽下了想要脱口而出的调侃,斯文慢声道:“许姑娘好,方姑娘好。”
他眼角余光扫到许栀和,却牢记非礼勿视,只微微俯身,然后对陈允渡说:“你们来的巧,亭中正烹了热酒……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这般意境,你们觉得如何?”
陈允渡不答,只看向许栀和,“姑娘觉得呢?”
许栀和对眼前新出现的梅丰羽只闪过一丝淡淡的好奇,听到陈允渡的问话,她微微颔首,“既然是你的好友,自然可……”
不等她说完,梅丰羽欢呼一声,“正巧小叔父从汴京带了些糕点回来,里面有软玉糕、还有梅花酥,样式一等一的精致,两位姑娘尝过,应该会喜欢!”
几人坐在亭子中,炉子下火烧得劈里啪啦,酒炉滚沸,香味融入冰冷的空气,驱散了寒意。
湖对岸货郎挑着箱盒穿梭、行人来往,这边老翁垂钓,亭下煮酒。岁月悠悠在这一刻变得生动又具体。
梅丰羽搓着手,拿出糕点放在石桌中央,“吃啊,都别客气。”
他像是怕许栀和和方梨紧张,主动将糕饼放在两人面前,“尝尝看。”
梅花糕糕如其名,梅花形状,梅花味道,甜味淡幽,里面还嵌着一颗葡萄干。
方梨只吃了一口,立刻弯了眉眼,激动地在下面摇着许栀和的手……姑娘,这糕点好好吃!!
许栀和也尝了一口,许府在峨桥县已经算大户人家,但是论糕饼吃食,竟完全不能与手中这一块相提并论。
不愧是汴京城里的糕点。
陈允渡紧张地望着她。
许栀和见他这么关心,愣了一下,轻笑道:“很好吃。”
梅丰羽的脸上立刻浮现一抹志得意满的笑意:“我就知道!”然后大咧咧拿起一块放入自己的口中,又拿起一块塞到陈允渡的手中,道:“你也尝尝看……许姑娘都觉得好吃呢。”
陈允渡握着饼食,对许栀和道:“梅丰羽讲话直爽,应当没有冒犯到姑娘吧?”
许栀和摇了摇头,笑着道:“怎么会。”
她心中不知道该怎么喊梅丰羽,刚准备吐出一个“梅”字,又紧急撤回。
吃了两块糕饼,梅丰羽坐不住,拉着陈允渡走到水面,隔着冰层观鱼。
“陈允渡,要不要一起捉鱼?”梅丰羽看得手痒,大声喊道。
陈允渡微微颔首,两人拨开芦苇丛,寻找着适合的场地。
两人看起来十分熟练:先挑中较薄的一层冰凿开一个小孔,化开一圈后,立刻有憋在冰层下面的鱼闻声过来,聚在刚刚凿开的孔洞边呼吸。
梅丰羽看准时机,下手快狠准,刷地一下摁住了一尾鱼。
鱼在他的手中挣扎,渐渐没了力气,被捞了出来。
陈允渡打量一眼,“还小,放回去吧。”
梅丰羽也觉得手上的鱼细小,去了头尾鳞片,能吃的地方算不上多,便听了陈允渡的话,又将那一条小鱼丢入了湖中。
在梅丰羽手中奄奄一息的小鱼一入水中,立刻变得生机盎然,用力摆动着尾鳍,溅出一连串的小水珠。
梅丰羽离得最近,脚上的棉履被溅湿了,他登时变得气急败坏,指着水面骂骂咧咧道:“你竟然是装的!亏我还怜惜你!坏鱼!”
许栀和站在岸边远远看着,忍不住笑了出来。
方梨一边擦着自己眼角溢出来的泪水,一边对许栀和道,“姑娘,这梅郎君倒是有趣的紧。”
许栀和也点了点头。
想来读书多了,也需要做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事情,宣泄一下自己的内心。
梅丰羽:我在这里!
陈允渡:不敢睁开眼希望是我的幻觉jpg.
梅丰羽:坏鱼!
鱼:(扑腾扑腾)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唐·白居易《问刘十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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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枫沙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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