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后小厮早就等在门口,陆婉盈踩着石凳下了车,婢女迎上来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什么,她当即脸色大变,被婢女们拥簇着往里快步走去。
陆棠雪这边自然冷清很多,只有翠浓一个丫鬟站在门边。
她这人重面子,平时在兰园不是靠着就是躺着,跟没骨头似的。出来见人倒装得人模狗样,背脊挺得直直的,一副很有教养的模样。
见主子回府,翠浓扭着腰笑盈盈上前,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家的姨娘见老爷,如此献媚讨好。
陆棠雪瞥了眼,见她头上珠钗点翠,衣服也是全新的,不点破丫鬟的小心思,任她扶着走下马车。
“主子出去一趟累了吧?奴婢已经叫人烧好热水了,您一回屋就可以沐浴更衣。”
“还有主子喜欢的桂花糕也已经备好,只等您品尝。”
要说权力是个好东西,可以叫人享受到十二分的关怀,面面俱到,即便是最细枝末节的地方,也有的是人替你考虑。
陆棠雪一边往兰园去,一边低声问她:“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侯府极大,若问旁人恐怕说不出个所以然,但翠浓削尖脑袋想往上爬,平日没事就拿钱出去打点关系,虽不真心,却也有不少狐朋狗友围着她转。
这些消息问她应当是最靠谱的。
果然,小丫鬟得意一笑,脸上浮现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小声说:“参汤太补了呗。”
她还记得大小姐说的,藜芦加参汤带毒。
只这一句话陆棠雪就明白过来,肯定是陆观荣出事了。
翠浓继续说:“听说好多天前四少爷就开始腹痛,但他没当回事,只道是吃错了东西。今天症状加重,直接吐血了,夫人吓得请了好多大夫过来诊治。”
陆棠雪笑:“他胆子也是大,这么久了都不去医馆看看。”
藜芦汁液中虽然加了放大药效的东西,但终归只有几滴,又早被抹去,即便混合了参汤刺激毒性,也不会造成致命的伤害。
能把自己弄得吐血,这毒肯定是有点深了。
“要不怎么说人各有命呢。”翠浓这会儿已经把自己当成陆棠雪这边的狗腿子,说起敌人来一张嘴跟淬了毒似的,丝毫不留情,“总要有人早死,有人活得长些。”
她说这话大半出于真心。
连她都很重视性命,有个伤风脑热马上就去看大夫。陆观荣这种侯门少爷,将来要承袭爵位的人,却对自己的身体这么大意,那不是该死是什么?
陆棠雪点头,难得赞同她的观点。
前世即便是知道自己十年错付,又经历丧子之痛,她也没想着自暴自弃。
不珍惜自己性命的人,不配得到生存的机会。
这边陆婉盈赶到弟弟房中,母亲正在掩面哭泣,她焦急道:“这是怎么了,我离开家的时候子望还好端端的。”
“大夫说是中毒的症状,可我让人将他院子翻了个底朝天都找不到证据。”林湘柳咬牙,“到底是谁想害你弟弟?”
宴会失态便算了,没有危及性命,现在可是真真切切中了毒!
陆婉盈拧眉:“子望现在情况如何?”
陆家子嗣不丰,她弟弟肯定是日后承袭爵位的人,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对陆家必是致命一击。
“他刚吃了药还睡着呢。子望遭了大罪,今日咳血不止,差点将为娘吓昏了去。”陆夫人抹泪道,“万幸大夫说毒性不重,长期服药便可调理身体,不至于危及根本。只是想和从前那般康健不大可能了。”
“可恶。”陆婉盈星眸中燃起怒火,“子望得罪了谁竟下此狠手?母亲定要彻查,不能姑息养奸。”
“这是自然。”陆夫人语气很冷。
“我已下令,这几日内就算是把陆家闹个底朝天也要搜出毒药。做了这么多事,我不信对方一点痕迹都不留下。难道真是神仙不成?”
她想得很好,府邸上下都是她的眼线,不愁查不出东西,却万万没有料到陆棠雪下的不是毒,而是引他服用相克的两样东西。
藜芦无毒,参汤更无毒,两者合一才是毒。
见到女儿回来,林湘柳心情稍微好了些,拍了拍她的手背,和蔼问道:“今日如何,长公主是极喜欢你的,肯给你这样露脸的机会,婉盈可要好好珍惜。”
听母亲提起出游的事,陆婉盈想起了太子和庶姐的事,脸色不好,很快被她遮掩下去,只说:“一切都好,母亲勿要担心。”
她自小循规蹈矩,林湘柳丝毫不担心女儿会给陆家丢人,也没多提,两人守着陆观荣待了会儿,便各自回了院子。
陆观荣中毒这件事弄得很大,陆夫人如她所言,要陆家所有人都给他儿子解气,光是查院子就查了好几次,都一无所获。
此事尚未平息,一波又起——
陆观荣房里的婢女紫烟查出有孕。
这日陆家所有人齐聚一堂,连陆棠雪都被邀来。堂中氛围紧张,紫烟跪在地上抽泣,肚子已经微微鼓起,眼看是瞒不住了。
“你个没出息的孽障!”陆勤山知道这事儿后气得七窍生烟,不顾儿子还在调理的身体,一脚踢过去。
“侯爷。”林湘柳赶紧挡住儿子的身体,作出护崽的动作,她柔声劝道,“子望确实做得不对,可还请侯爷怜悯他中毒未愈,万万使不得啊。”
陆勤山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狠狠拍了下桌子。
“陆观荣,你才十四岁,还未娶妻就和丫鬟鬼混有了孩子。日后叫你妻子如何自处?又将我侯府颜面置于何地?”他冷笑一声,“再说你这样顽劣,哪有什么好人家愿意将女儿嫁过来。”
陆观荣从来没见他爹发过这么大脾气,吓得直哆嗦,躲在他娘背后不敢吱声。
陆夫人表情温柔,笑着说:“侯爷不必担心,紫烟是个懂事的,叫她堕了孩子便是。我们都不往外说,别人怎么知道子望屋里发生过什么?”
婢女捂着肚子抽噎,眼神无助。
陆勤山怒气稍稍平息,还顾及着面子,怕别人说他杀害幼孙不仁不义,便想将做决定的责任推出去。
他看向陆婉盈:“盈儿怎么想?”
陆婉盈面露不忍,想了会儿,道:“幼子无辜,总是条性命,按理说不该如此。但紫烟不识大体,爬了主子的床,这等行径当不得孩子母亲,只怕生下来也会让孩子走错路……趁月份还小,还是趁早落了吧。”
这话说得颇有隐喻的意思,翠浓偷偷看主子,发现陆棠雪眉梢都没动一下,懒洋洋地把玩着茶杯盖子,好像屋里发生的事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雪儿呢,你如何认为?”
陆勤山又把目光投向另一边。
被叫了名字,陆棠雪把茶盖物归原位,抬头看着父亲,一脸认真:“我觉得可以再想想,万一这件事传出去,女儿怕对父亲名声有损。”
逼着人家堕胎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显然这也是陆勤山最担心的。
林湘柳最恨陆棠雪,看着那张娇媚的脸就叫她想起了勾引了她丈夫的狐媚妖精,同她娘一样不是好货。
见陆棠雪有阻止之意,更坚定了她打发紫烟的念头。
“棠雪能替陆府声誉考虑,我这个做母亲的很是欣慰。但你有没有想过,让孩子出生会带来更大的麻烦?京城中哪家会在主母进门前先让庶子诞生,简直闻所未闻。”她脸上挂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依我说孩子必须得落,再给紫烟一笔钱放出去,肯定不能亏待了她。”林湘柳看着儿子,问他,“子望认为呢?”
陆观荣玩儿女人时爽,承担责任时就觉得烦不胜烦,这会儿正愁怎么解决这事儿,听他娘给出了解决方法,也不管紫烟的死活,立刻点头。
“就按娘说的做!大不了多给她点钱。”
紫烟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泪水涟涟,轻声叫道:“子望……”
陆观荣狠狠瞪她:“我是主子你是奴婢,谁给你的资格叫我的字?”
他那副凶狠模样,全然忘记了之前与婢女如胶似漆的恩爱模样。
原来这么多夜同床共枕,在他眼里,她仍然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奴婢。
紫烟惨笑一声,终于死心,没有任何惦念地垂下头。
陆勤山叹气:“那这件事就交给夫人处理吧,雪儿不要多心,大家都是为了陆府着想。”
“是,女儿明白。”陆棠雪笑吟吟颔首。
女子眼波流转,瞥了眼紫烟的肚子,猫哭耗子假慈悲地想:真可惜,林湘柳就这么杀死了自己唯一的孙子。
那个装毛笔的盒子被她用雷公藤、苦参、七叶一枝花的汁液浸泡多日,有抑制男子阳气的作用。
陆观荣终日使用,只怕早就腌入了味儿。
不出意外,紫烟肚子里就是他此生最后一个孩子。可现在他们决定要杀掉他。
她用绣帕拭泪,掩住了脸上无法抑制的笑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早说过,令人生不如死的办法远不止一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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