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行出去?
他这副走两步喘三下的身体可做不到,更何况还要带着眼盲的叶惊蛰。
此刻尚值午后,离黄昏还有一段时间。
急也没用,凤观昙合上窗,先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里出不去,我再想想其他办法。”他告诉叶惊蛰。
叶惊蛰乖巧地点头。
凤观昙先在家中找了一圈,想看看有没有吃的。
最后发现,这家中除了灶里的土估计能填饱肚子,已经没有任何能进嘴的东西。
他又把包袱检查了一番。
布包里面只有两份干巴巴的,毫无油脂香气的面饼,已经碎得不成样子
凤观昙直觉这饼吃下去,可能会跟地上的碎镜片一样刮嗓子。
但身体却发出强烈的**:
好想,好想把它吃了……
自己究竟饿了多久啊。
叶家家徒四壁,仅剩的一点粮食兄妹俩舍不得吃完,还打算留着离乡路上应急。
是该已经饿惨了。
饼而已,这个没了,下一个还会从锅里冒出来的。
凤观昙没犹豫,将干粮大方拿出来,喂叶惊蛰吃了些饼。
小姑娘似乎以为这是最后一顿,乖乖跟着“自暴自弃”的哥哥吃了个饱。
吃完坐了一会儿,理智才回笼。
“哥哥,我们路上怎么办?”她犹豫着,“都怪我……”
凤观昙哄她:“怎么会,没你那可真要饿死了。路上就让你去赚点儿银两。”
“我么?”叶惊蛰茫然地抬头,她想着想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发白,一旁小白泽都低落地找了个离凤观昙稍远的位置趴下了。
“是啊,路上就把你打扮一下,逢人便说你是天生神算,不信就让你睁眼给他看看,多遇上几个人就有饭吃了。放心,其余的事等我们进城就好办了。”
那时他就能找些生钱的营生。
叶惊蛰愣愣地听了半天,笑着应了:
“嗯!”
凤观昙完全没觉出这教的有什么问题,用旧帕子擦干净,摸来那件红嫁衣在身上比了比。
这衣裳是直接从他们家中搜出来的,生了他们不少事。
这里姑娘们一学会针线活就要准备起自己的嫁衣,这件就是母亲教叶惊蛰做的。她才做了一半,因为眼睛看不见而搁置了。
毕竟是要留给以后,对今岁及笄的叶惊蛰来说,衣裳有些大,但对凤观昙来说还是小。
好在他瘦,穿进去没问题。
最下方的裙摆没裁,把固定的绣花针拆掉,还能长出一截。
这就够了,等天黑下来,很难看出异常。
叶惊蛰觉察到到凤观昙在看那件嫁衣,她才舒缓的心又紧缩起来。
“哥哥,别担心,或许……或许嫁给山神大人是件好事呢,那可是神啊。”叶惊蛰努力说着镇定的话,可声音还是颤抖的。
“或许吧。”凤观昙回答。
四神之外其余依附四神修炼的东西,迈入一定境界足以称神后,便可成为神君侍从。
祂们都是神君身边的小神。
神君的信徒们,自然也能求得神君侍从的庇佑。
如今人们都叫祂们做小神君。
真和这山神结亲,虽不是好事,但山神肯定是不吃人的。
不过那高麻子就不一定了。
逃走不成,只剩下“嫁”。
但出嫁的总不能是叶惊蛰。
凤观昙自己去会一会他们。
天色离日落还远。
在那之前,先替山神报个官再说。
凡事先问问自己:非要我亲自来吗?
一定要的话,非要我一个人来吗?
这强抢民女总该有人来管吧,想办法报官。
附近乡民是指望不上的。
再远,也找不来。
凤观昙心念一转,双指环合,送到唇边,熟练地打了个呼哨。
叫人不行,叫鸟儿来总可以。
人也是动物,对凤观昙来说,没有太大区别。
只是人跑得慢一点,耳力差一点。
楚地的鸟很多的,来只擅长报信的鸟。
凤观昙心想,鸽子就很好。
府衙驿站出来遛弯的鸽子,上上佳。
他期盼着。
他等了半天,庭中枇杷树的叶子已经打着旋从枝头缓缓飘落到地上,天上仍毫无动静。
还挺难请的呢,附近莫非没鸟?
凤观昙已经吹了两下,正待再试试,墙外传来男声怒喝:“搞什么鬼呢!”
“别见怪。”凤观昙轻飘飘地说着,“我这不是快死了,吹个曲儿,练习自己给自己出殡呢。”
门外两个汉子听见他的回答,都是一愣。
原本的嘲讽,被这疯话一顶憋回肚子里,各自嘟哝着,倒没敢开门为难他。
凤观昙松了一口气,转回身。
呼啦!
眼前的情形吓他一跳——
窗下的灶台上站着一排高矮大小各不相同的鸟。
鸟儿们见他一动,精亮的眼睛齐刷刷望向他。
太客气了,这么多好朋友。
他一个个望过去,有生得艳丽的:头上羽毛花冠般支起的戴胜、颈上纹路如缀珍珠的斑鸠,也有声音婉转的:画眉、青冠雀,还有朴素些的:黑燕、白头翁。
隹乡附近的鸟的确很多,但他本指望能借只信鸽。
鸽子惯于归巢,差旅之人出行时带走鸽子,可以传回消息。虽然养鸽驯鸽,绝不是大多数人能承担得起的,但除去富贵之家,还有周转信笺的驿站会养有一批鸽子。
到时信鸽回到驿站,分信的人看到就能帮他报官。
可现在都是些野鸟,不大能控制它们会飞到哪儿去……
他看看日头,又瞧瞧包裹里仅剩的一块墨。
闲着也是闲着。
写个百十来封,总有一封可能会被发现吧?
他扫过一众鸟儿,想先选一只大些的,体型太小的鸟没有办法负担送信的工作。
从头到尾一一看过去……不对。
他对着猫头鹰那双圆圆的大眼,陷入怔愣。
这是谁的护生?
这只鸱鸮很奇特,竟直接回应普通人的召唤。
隹乡可真热闹啊。
凡人有护生,这本就是人们的形容。其余万物融于自己的形态,不作考虑。
这护生该是人人都有的。
只是无法控制,也瞧不见。
更不能离开自己太远。
这只鸟能自信地到处飞,绝对是有法力的修者才能办到。
现在鸟儿中混杂一只护生,它若属于修者,那天助我也。
如果不是,必定就属于偷偷修炼的妖邪了。
若真是偷偷修炼的人,为了隐匿行踪。
那他发出去报官的鸟,怕是都要在路上被它啄死。
凤观昙看到它的时候就绷紧了神经。
这只耳羽长如兔耳的猫头鹰,凶猛之余,圆眼呆呆望着他。
它埋在肚皮毛毛下的粉红脚爪,一只提起来,正抓着什么。
凤观昙伸出手掌,这只长耳鸮将他上下打量片刻,伸出爪子张开。
将一只信筒和三块碎银子扔到他手里。
银两?
凤观昙看着掌心里货真价实的碎银子,这就是天降横财吗。
信筒是用蜡密封着的,显然还无人打开。
能主动打破屏障与人们眼中的事物接触,这显然不是小有灵力。
见它这么乖,凤观昙想着至少也该先礼后兵。
尤其是他还没有能力“兵”。
“你是回城,还是出城?”
凤观昙指尖比划了一下。
咕呼——
长耳鸮的一根耳羽朝东边一摆。
回洛阙去?
“跟我真亲啊小东西。”他看着那只大鸟。
那只长耳鸮不太能明白他的话,但能读懂这情绪。
扬起脑袋望向一边,竟不理他了、
凤观昙顿觉有趣。
它都来了,总不好一毛不拔。
护生这么有趣,人也只会一样。
难得碰上,凤观昙打算借下这点散碎银子。
“既然给我,就让我看看你是急是缓好了。”
凤观昙打开信筒,里面装着张薄纸:
他展开来。
“□□:
神君护佑,百福并臻。
你除妖的事迹,洛阙城人人皆知。若能写出一本传奇,必能钱财就手,百世流芳……总之,敬请挥毫,将稿件寄回。
新店争胜太过,旧文人尽皆被其笼络。实不相瞒,如不能在三日内拿到新稿件,我书肆就要被商会从百大店铺除名。
稿酬好说,预付十一。
洛阙东城如意巷,抉珠阁敬上”
书肆来信,求人写稿的?
人人皆知?他怎么没听过。
不过收信人会除妖自然有些修为,用护生寄信也不奇怪了。
这封信写的并无问题,而且是间有名有姓的书肆。
眼看日落西沉,看来这位“□□”是不打算回复了。
凤观昙提笔回道:“莫急,在下仗义相助……”
他先陈明了在隹乡所见,请他代为报知衙门:“越快越好,不然我等恐有性命之忧。”
而后提笔写了篇故事。
他心想,既然除妖修士的故事就算厉害了?那与神君相关,恐怕也能吸引些人翻阅。
凤观昙写了一半,见余下的墨不多了,匆忙题了句:“有命再续。”
将这封信草草收好给了那只长耳鸮。
“很好,谢谢。”他伸手想摸摸它,对方一脸严肃将脑袋歪开。
还挺有脾气。
凤观昙没趣地收回手,它又晃晃脑袋把长长耳毛抖正,展翅离开了。
它可能要比鸽子更快。
只看收到的那人,会不会不怕麻烦地替他报官了。
等书信都分好,鸟儿散尽。
凤观昙合上窗子。
天色将晚,他先穿上嫁衣等等待。
艳红的衣袍穿在身上,真是舒服。
凤观昙对好看的衣裳并不抵触,他穿好嫁衣,对着铜镜左看右看,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耳朵上太空荡了。
思前想后,他摸出那根绣花针,咬咬牙扎穿耳垂。
而后将那枚泛着紫色光泽的小珠子缀在耳垂上。
沾了血的陶偶眼珠,像一颗搏动的心,加了一层光泽。
凤观昙发觉自己能更好地沟通它了,虽然进步只有它随他意识变亮这一点,似乎根本也算不上什么能力。
聊胜于无罢了。
做完这一切,房中又弥漫起一股粘稠的血味。
凤观昙将针与桌案擦干净,这股味道却更浓了。血里带着泥土的味道,像是后山腐烂枝叶浸透的脏污泥土。
一股说不出的古怪。
外面夕阳的余光就要消失在血色的天幕下,天色马上就要彻底暗下去。
时间要到了。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哐哐的撞门声,惊得凤观昙心中一跳。
“废物!找不到钥匙直接砸,快来不及了。”
他听到高麻子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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