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在悄然无声地下着，茶厅里萦绕着淡淡茶香。
花李言和钟晴坐在茶厅的最高处，通透的窗外映着周边的风景，花李言看着菜单的价格，又瞥了一眼对面的人。
太好懂了，也太明显了。
钟晴是个很容易看透的人。
花李言抠着指尖，传来的刺痛感令她清醒。
有些人很容易混淆感情。
她和钟晴这段时间接触比较多，再加上她们都喜欢女性，钟晴会误会也很正常。
“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钟晴屏住呼吸，她忽然不直视花李言的面容，连声音都有些颤抖，“可以先吃一些点心……”
“钟晴。”
花李言平静地注视面前的人，“在这学期结束后，我会对茉秋告白。”
沉默在厅内漫延，楼下里传来急促的古筝声，窗外的雨打在玻璃上，面前的热水壶咕嘟咕嘟响着。
“啪。”
热水烧好了，随着那尾声褪去，钟晴才缓缓开口，“这样啊。”
花李言低着头，没有去看对方的表情，继续说：“因为我们是情敌。”
认清现实吧。
“我比你大，不至于在这种事上和你置气。”
快明白她们的身份不同。
“你也是认真喜欢茉秋的，所以姑且告知你一声。”
快去喜欢正确的人。
“钟晴。”
花李言又一次喊着对方的名字，她抬头弯起眉眼，语气无比温柔。
“你，也要加油啊。”
去喜欢赵茉秋吧。
“啊……”
钟晴发出短促的音节，这个时候该说什么呢？
明明只要在这个时候说清楚自己的心意，说她喜欢花李言就好了，可看着花李言对自己露出无比温柔的笑容时，她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她经常见到花李言这个笑容，那是对同学和陌生人才会展露的笑容。
也就是说，对于现在的花李言来说，她和那些人完全没有区别。
那告白没有意义啊。
“你也喜欢茉秋吧？”
花李言的话语拉回她的思绪，钟晴抿抿嘴，她移开目光。
“……是。”
她并不想这么说的，可只能这么说了。
花李言问：“你为什么喜欢茉秋？”
她观察钟晴的反应，对方没有完全否认喜欢赵茉秋，看来对方也不是对赵茉秋没有任何留念，毕竟是喜欢四年的人。
只要好好回想当初的那份悸动，就能明白现在的冲动是错觉吧。
“是因为发烧的时候……”钟晴回想当时的情形，“当时她很温柔地照顾我。”
花李言顿住，脱口而出，“就因为这？”
“什么叫就因为这？”钟晴不可置信，这花李言在说什么，“你不知道当时的情况。”
“我当然不知道啊，我又不是你。”花李言循循善诱，“说仔细点。”
“为什么要问这种事？”钟晴的心情有些混乱，在喜欢的人面前说曾经喜欢过的人，她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你不想说是心虚吗？”花李言弯起嘴角，语气微微上扬，“你自己也觉得这样的喜欢太儿戏了吗？”
如果是在以前，花李言这样说的话，钟晴只会觉得生气然后和对方吵起来，但现在更多的是惆怅。
原来喜欢上没有结果的人是这种感受。
越是难受，她就越清楚当初对赵茉秋的那一瞬悸动有多么可笑，把那份憧憬和温柔当做了喜欢。
可花李言和她不同，她是真的喜欢钟晴。因为知道没有可能，所以想和那些人一样，在赵茉秋出国前告白吗？
花李言和那些人可不一样啊。
赵茉秋都特别关照花李言，那这样的话……
钟晴脑海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对于赵茉秋来说花李言是特别的存在，赵茉秋连徐雪源的假装恋爱都接受了，那面对花李言的告白，万一赵茉秋因此喜欢上了花李言，那到时候她们……
啊，不想让那种事发生。
现在根本不是想着对花李言告白的时候，而是不能让花李言对赵茉秋告白。
钟晴抿抿嘴，只能继续以情敌的身份相处了。
面前的热水壶又一次烧了起来，腾起的白烟遮挡了花李言投来的目光。
钟晴不紧不慢地说：“我喜欢茉秋是因为那个时候我心情跌落谷底，她拉了我一把，后面去她家学习时不小心发烧添了麻烦，当时她握着我的手让我觉得很安心。”
水壶越来越响，里面的水沸腾着，白烟模糊了视线。
“啪”的一声，水再一次烧好了，钟晴这才开始泡茶，清楚自己该干什么后，她反倒没那么郁闷。
“怎么了？”看对方一直不说话，钟晴问：“你又是为什么喜欢茉秋的？”
“你……”花李言发出短促的音节。
钟晴忽然读不懂花李言的表情，那双看向自己的眼带着几分探究和不解，斟酌许久才开口。
“你是笨蛋吗？”
“哈啊？”钟晴差点把茶水溅出来，“你问我的，你说我笨蛋？”
“你果然是笨蛋。”花李言又说。
“喂！你什么意思啊！”钟晴微眯眼眸，就算她喜欢花李言，该生气的时候还是会生气，这人真的很擅长惹人生气，“我是笨蛋的话那你又是因为什么高大尚的理由喜欢茉秋的？”
“我才不告诉你。”花李言弯起嘴角，眼里终于多了一抹笑意，“也就笨蛋会把这种事告诉情敌。”
“你——”钟晴看着那笑容，只觉得心里痒痒的，她喜欢花李言这副样子，至少这个笑比那客气礼貌的笑可爱多了。
反正也说不过花李言，她给花李言倒上一杯茶，又剥着面前赠送的各种坚果。
花李言抿了一口茶，刚把杯子放下，面前的纸巾上多了几个剥好的坚果。她狐疑地看了眼钟晴，对方若无其事剥了一个碧根果自己吃着。
花李言吃着坚果，继续说回正题，“你打算什么时候对茉秋告白？”
钟晴被呛得咳嗽，原封不动地把那句话还给花李言，“也就笨蛋会把这种事告诉情敌。”
“呵。”花李言冷笑一声，心底也松了口气，看来钟晴还是喜欢赵茉秋的，她打开一旁的电视，打算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看电影吧。”钟晴说：“这一间两小时按起步算的，还有一个多小时够看一部电影了。”
想到这里的价格，花李言应了下来。
两人心思各异，却心照不宣地避开了任何有关于“爱情”的电影，最后发现一部国民动画竟然还有剧场版，便看了起来。
钟晴看着剧情轻轻笑着，偶尔吐槽几句，得到的也只是花李言的敷衍。
她想不明白花李言今天的举动，事到如今，她也不可能对赵茉秋告白。可无论怎么想，保持情敌的身份才能更好地阻止花李言对赵茉秋告白。
只要在这个过程中，慢慢地攻略花李言也是可以的吧？
真的可以吗？
钟晴完全没有信心，毕竟对方可是十全十美的赵茉秋。
如果她用尽全力花李言还是选择赵茉秋怎么办？
还是说像方心说的那样，现在直接被甩比较好？
可只要一想到花李言会拒绝她，心口就像是有什么堵住一般，想要哭却怎么也流不下眼泪。
喜欢原来是这么痛苦的事情。
远处的乌云压了下来，屋内暗了下来，电视微弱的光照着花李言的半张脸。
钟晴面前模糊一瞬，她很快把眼泪憋了回去。
花李言喜欢赵茉秋喜欢了五年。
五年……
那岂不是说明花李言这五年都在经历这种痛苦的心情吗？
真傻啊。
到底谁才是笨蛋啊。
雨一直下着，到晚上也没有停。
花李言收拾完不多的行李，明天终于可以离开了，她疲倦万分，这几天的事她只觉得度日如年。
她躺在床上，点开叶霏的聊天框编辑文字：“她什么时间方便见面？”
打下这几个字后她才发现大拇指的指间破了皮，上面溢出了细小的血珠，她挣扎许久，无论怎么样也点不下“发送”键。
她闭上眼，钟晴的笑容浮现在脑海，她总是想起昨晚那近在咫尺的气息，也总是想起那记忆中林沐森的笑容。
“这可不行啊……”
花李言望着漆黑的屋内喃喃自语，到后半夜才睡下。
再次睁开眼时，她正站在公交站台下。
金色的光吞噬着周边的一切，那站台对面的餐厅渐渐淡去，连带着那夏日蝉鸣也止住了声音。她躲在站台投下的阴影处，周边静得可怕，也无处可去。
“老师。”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响起，抬起头时，林沐森正穿着校服拉着她的手。
“老师，你不和我一起走吗？”
“走去哪？”花李言疑惑不解。
“我要染头发了。”林沐森捻起碎发，叹道：“染蓝色的头发后，老师就能很快找到我了吧。”
花李言摇摇头，“不能染，你现在还是学生。”
“没事的……”
手臂上传来冰凉的触感，花李言抬起头，她坐在摩天轮的小小舱内，林沐森坐在对面扯出阴恻恻的笑容。
“因为老师的错，我没有读书了。”
花李言耳边嗡嗡作响，一排排无人机把她包围。
“身为老师，你竟然做出这种事！”
“你真是太丢我们的脸了！竟然还牵连了我找关系的老师！”
“你还要让我们多丢面子啊！”
花李言闭眼不去看，她发出痛苦的哀嚎。
“对不起……对不起……”
“你在对不起什么呢？”
花李言望向身后，她站在黑暗中，远处的李招月伫立在银辉的月光中，声音却清晰地落在耳边。
“我真羡慕你，你总是拥有我没有的东西，你总是可以自由选择你的路……可到头来，我却要一直安慰你。”
花李言微微张口。
“明明姑姑和姑丈都愿意为你……”
听着李招月说出那后面的话语，她浑身颤栗，她努力追上李招月的步伐，撕心裂肺地喊着。
“不是的！你什么都不知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用尽全力伸出手握住对方的手腕，她累得站不起身，背脊传来的疼痛让她冒出了冷汗。
血液迅速流动的声音伴随着耳鸣渐渐放大，周边嘈杂的人声愈来愈近。
不要……
她不想听见。
不要过来！
“喂！你迷路了！”
温柔的力道突然带着她慢慢站起，瞥见那抹蓝时耳边响起了烟花绽放的声音，钟晴的嘴唇微张说着什么。
她凑上前仔细听。
“我喜欢茉秋。”
花李言猛地睁开眼，剧烈的耳鸣声冲击着她的大脑，胃部在不断翻腾，她到厕所里干呕。
看着镜子里苍白的人，她笑了一声，脱去了睡衣。她微微侧身，背部的伤疤像是一条蜈蚣从脊椎往上爬去，还有那零碎的疤痕像是杂草一般印在皮肤上，简直触目惊心，最后那些痕迹爬上了手臂上部。
花李言抚上手臂，那不堪的过往永远摆脱不了。
“还有两个月……”
她到卧室取出手机，把昨夜编辑好的文字发给叶霏。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赵茉秋敲了敲门。
“李言姐醒了吗？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
花李言应了一声，她换好衣服拉开窗帘，望着远处湖面上升起的初阳。
终于可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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