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吴桐平生最厌恶利用别人感情这种事了。
所以他对于玲珥是否是真的出于本心喜爱自己,做了很多次试探。
从地藏庙副本结束后,他马上把“心理咨询师”和“老道的出千客”两个称号合并成了“心声”称号。
拥有称号的人,可以通过与别人对视超过十秒,窃取该对象此刻所思所想的心声,无视任何级别、物种。
两人之间看似深情缠绵的对视,隐藏的是极度的不信任。微笑相迎的背后,却生满荆棘遍布的黑暗。
得知玲珥只是为了历劫而并不是真的动情后,吴桐反倒松了口气。
这样我便不算辜负什么。
仲夏落幕,道秋临近。
吴桐收到了一份精致的邀请信笺。
少年依旧穿着夏末轻薄的衣衫,漫不经心地在院子的摇椅上摇晃赤脚,而那封由武林第一高手党龙飞寄出的信,则被瓜果汁水染浸,散乱地铺在桌上。玲珥来的时候,便看见这勾魂摄魄的少年,如同山野精怪般笑吟吟地看着他,让他情愿将这世界上所有奇珍异宝都为之奉上,连同自己的一颗心。
但他不会把自己的心捧给任何人。
他捡起被风吹落在地上的纸,又故作自然地捧住几乎要垂到地上的莹润玉足,眸色深沉地摩挲了下少年纤细的脚踝,熟稔地如同做过千百遍般,将靴袜把完美璞玉从圆润脚趾慢慢上拉。
少年慢条斯理地享受着他的伺候,在他抬起眼睛的时候,微笑着凑近吻了吻他的睫毛。
“谢谢,正觉得有点凉了。”
玲珥感觉得到舒适地痒意从眼皮蔓延至全身,后背的皮肤甚至由于过于兴奋而激起鸡皮疙瘩。他的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膛,欣喜与忌惮在霎时达到顶峰。
做吴桐的恋人不要太舒适,尽管他没有谈过恋爱,却对风月之事了如指掌,平日里带人游山玩水,节日还会时不时准备小惊喜。但也不一味惯着玲珥,欲求欲予,把没见识前半生都生在寺庙的假和尚钓成了翘嘴。
玲珥是个聪明的,却心性纯真率直。在老油条吴桐的攻势下收起了防备与傲气,之前各种气自己的人突然柔情似水,更别提对方是自己喜爱之人,直接被哄地心花怒放,被蜜水泡久了,险些忘了初衷。
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渡劫,就这么下去也未尝不可。
为什么他不能如同世间任何一对普通相爱的爱侣一般,享受心爱之人亲昵的触碰,却要时时谨记藏在内里的心怀鬼胎?
他一边享受着世间最欢愉的爱情游戏,一边警惕自己的沉沦。
玲珥佯装自然地将少年搂入怀中,脑袋埋在他的颈窝,嗓音略微沙哑道:“不用谢,这是党龙飞的来信?看来有好戏看了。”
“叶家终于按耐不住,要除掉我了。”少年拔开酒葫芦,霎时间酒香四溢。
听到少年不以为意的语气,玲珥眼底闪烁出危险的光:“看来你很有自信,并不担心鹿死谁手?”
“当然不担心。”吴桐笑着冲人勾了勾手,“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
他这幅自信的样子实在让人心痒难却,玲珥没有介意对方唤狗一样的手势,顺应心意低头。就在他以为少年会吻自己的时候,对方将酒葫芦喂了过来。
吴桐狡黠地笑道:“一直眼巴巴的看着我,是不是馋酒了?”
玲珥闷声闷气恶狠狠道:“是馋了。”
不过馋的是你!
无风无雨的一个清晨,吴桐单枪匹马赴约梨园听戏。
对于对方只身前来,党龙飞还是有点意外的,余光瞥向身侧跟着名伶摇头晃脑的少年,他不得不打心底佩服对方的胆气。
戏台上咿咿呀呀,戏台下气氛却压抑凝重。
“看云敛晴空,冰轮乍涌,好一派清秋光景。”
但少年毫不在意自己身陷囹圄的出境,依然十分有滋有味的看着台上。
党龙飞不由心生好奇,忍不住问:“吴贤弟,看一代枭雄一朝落败,你作何感想?”
这场戏是武曲《霸王卸甲》,此刻项王已然处于十面埋伏的绝境,四面楚歌下,深知大势已去。
吴桐笑着客套道:“我一平头百姓,哪敢妄论帝王所想?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鄙见。”
“何须自谦?我等不过江湖粗人,你有何感想不妨直说。”党龙飞身高九尺,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倒比那扮演项羽的武生更像枭雄豪杰。
“那我可乱说了。”吴桐笑得见牙不见眼,“他甘于天命,被雕虫小技惑乱心神,明知军心涣散竟不背水一战,反而自刎谢罪,可怜可悲啊!
“哦?听你的意思竟是瞧不上的?”党龙飞大笑,“好好好!有意思!”
吴桐也跟着笑:“有意思的正如现在,同样处在这插翅难逃的绝境之中,我是会奋起一搏,还是会像戏中人一样束手就擒呢?”
话音一落,四周瞬间鸦雀无声,只剩台上的花衫在哀婉绝唱。
党龙飞嘴角的笑意消退,周身气势阴沉冷肃,连左护法都不由额头冒出冷汗。
然而引爆虚伪平静的少年却依旧笑嘻嘻地摇头晃脑,修长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击桌案,一派戏痴模样。
“你们退下吧。”党龙飞沉声道。
左护法一惊,正想说些什么,却对上了宫主黑沉沉的眼神,无奈之下只好带着弟兄们离开。
对于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党龙飞本就不屑用武力压制对方,更何况周围围满了自己的手下,正如吴桐所说,说是插翅难逃也不为过。但对方是霸王项羽也就罢了,对付这么一个毛头小儿,他们何须如此忌惮!
等台下只剩两人时,党龙飞才开口:“小子,你看来知道点什么了,老子也不和你废话,这戏听完,我亲手送你上路。”
话落,吴桐终于从戏台子上移开目光,可敲击桌案的手指都没有停下:“宫主,我何德何能啊?你让我做个明白鬼。”
反正他也逃不出自己手掌心,党龙飞颇为和颜悦色地跟他讲了实话:“我就欣赏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胆色!好,不妨告诉你,你的身世。”
提及原主身份,吴桐立马来了精神,好奇地转过头看着党龙飞。
“先帝驾崩,九子夺嫡。当年太子功成垂败,一着不慎中了慢性毒,逃往江南。叶家捏着把柄急流勇退,明哲保身,留下皇嗣。就是为了韬光养晦有朝一日,一子定乾坤。”
“但世事无常,神医失手,太子薨逝,留下的皇嗣反成催命符。叶无心一招狸猫换太子,将自家孙子与皇子调换,将真正的皇子又送回了灯下黑的京城,严加监控。”
“叶家虽然对这孩子行保护之责,却出生命危险之外一概不管。是因为他之所以被留下不是为了成为明君,而是作为一个傀儡皇帝。傀儡有太多思想就不好用了,你说对么?”
党龙飞阴测测地冷笑,想看到这个小兔崽子临死前得知自己身世时,震惊不可置信的表情,然而他失策了。这小子一脸原来如此的模样,甚至跟着鼓点敲击的手指都没停下。
寥寥数语,信息量却极大,吴桐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我逐渐脱离了你们的控制,哪怕之后会有更大的用场,你们也绝不容许谋权篡位大计有一丝差池。”
“不愧是咏洄的弟弟,你果然聪明。”党龙飞在听见谋权篡位四个字时已经动了杀心,“霸王一曲终,你就上路吧。”
吴桐疑惑摊手:“你们大费周章不就是为了我截胡的玉佩么?怎么,东西不想要了?”
“雕虫小技,有军师在,在你的储物袋拿走玉佩宛如探囊取物。”党龙飞冷嗤。
吴桐眨了眨眼:“看你笃定的样子,看来军师是高级玩家,童曲先生竟然亲自出手?”
党龙飞心里大惊,这小子怎么知道老师的名讳?!
“不必惊慌,他不过是在装模作样掩饰惊慌失措而已。”一道温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吴桐回头去看。
来人相貌温润,气质沉静,一身靛青衣袍,是一副清雅书生的模样。
按理说应该很让人心生好感,但和面容凌厉张扬的吴小公子相比,气势一下就弱了下去,十分没有存在感。
吴桐有点疑惑:“你真的是童曲?不是哪个假扮的吧?”
不怪他以貌取人,这人虽然勉强算得上清秀,但是却实在寡淡。联想梁苑之前所说,此人貌似和邪魅狂狷的闻人语有一腿,实在是有些让人不可置信。
童曲被他讽刺也不气恼,只是温和道:“和吴公子的好颜色相比,在下确实如同萤火,但有能者不在于外物,如今你不也小瞧了我的算计?”
“此言差矣。”吴桐连忙摆手,“我可没有小瞧你的意思。”
童曲也不欲和他多说,打了个响指,吴桐腰间的乾坤袋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吴桐心下微惊,面上却波澜不惊道:“童先生想要我心上人绣的荷包,直接同我要便是了,何必浪费技能。”
乾坤袋一旦是系统盲何抽出的道具,没有道具拥有者的权限,谁也无法强行打开。
但童曲似乎并不在意这点,身为元老级玩家,他有十几种手段能打开这种稀有级别道具的权限,更别说现在刀还正架在持有者脖子上。
没人看见党龙飞何时出的手,吴桐只觉得颈间一凉,一把漆黑锋利的刀刃便紧紧挨着自己的脖子了。
“好好好,有话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吴桐双手举起。
“废什么话,打开!”党龙飞动了动手中的大刀。
如柱的鲜红血珠顺着白皙的脖颈流下,少年只得配合地打开了乾坤袋的禁制。
等他们翻出一枚翠绿泛着寒气的玉佩,吴桐才皮笑肉不笑道:“童曲,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我给你玉佩,你让他放下刀。”
“放下刀?为什么?”温润的好好先生好笑道,“党宫主的行动并不受我操控,要你命的另有其人。”
戏台上杀声四起,锣鼓喧天,琵琶弦音杀气十足。
见他拒绝合作,吴桐懊恼地叹了口气:“我是想和你好好谈谈才独自来赴鸿门宴的,不过你真的以为我会什么都不准备就只身前来吗?”
“别听这小子耍花招了,大哥,杀了他!”熟悉的声音响起,竟然是躲在戏台后的叶咏洄!
吴桐在心里嘲笑一开始把他当成好人的梁苑看人不准,“表哥,拍卖会的时候我买下了一名男/妓,随便把他安排在了咱们叶氏的铺子里干活,没想到他知恩图报,把叶家平的假账给查出来了呢~”
党龙飞连忙撤下手中力道,抬眼看一向精明的二弟,看见了他平静脸上的裂缝。
叶咏洄以为那柳华不过是他养在身边的玩意儿,竟丝毫没当回事,没想到自己居然栽在了自大上!那么大一笔动账不好填,他的假账做的十分粗糙,也是没想过吴桐居然会做这方面入手,他不是个一心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么?!
心里再怎么翻江倒海,他都只能佯装平静地嘴硬:“你在说什么?表哥我怎么听不懂?不过我叶家商号捏造个假账,难道还需外人置喙?当心你乱说话掉舌头!”
吴桐惋惜道:“那实在可惜了,拿到信笺证据的梁国公世子已经策马北上,不出五日便可抵达京城,到时候当今皇上看到这大笔银子的流动,会往哪个方面想呢?到时候是我掉舌头,还是叶家掉脑袋呢?”
叶咏洄咬紧了后槽牙,以皇帝的疑心病,即使没影的事都会大怒,更别提那笔银子确实用来养兵了!养兵这是瞒不住,只需稍作调查便会一清二楚,谁能想到破绽居然出在自家呢?
童曲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倒也并不插手三人之间的龙虎斗,一副看戏的模样。
一时间,空气再次凝滞,唯余戏台上花衫凄惨的高呼声:“汉兵已略地,四面楚声中,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项王意气尽,叶家意气尽不尽,全在表哥的一念之间。”少年神色淡然,轻轻拨开架在脖子上的锋利大刀,“只要我能毫发无损的离开,一切就都好说,咱们都是自家人,什么事不能摊开了聊嘛。”
这幅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气得叶咏洄吐血,但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谁说不是么,一切都是个误会,你是珍贵的皇子,我岂敢有不臣之心?”
吴桐欣慰,看来叶咏洄不算太笨,敢用他的身世来拿捏自己:“此言差矣,小人怎么会是皇子呢?我只是区区京城府尹的庶子而已,没有证据的话不要乱说哈!”
叶咏洄再次被气得吐血,叶无心当时确实为了不留下把柄,只给婴儿皇子留下了一枚赤玉玉佩以证明其身份,但看童曲并不知道也没发现赤玉玉佩在他身上!
童曲显然也联想到了这一点,插话道:“对了,前阵子语哥说找人杀你不成,线索好像就是赤色玉佩呢。”
语哥?闻人语啊?敢情你俩真的有一腿啊......
“不在我身上。”吴桐耸肩,当时他把那玉佩随手赏给沈鸷了。
童曲暗地里用了测谎道具,发现他确实没说谎,便一脸玩味地把玩着寒冰玉佩:“看来你确实不知道这东西的具体用处,看你是棵好苗子,我不动你,下次再遇见就没这么幸运了。”
言毕,他便消失在原地,连第一高手党龙飞都不知道他如何离开的。
童曲的技能大概是空间方向的,这人品性尚可,吴桐暗自琢磨,不知道他是怎么和闻人语那种无恶不作无血不欢的人纠缠上的?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却不是这个问题,吴桐喝了口茶:“表哥,你想好要不要今日拿我项上人头了么?”
叶咏洄恢复了平日的冷静:“表弟,你今天会毫发无伤的出去这道门的。”
正好霸王自刎一曲终,吴桐便不再多留,悠哉悠哉地往外走。
踏出门槛的下一秒。
“噌————”
一柄黑色大刀破空而来!
电光火石之间,一把金色剪刀与之相撞,少年被内力逼出一口血,整个人像后砸去!
“哦?你居然能接下我的一击?”党龙飞饶有趣味地看着撞在柱子上堪堪停下的少年,“明明你没有一丝内力。”
吴桐苦笑着眼下喉中腥甜:“看来还是不能和江湖草莽讲道理!”
党龙飞却不废话,飞身而上:“和你讲道理的是我二弟,关我何事!”
真的是,好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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