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煜垂下了眼睫，看不清眼神。他听到许一凡的问题筷子一顿，过了约莫有十秒，才淡淡回道：“你不是知道么？早都分了，不联系了。”
许一凡心虚的吐了吐舌头，“那个……所以你们现在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他昨天还问我，你最近怎么样——”
“以后你不用回。”沈明煜倏地抬眸，平静淡漠的眼神让许一凡自动自觉止了话头，做了个嘴上拉拉链的动作，“好好好，以后不提他了。要不是之前你……我才懒得搭理他。”
沈明煜夹了一筷子贡菜，被热水煮得软烂的绿色蘸着麻酱，竟让他品出了一丝迟来的苦味，平淡却存在感鲜明。他放下筷子低头划开了手机屏幕，把那个熟悉的头像确认删除，胸中的一块郁气才终于渐渐消散了。
“哎对了，那你新认识的男生里，有没有帅哥啊？”许一凡换了个话题，故意朝沈明煜wink了一下，若有所指：“最好是体育很好的，肌肉线条要明显，这样才能……”
“行了，快吃吧你，”沈明煜察觉到自己脑海中随着许一凡的联想，一闪而过的黑色，面色微红地给女孩舀了一满勺肉：“吃也堵不上你的嘴。”
“啧啧，有人脸红了，是谁我不说~”许一凡笑意盈盈地咬着筷子尖，“安啦，知道我哥脸皮薄，不问你，我也早晚能凭借自己杰出的观察力扒出那个帅哥是谁~”
沈明煜轻咳了一声，挥散了颊边的雾气，“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
坐地铁回学校的路上，虽然沈明煜没有找到座位站了40来分钟，但依然心情很好。陈岩在寝室听到门响，一边打游戏一边抬头随口说：“沈哥今天心情这么好，要有什么好消息啦？”
沈明煜闻言一怔，下意识地摸了摸颊边无意识露出的浅凹，“……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之前找朋友帮了个忙，现在有着落了。”
陈岩一听，手机游戏都不玩了，直接把脑袋凑了过来好奇地问：“所以是啥事儿啊？沈哥，哥，你告诉告诉我呗。”
……这人是好奇宝宝么？
沈明煜在心里默默吐槽自来熟的室友，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直说：“就是找了个家教，还没面试，不知道能不能成呢。”
“沈哥，那凭你这脸、这学历妥妥能选中啊！”陈岩猛地一拍沈明煜的肩膀，“不过哥，咱们学校一年学费才五千，我看哥你也不缺钱，为啥要当家教啊？”
因为想赚钱。
因为想要自由。
沈明煜看了一眼自己半开着的衣柜门，里面大多是平价的T恤和牛仔裤，价格便宜，不过他精挑细选了版型和面料好的，才没有显得太廉价——可能正是因为他看上去并不窘迫，所以陈岩这种家境富足的人也无法理解他的处境、他的行为。
沈明煜沉默了一阵儿，轻轻笑了笑：“想攒钱假期去旅游，不太想一直麻烦家里。”
“是啊，这马上十一都到了，适合出去玩儿……还是沈哥你想得长远，”陈岩挠了挠头，尴尬地笑了笑：那啥，可惜我每月零花钱都得花光，要是我啥时候自己能攒下几千块钱，我妈都得说烧高香了……”
沈明煜胡乱点了两下头，端着装好沐浴露、洗发水和毛巾的盆绕过陈岩，径直往洗手间走去——
“咣——”
“哎！沈哥——”
两道声音同时想起，还没等沈明煜的手碰到洗手间的门，那扇门突然向外而开，沈明煜的额头和门“咣”地来了个亲密接触，男生不察之下，被撞了一个趔趄。
“你没事吧？！”虞铎从浴室走出来看到这一幕，一向冷淡的声线也泛着焦急。
这时，陈岩也一路小跑过来，满脸的内疚自责：“哎呦，刚才聊得入神，忘了跟沈哥说，虞哥正在洗澡呢。”
一股热气带着沐浴露的香气挥开了沈明煜捂着额头的手，带着一股大力按揉着沈明煜刚才被大力撞击过的额头。
情急之中，虞铎没注意到，这个揉头的姿势像是把沈明煜整个上半身抱紧了怀里，甚至由于虞铎刚洗完澡，他的上半身只搭了条毛巾。
整整齐齐块垒分明的胸腹肌，在沈明煜冒金星的眼前晃来晃去。他眼睁睁看着一粒水珠从惹眼的淡粉色凸起上颇为急切的滚落，下意识抿起嘴唇脸色微红的偏开头，却被烦躁的虞铎打了一巴掌——
“别乱动！”虞铎看着腿上额头肿了个大包还挣扎着的人，气不打一处来：“我是怕你被撞傻了讹上老子！还在这七扭八扭的，看来是没事儿了！”
说罢，他一甩毛巾，把沈明煜的脸从膝盖上推开，走到衣柜前套了件上衣，步步生风地走出了寝室，“哐”地一声关上了门，留沈明煜和陈岩二人面面相觑。
“哈、哈哈，咱虞哥这脾气是真爆啊……”陈岩看着盯着门口一脸魂不守舍的沈明煜，试探着问道：“额……沈哥，要不我帮你揉揉？”
“没那么娇贵，”沈明煜过了一分钟才回过神，站起来随便按了几下额头：“这点儿瘀肿，过两天就下去了。”
他走到书桌前随意翻开了一本书，看着面前的满纸αβ，脑海中却纤毫毕现地浮现出虞铎刚才含着焦急和怒意的凤眼、高挺的鼻和……顺着肌肉滑下来的水珠。
以及自己被下了降头似的，来来回回的擦着脸，却再也擦不干脸上如影随形的丝丝凉意。
其实自己是有点脸盲的，沈明煜静静地想。
满打满算，刚才是他第二次见到虞铎清晰的正脸：第一次是在水房的门口。
可他却能那么清晰地在脑海中描绘出虞铎每个细微的表情，就像早已在纸上勾勒过千万遍。
沈明煜轻叹了一口气，合上那部厚厚的高等数学，打开微信找到那个日出的头像，点开备注删去了“虞铎”两个字，打上了一个鱼的emoji，端详了一会儿，才满意地熄了屏。
还没等沈明煜去许一凡推荐的家教那里面试，他就迎来了两周紧锣密鼓的军训时间。
早起铺床、拉练、叠被子……好不容易熬到了军训结束，315寝室除了天生肤色冷白的沈明煜，每个人都黑了一个度。可能是因为这两周每天都要5、6点起床，住在校外不方便，虞铎难得地住在了寝室，和其他三个室友同吃同住了一段时间。
沈明煜无奈的发现，相对于陈岩和邱华康，虞铎对他的态度显得尤为冷淡。比如他们四个人熟悉了之后，偶尔也会在寝室闲聊两句，这时虞铎也会加入，态度说不上随和，但也足以让陈岩和邱华康受宠若惊。
不过，如果只有沈明煜和他两个人的时候，虞铎一般会戴耳机，哪怕沈明煜主动搭话，他态度也是淡淡。
哪怕沈明煜为人滴水不漏，也在虞铎这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连带着他心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也渐渐淡了。
时间久了，经常在寝室玩游戏的人精陈岩，都嗅到了一些不对，小心翼翼地问沈明煜：“沈哥，我说……你和虞哥是不是有些误会呀？除了上次……嗐，感觉你们俩人都很好，但相处起来怎么感觉怪怪的。”
沈明煜翻书的手指一顿，若无其事：“没有吧，我跟他都不是话多的人。”
陈岩将信将疑地瞅了瞅他，挠着脑袋道“那可能是我感觉错了……毕竟虞铎是体育生，可能和咱也……咳，你懂的，确实没啥共同话题哈。”
……怪不得身材那么好，原来是体育特长生。
沈明煜的思维一飘，满脑子的胸肌腹肌刚要浮现，又被自己强拉回来，随意敷衍了一句：“跟这个没有关系，我们都是慢热的人，可能是还不够熟悉。”
沈明煜皱了皱眉，下意识绕过了陈岩话里的潜台词：一般来说，A大体育特长生的文化课成绩都不高，甚至有的刚过一本线。
A大作为京市首屈一指的大学，里面的天之骄子如过江之鲫，各种鄙视链也大行其道，其中有种说法甚嚣尘上：能以特长生身份进A大的，不是特长特牛逼，就是背景特牛逼。
再加上虞铎第一天来的阵仗很是惹眼，论坛上已经有了一些关于他身份背景的揣测，只不过还没有“实锤”。
他宁愿是自己理解错了陈岩话中的潜台词，也不想刚开学就在一个室友背后讨论另一个室友——哪怕他或许对他有些单方面的敌意。
他收拾好了一会儿试讲要用的课本，背上书包，打了声招呼出了校门。
“啧，刚才怎么不进去？这不是我们铎哥不服就干的风格啊。”
齐耀祖被面若冰霜的虞铎扯着衣领一路拽出了宿舍楼，抻着脖子连续拒绝了三个好心询问是否需要帮助的热心同学，还有心思调笑处于爆发边缘的好友：“你看看你这么生猛，人家以为你要找我干架，都要帮忙叫老师了。”
虞铎眼风一扫，作势握起拳头：“你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吧，要不我先修理修理你？”
“哎哎哎……停停停！”齐耀祖这种混健身房吃蛋白粉练出来的几块肌肉，根本不能和虞铎在军/队中年复一年实战出的身手比，三下两下就被虞铎一个小擒拿撂倒在地。
齐耀祖一头黄毛凌乱，活像个金毛狮王，凄惨痛呼：“错了大哥！”
虞铎懒洋洋地哼了一声，嫌弃地松开了手放开了这个菜鸡，双臂枕于脑后，顺势躺到了草坪上。
沉默了一阵儿，虞铎才在齐耀祖甩着头“呸呸”的吐草声中，淡淡开口：“其实他说得也没错。要不是看在老爷子和我爹的面子上，哪怕我是国家?二级运动员，A大也不一定会录我。”
齐耀祖拍拍虞铎的肩膀想要安慰他，但一想到自己的情况，也沉默了下来：
他和虞铎关系不错，很大原因是由于二人是邻居，两人都是闲不下来的皮猴子，一起爬树摘果、一起闯祸挨打，造就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但即使如此，齐耀祖也只能从一排排轮岗的警卫和虞铎为数不多的几次吐露中，窥见虞家的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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