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听到埃利厄斯的回答,洛里安奇怪地看他一眼,又想起来刚才在屏幕中,对方不知道在擦拭着什么,现在却什么也看不出来了,只是依稀能闻到冰凉的铁锈味。
悬浮灯的微光顺着门缝从客厅延伸出来,铺在地面,又缓缓落至埃利厄斯脚边,细小浮沉飘在泛金的光影中,门前一半亮一半暗,在夜色下被切割成两个部分。
洛里安皱了皱眉,抬起眼,见面前的雌虫一身黑色制服,深沉如墨,却连袖口的铂金纹路都失去光泽。
只有领口处的金属扣嵌着一粒钻石的光,极快地闪动一瞬。
仔细打量下,看见对方手臂上渗出的血迹,洛里安的声音静了些:“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
埃利厄斯静默地站着,面容陷在阴影中,神情因侧脸的伤痕总是显出几分阴郁,绿眸黑发,眼底似是浸着深绿的苔藓,冰凉而潮湿。
而此时被丝丝缕缕的光晕揉进来,又像是细细打磨之下的斑驳玉石,目光分明了。
“没什么,只是让您久等了,阁下。”埃利厄斯按了按指尖,一张口,才察觉到自己嗓子有些沙哑。
对于阿拉里克的攻击,他躲避得及时,受伤并不严重,却不断回想着对方提起那些话。
稍一动作,躁动不安的精神力就如尖刀扎进皮肉,痛感翻涌,再一次蠢蠢欲动起来,下一秒,埃利厄斯却思绪一停,视线低了低,看向被洛里安拉住的衣袖。
“走吧,一直站着不动干嘛。”
这样说着话,埃利厄斯向前一步,十分顺从地跟着洛里安回到家里,在突兀的光线下眯了眯眼,被雄虫拉回这个温暖的漩涡中。
浓重夜色被隔绝在外,安安稳稳坐下后,洛里安又忍不住抱怨了几句:“我就知道这几天出门不会有什么好事,现在看来,只有家里才是最安全的。”
埃利厄斯正盯着他看,见雄虫似乎是洗过澡了。
对方换上一身棉质睡衣,皮肤白的发光,金发半干,沾染着不易察觉的水汽和浅香,身上一丝多余的装饰也没有,视线动了动,却是放下心来。
“我原本担心您会受伤,现在看来,是没事了。”
垂下眼时,埃利厄斯这才发现,对方另一只手上居然一直拿着半片面包,已经有些冷掉了,却仍然甜腻腻的带着香味,不由得闷闷笑了一声。
洛里安瞥他一眼,少见地没恼,在他的提醒下想起正事,有些等不及地询问道:“我还没有问你,加默是怎么回事?你碰上反抗军了吗,我给你发了定位,为什么是他和伊莱斯过来找我?还有……”
正问着,一阵滚轮声打断他的话语,保姆机器人翻找一阵,总算将医疗箱送了过来。
见此情形,洛里安又微微拧眉,朝着埃利厄斯的手臂上看了又看,判断着是什么武器造成的伤口,思索道,“你刚才去哪里了呢,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前面的事情您应该已经知道了。”埃利厄斯简略地说了几句,和伊莱斯的解释大概都能对上。
话说到一半,他眼神闪了闪,顿住一瞬才接着道,“在帝国时,我和加默偶尔会有交集,阁下也许不记得他——”
“我记得。”洛里安打断他,又暗暗想,这个加默居然没有在认出埃利厄斯的那一刻就报告给帝国,看来的确是打算留在这里,不会再回主星了。
他看起来心眼可不少,伊莱斯该不会被对方欺骗吧?
闻言,埃利厄斯却目光定了定,无言地看了洛里安几秒,静了好半晌,继续说:“我在宴会厅碰到他后,他主动提醒我,这里可能会有危险,很快我们就听到警报声。”
他掐头去尾,将阿彻和凯里尔的名字从中抹去,面色不明地压了压眉,丝毫没有显露出异样,“我和他们一起上了楼,却意外撞见了上次在安检口碰到过的反抗军,只能暂时离开处理掉这些虫,确保他们能送您安全回来。”
尽管事发突然,但他这次也不是毫无收获,反抗军露出了马脚,或许很快就可以确定他们的位置。
洛里安又追问几句,埃利厄斯也同样一五一十地答了。
思来想去,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倏地坐直了些,神色认真地看了埃利厄斯一眼:“我明明记得医生说过,你的记忆很快就会恢复,现在过去这么多天,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狐疑地眨了眨眼,探究般地与他对视,“你想起什么了吗?”
“没有。”埃利厄斯面不改色,也没有避开他的注视,喉结一滚,却是矢口否认了——那些并不完整的片段以及凯里尔三言两语的讲述,也算不上是真正的想起来。
“真的没有?”
“真的,阁下。”
安静了好一阵,洛里安终于放弃了,叹一口气,重新靠回去舒舒服服坐好。
“好吧,好吧。”他嘀咕一句,也不知道是否相信了他的回答,却想不出对方有什么理由隐瞒这种事,于是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转而认真分析起反抗军的行动。
“这样看来,R星乱一些也没什么不好,反抗军想要在这里动手,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
悬浮灯自动调节,缓缓地黯淡下来。
洛里安窝在厚重的毛毯中,很没正形地坐着,说话间,时不时动一下,靠垫便一点点被他蹭下去,堆叠在地面上。
室内温度被调节到最舒适的数字,冷风簌簌地往外冒,弥散在空气中,话语声也逐渐变得安静,最终消弭。
不知道过了多久,洛里安眼皮沉重,在没意识到的时候就困倦地闭上了眼睛,甚至没察觉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直到他轻轻翻了一下身,毛毯缓慢地滑落半截,发出极轻的一阵动静。
洛里安原本昏昏欲睡,却在这时没来由的突然就醒了,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沙发上睡了好一阵,身上盖着一层薄毯,客厅漆黑,早就关了灯。
天色仍是暗的,他正想着现在是几点、埃利厄斯又去了哪里,却模糊地听见几声细微响动。
循着声音,洛里安最终停在埃利厄斯房门前,刚一靠近,在察觉到混乱而带着攻击性的精神力的那一刻,他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对方的精神力再次暴动了。
站定一瞬,洛里安手指已经搭上房门,轻轻一按,就悄无声息地将门打开。
他的视线逐渐适应了黑暗。
然而踏入房内的一瞬间,却像是置身于暴雨侵盆的密林,瞬间被浓烈且阴冷的信息素包裹住,使他没有转身离开的可能。
洛里安睫毛下意识抖了抖,四下搜寻,终于在床脚边看见埃利厄斯的身影。
空气中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而与之相比,更不容易忽视的却是一阵浅淡的、如雨后潮湿,又深陷泥泞而腐朽的草木香。
“埃利厄斯,你还好吗?”
事实上,洛里安觉得这一幕挺熟悉的,但很快又否决了这个想法——和上一次相比,还是有很多不同的地方。
至于到底是哪里不一样,是因为这时候在R星,又或者此时埃利厄斯的记忆并没有完全恢复,性格实在算得上讨人喜欢,还是其他原因,洛里安说不上来,但此时倚在门边,还是形同虚设地轻敲一下房门。
他走到床边,想伸手探一探对方身上的温度时,埃利厄斯原本毫无声息,却察觉到他的动作似的,躲了一下。
“阁下。”
埃利厄斯低哑着嗓音,却因为雄虫的靠近而极微难耐地喘息一声,浑身的血液都翻涌着,炽热地灼烧皮肤。
他眼底暗暗的红,竭力平稳了语气道:“阁下,有抑制剂就够了……不用管我,我可能会伤到您。”
黑暗之中,埃利厄斯没有抬头,并不想显露出自己的神情,怕被对方一眼看过来时,所有渴望的、挣扎的情绪便会无处可藏。
但他没想到的是,本该在他的提醒下转身离开的雄虫却俯下身,猝不及防地靠近了一些,浅淡的香气萦绕在身侧,两人几乎鼻尖对着鼻尖,只要埃利厄斯一伸手,就能将对方拉进怀中。
埃利厄斯喉结动了动,狠狠按了一下手臂上的伤口,血腥味溢出,他却只闻得到雄虫的信息素,难以自抑地偏了偏头,想再次开口:“你……”
“回来的时候你就知道自己快要信息素暴乱了吧,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洛里安皱了一下眉,明明是不满的,话语中的意思却十分明显,埃利厄斯在剧烈的疼痛下感观模糊,后背被汗水浸透,却仍然听得一清二楚,不禁呼吸一窒,愕然地抬起眼紧盯着他,目光深沉。
凌乱而湿润的额发堪堪遮挡住他的视线,在对方墨绿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注视下,洛里安一瞬间升起被野兽盯上的错觉。
对方的精神力凝成实质般,已经在话音落下时先他一步有了反应,冰凉的触角攀附至雄虫颈间,先是试探性地触碰一下,随即亲昵而强势地贴上来。
和埃利厄斯一开始的态度截然不同,也将他的想法彻底暴露了个明白。
洛里安轻推一下,却没有过于抗拒,被雌虫的信息素全方位地笼罩住,渗透在呼吸间,连后颈也开始隐隐发烫。
很快,他回忆了一阵,垂了垂眼,面容在阴影下并不清晰,眼眸却干净得勾人,犹如毫无瑕疵的昂贵宝石。
他神色认真:“埃利厄斯,如果想要我帮你,请全心全意信任我——”
这段时间,其实洛里安上网查过不少资料,以免事发突然而导致埃利厄斯死在偏远星,对于信息素安抚也不像从前那样一知半解。
埃利厄斯手指狠狠抖了一下。
他强忍着不断肆虐的精神力,眼眸阴翳地泛着灰,思绪近乎混乱地闪过许多熟悉的片段,呼吸沉沉,鲜血一点点渗入地毯中,却语气缓慢而郑重道:“我相信您,阁下。”
虽然这样确认了一句,但是,洛里安并没有太大的把握,只是点了点头,靠近时,下意识捋了一下埃利厄斯的额发,指尖蹭过脸颊,被对方滚烫的温度烫到一瞬。
他尝试着放出精神力,一点一点地伸展出去,也在自己没意识到的时候离雌虫更近,温热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慢慢的,毫不设防地落至埃利厄斯怀里,被冰凉的手指抚摸一下后颈。
精神力相触的那一刻,埃利厄斯低低地喘了口气,身体也一瞬间的快感和刺激猛地僵住。
这样的安抚实在是过于亲密,他下意识升起尖锐的戒备,又在熟悉的气味里迅速软化,浑身都浸泡进汩汩涌动的泉水中,只恨不得将雄虫困在原地,精神力紧贴对方每一寸皮肤。
洛里安身上也有些发热,隐隐浸出薄汗,眼下的皮肤红了一片。他在埃利厄斯的束缚下动了动,挣脱不开,只能叹一口气,不再动弹。
他以为会很困难,却没想到,自己几乎是毫无阻碍的,成功进入对方的精神图景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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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温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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