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言绍洲这人有时候会得寸进尺,在我第一次跟他跟他同床共枕之后,他像是犯了瘾,第二天晚上神色如常的再次邀请我去他床上睡。
彼时已经深秋,虽说天气是有点凉,但也不至于非要两个人一块睡,更别说,他块头确实比我大些,他不怕挤吗?
“不挤,唐唐,你跟我一块睡,你也不用再叠被子了,我早上叫你起床,你还可以多睡一会儿。”他总是用一些诱人的条件来试图得到我的首肯,我心想,之前言绍洲哭着说大家都不喜欢他,若是我再拒绝他,他会不会心里很难受?
我给自己找了一个这样的理由,答应了言绍洲跟他一起睡。
而且这一睡,就是整个高中。
因为住到了言绍洲的寝室,他还为此买了床帘,起初他也没有买这个隔一层的东西的想法,只是有次我在他们宿舍洗完头不小心湿了衣服,因为湿着难受,我就把T恤脱了,原本大家都是男的,我光着上身也没什么,直到我们宿舍谁说了一句,“唐也,你说你皮肤白也就算了,为啥那个地方还那么粉啊,怪好看的。”
我当时听了也没所想,就随口回了一句,“可能是肤色衬的。”
然而,下一秒,我便被言绍洲用浴巾裹住了,他脸色很不好,强行把我推上床后,宁愿在床上给我擦头发,也不愿意让我再下床,再一次周一返校的时候,他的床上挂了一个床帘,把他的床铺遮盖的严严实实。
我问他弄这个干什么,纪检部检查不扣分吗?
他说:“不会扣分的,我听班里面女生说,女寝好多弄这个的,唐唐,你以后脱衣服换衣服只在床上,别让别的男的看到你的身体。”
我笑了,不明白他什么脑回路,说:“都是男的怎么了?大家一个澡堂洗澡还能看□□的。”
此话一出,他的脸色更不好了。
我不知道他心里什么想法,只是跟他在一起久了,也能看出他的不开心,就说:“行了行了,我听你的,以后洗澡我只在隔间洗。”
②
高三那会儿,因为复习紧张,大家睡觉的时间也很少,一高为了能让即将高考的我们没那么累,取消了早自习,让我们早上多睡一会儿。可是,那时大家心里只想着多一点时间复习,所以,对于这个不用上早自习的制度视而不见。
早自习的时间,教室里依旧坐的很满。
我对自己的成绩早已固定,这个早自习我是一点也不想上,所以,每当早上言绍洲跟其他人一块去上早自习的时候,我就躺在宿舍里睡觉。
当然了,躺在宿舍睡觉肯定不止我一个人,隔壁班的学霸也在睡,头天我晚起出来的时候,正看到对方也打着哈欠出来。
但我们不熟,所以也就没打招呼。
言绍洲尽管上着早自习,也没忘了我,他害怕我睡过了,早自习下课后第一时间就去食堂买两份饭,然后走着吃着来宿舍叫我起床。
我觉得他没必要叫我,就算我睡过了,也不至于过到错过第一节课,我让言绍洲不用早自习下课后再回来寝室叫我,可他却乐此不疲,说:“唐唐,我不累,我就是想多跟你待在一起。”
跟言绍洲待在一起久了,我也有了点人情味,他嘴上说不累,可我还是心疼他。
他其实没必要对我那么周到,那么好。
姜长和我妈都做不到他这么贴心。
有很多时候,我甚至觉得言绍洲没把我当朋友,他在拿我当儿子宠。
有次,我发烧了,言绍洲比我自己还要担心,一边帮我请假去医务室给我拿药,一边为了让我更舒服一点,用冷毛巾给我物理降温。
我不想吃药,那种白色,灰色的药丸触碰到舌苔的苦,实在让人恶心,我不停的喝热水,试图用热水把发烧冲走。
言绍洲却红着眼睛求我,哄我,让我把药吃了,好像我生病对他来说是一件天大的事。
我躺在床上有种干脆烧死算了的颓废,言绍洲把我从床上扶起来,让我靠在他怀里,一手拿着药,一手拿着水杯,在我耳边说:“唐唐,你乖好不好,吃了药就能好了。”
我当时心里还有点烦,毕竟在我的记忆里,我很少生病,大多时候,我要么打点滴,喝退烧颗粒,这还是第一次吃药丸子,我很想把言绍洲手中的药打翻,可是,当滚烫的泪珠一颗一颗砸在我的手臂上的时候,我沉默了。
我完全没想到言绍洲会哭,甚至可以说,认识他以来,就算他难过,也只是会红了眼眶哽咽,这是第一次,他把眼泪掉了出来。
一颗一颗的,像珍珠。
我心软了,忍着苦药造成的反胃,把药咽了下去。
事后我的病好了之后,不管怎么想,都觉得言绍洲对我的好,太过过分。
可偏偏,他就是这么心甘情愿。
我心说,我拥有言绍洲这么好的一个朋友,他日若是走进大学,社会,我怕不是对要成为我朋友的要求更加高了。
③
言绍洲精力总是很充沛,他就像是一只打不死的大强,在高三这种紧张复习的氛围里,冬天的时候,他仍是抽出时间,随着教室里女生织围巾的狂潮,给我也织了一条围巾出来。
他送过我很多礼物,每一件都出自他之手。
亲手做的瓷杯,亲手用毛线织出来的棉拖,亲手做的钥匙扣,亲手做的小夜灯。
他动手能力很强,好像没有他做不到,只有他想不到。
我和言绍洲一直好到高中毕业,高考一结束,他便先跟我断了联系,我心说,果然就是要各奔东西了,所以他才会在我主动找他时,他不回我消息。
不过仔细想来,我和言绍洲断了联系也正常,毕竟,没有谁会一直陪着一个人一辈子。
就连姜长,我和他大学都分隔了两地。
近九百公里的距离,我也只回去看过他一次,而他来看过我很多次。
我的大学忙碌而充实,每天游走在各种人和事物之间,学习,兼职,历练。我无心玩乐,无心接触对我有意的女生和男生,无心恋爱,直到大学毕业,我顺理成章走进一家不错的公司,开始我的职业生涯,而这一忙,两年不经意间过去了。
再然后,就是姜长突然联系我参加同学聚会。
④
被言绍洲扶着从酒店出来,我的步伐有些虚浮,不过好在他让我全身依靠着他,我走的并不算很累。
喝醉挺丢脸的,毕竟我才两杯红酒下肚。
心里不免吐槽这红酒到底是什么酿的,怎么会这么容易让人醉。
言绍洲扶着我往他的车那边走,一辆黑色的大众途昂,车身看起来还挺酷。
我心想我那辆深蓝色奔驰都没有他这辆车看着好看。
思绪乱七八糟的,直到被塞进车里的后座,言绍洲搂着我的肩膀,扣着我的头让我枕在他的肩膀上,一边对主驾驶上代驾师傅说可以走了,我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我把姜长丢下了。
想到我的车,还有车钥匙,我艰难的掏出手机,打算给姜长打个电话。
“姜长知道。”手中的手机被抽走,我听到言绍洲声音有些平淡的在我耳边说。
手不自觉的蜷缩了起来,莫名的,我有些不知所措。
但凡我身边的这个人换成任何一个老同学,我都不会有这种反应。
末了,言绍洲见我不吭声,抬手摸了摸我的脸颊,温热的掌心贴着肌肤,我觉得浑身都有些发烫。
“唐唐,哪里难受,你告诉我,我们去医院。”言绍洲似乎真的很担心我,语气里的紧张和心疼竟然和从前一般无二。
我心里多少有点疑惑,六年了吧,应该是六年未见,我都觉得我们之间不该有这么熟稔的氛围,怎么言绍洲对我的态度,却能做到跟从前一样。
他不觉得六年未见,我们之间会有隔阂吗?
可是显然,言绍洲并没有这种感觉。
他小心翼翼地握住我的手,指尖温柔地摩挲着我的骨节,像是某种安抚,又像是某种贪恋。
我没动,不知是酒精在作祟,还是今晚看到这样如同六年前的他,让我一度以为回到了高中时期,我最后竟然在言绍洲肩膀上睡着了。
⑤
高考结束那天,言绍洲一出考场就被家里人接走了,甚至来不及跟他的唐唐联系,手机也被迫收走。
有一个控制欲很强,又只想拿自己当筹码的父母是一种什么体验?
言绍洲从小到大,他的思维都是在跟着家里人“你必须这样做”的要求中去走的。
被迫学习的围棋,奥数,钢琴,大提琴,马术,击剑,几乎可是算得上被人称赞的兴趣爱好,他从有记忆开始就在接触。
他的家世是很好,但是言绍洲从不以此为荣,相反,他巴不得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有一个有钱的家世。
这也是为什么,整个高中,没有人听他提及过家人。
言绍洲从小就被全家寄予的厚望,从商的父母给他安排了很好的未来结婚对象,是父亲生意场上合作好友的女儿。
这种只出现电视剧里的情节如同一种霉运降临在他身上,言绍洲只想逃脱,可是父母的一句“从小把你养到大,不缺你吃,不缺你喝,给你的都是最好的,你知道我们在你砸了多少钱吗?你竟然敢这么忤逆我们!”
言绍洲不止一次想,为什么呢?
生他不是父母自己做的决定吗?养他不是父母自己心甘情愿的吗?
怎么好像都是被他逼的一样?
如果他可以决定自己人生命运,那他一开始,就不会投胎到这样的家庭。
他底下有对双胞胎弟弟和妹妹,但是家人的宠溺,好像从来都只在弟弟妹妹身上,他们可以无忧无虑的长大,什么都不用学,只要开心就行。
但是言绍洲不行。
他要做榜样,要为家里付出,要做贡献,要做父母炫耀的资本。
没有人爱他。
弟弟妹妹也不爱他。
他们会趾高气扬的命令言绍洲做任何事,会哭着说都是哥哥的错。
言绍洲想逃。
尽管高考后被家里人关在房间一周,然后被放出来后被迫参加订婚宴,但是,言绍洲还是想逃。
被关在房间的那一周里,他只想两件事,想逃走,想唐唐。
只要一想到唐唐,他才会对未来有幻想。
所以,言绍洲决定做点什么。
其实也不算是突然就做的准备,但是从小到大他习惯了记账,所以父母在他身上花了多少钱,言绍洲记得一清二楚。。
他开始赚钱,背着父母赚钱,拼了命的赚钱。
赚钱的同时,他还是想见唐唐一面,毕竟从高考结束后,他就没再见过那个人了。
言绍洲偷偷给自己买了新手机,登录自己□□号,可是,联系人里,早就没了唐唐。
唐唐不见了。
言绍洲很慌,在班级群里找姜长,问班长,可是得到的回应的,都是不知道。
姜长是跟唐唐关系最好的,言绍洲不相信对方不知道,问班长要了对方的家庭住址,大清早的去堵人询问。
可是那时的姜长也正因为好友的突然断了联系正心烦意乱着,看到言绍洲,想也不想就说,“你们两个不都决裂了吗?找他干什么?真想找人,就自己找去。”
言绍洲就自己去找了。
可是天大地大哪里去找呢?
他去找家中可能会帮他的小叔,可是对方跟父母是沆瀣一气的,小叔说:“想让我动用关系找人,可以,但是你要听你父母的话,大学毕业后就结婚接手公司。”
言绍洲听完,最后还是决定自己找。
不管是找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他相信自己总会找到唐唐的。
言绍洲开始彻底不用家里的钱,他的第一个反抗就是在大学开学后更改了专业,拒绝父母让他学的工商管理,选择了很多人都说毕业后可以挣很多钱的汽修专业——汽车维修工程教育。
言绍洲大学时期,只要有空着的时间,就去那些路边的汽修门店学习经验,在大学里,他跟同专业的朋友合资开了一家汽修店,随着生意的日趋盛旺,两人拉人继续合资,最后开成小型汽修公司。他们自己找零件厂商合作,自己当老板,自己修车,并通过回收废车车辆进行维修,二手转卖扩大生意链。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最后,他们的公司逐渐稳定,并走向大众视野。
言绍洲还是在通过各种办法找唐唐,他时不时就要去找上姜长一趟,可是姜长大多时候不见他,在姜长眼里,他觉得言绍洲是真的跟唐也存在什么恩怨纠纷,毕竟,当初刚毕业那会儿,他见两人不再联系,就问唐也是不是跟言绍洲闹了别扭,决裂了。
唐也怎么回他的,对方说:“应该吧,不然,怎么就不理我了呢。”
这也正是这一句,让姜长坚信,言绍洲找唐也,是为了找唐也麻烦。
所以,他也坚定不说唐也在哪儿。
言绍洲羽翼丰满,彻底与原生家庭割裂开来,所以,他越加迫切的想要见他心心念念多年的人。
直到班长在班级群里通知结婚,想让全班同学都来参加婚礼,言绍洲想到一个蹩脚的理由。
他让班长在群里说,这次谁再不参加同学聚会,就把谁的丑照发网上去。
与此同时,言绍洲也再次找上了姜长,把人堵在家门口,一句“求你,让我见他。”让姜长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年,做了什么荒唐事。
只是,约唐也挺难的,这人自打进了大学,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从前的唐也,总带了点不羁的性子,可是,后来的他,做什么都会收敛很多。他就像一只受伤的刺猬,虽然蜷缩着身子把自己保护了起来,可是待人接物,主动结交朋友,又像极了从前总爱讨好人的言绍洲。
唐也很忙,姜长每次找他,对方不是在出差,就是在出差的路上,又或者是跟客户谈生意,忙碌工作,所以,在下定决心约人时,他也不是很能确定能不能把人从近九百多公里的地方叫回来。
但好在,他把人叫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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