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郁回到房间，一开门就看见205四仰八叉地躺在自己窄窄的床上，把这里的书本笔记翻得乱七八糟的，他看书十分专注甚至没有注意到房间的主人已经回来了。
黎郁不气反笑，上前拿走他手里的笔记本：“偷看就算了你还把这里弄得这么乱，哦，不对，你这根本就不算偷看。”
205翻身从床上坐起来，沿着黎郁笔直的裤腿看上去，尴尬地笑了一下：“我还没来得及收拾。”
“你想在我这里找什么？”
黎郁离开前大致翻过这里的东西，全是一些关于病理和治疗的书籍笔记，应该没什么重要的。
他想着看了一眼从205手里抢来的东西，笔记本稍显陈旧，每一页都用不同的字写着日记一样的东西，不同的日期，不同的名字，像是某种由一代代人传递的记录。
“黎医生，这是我找到的。”205有些不满地起身，气鼓鼓地瞪着黎郁。
黎郁反派似地嗤笑一声，微微勾下头：“这是我的房间，这里的东西都是我的，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知道吗？许-闵-辛。”
205被压了一头，气焰全无地倒回床上，他嘟囔了一句：“你知道我的名字了？”
回来路上黎郁特意看了一眼205的资料，不过楼道里光线太暗，他只看清了名字。
“你不喜欢吗？不然我还是叫编号吧。”黎郁再次翻了一下手中的资料以防自己看错。
【许闵辛男 18岁 偏执型人格障碍严重社会危害行为】
几个标红的大字十分扎眼，他很难把这些字词跟眼前这个稍显瘦弱的黑发少年联系在一起。
“没有，我很喜欢。”许闵辛抱住黎郁垂下的手，诡异地笑着回应。
黎郁觉得自己现在有些危险，他缓缓抽出手，试图转移话题。
“你在哪里找到的这个呢？”
这个笔记本可真笔记本啊，黎郁在离床较远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尽量避开许闵辛那异常的视线。
许闵辛来到椅子边，黎郁正以为他要做什么的时候，对方却拉开了桌子的抽屉，乖巧地回答：“在这里找到的，它被压在好多书下面。”
黎郁松了一口气。
“黎医生刚刚进来的时候好像很开心，是在三楼遇见什么好事了吗？”
许闵辛靠在桌子一侧，明显不合身的病服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裤子长出一截被踩在脚底。
看上去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小男孩，黎郁甚至觉得资料上的年龄都是假的，不过这小孩又在想方设法地打听消息了。
确实是好消息，在这里见到真人跟身处他乡见到老乡有什么区别？
说曹操曹操到，卷毛少年一把推开门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注意到穿着病服的许闵辛后，表情呆滞了。
“你先回去吧。”黎郁站起来拍了拍许闵辛的肩膀。
许闵辛一脸不情愿，再怎么说自己才帮他找一本貌似很重要的笔记吧，怎么别人一来就要赶自己走呢？
“听话，闵辛。”
黎郁有意跟他打好关系，但还不确定许闵辛是否是自己人，毕竟从主任的话看来病人是个蛮危险的群体。
听见黎郁亲切地称呼自己，许闵辛的脸微微发烫，他拉住黎郁的袖子，轻声询问：“那我下次还能来你的房间吗？”
“可以。”
这孩子聪明，没准还可以帮自己找到些线索什么的。
得到允诺后，许闵辛不吵不闹地离开房间，临走前上下打量了一遍周舟。
“你怎么看上去跟那个病人关系这么好？上午病人不是不能出房间吗？”
许闵辛离开后，周舟才说话。
“所以你是真人吗？”
黎郁着急求证，并没有理会周舟的问题。
“你说的真人是指现实中的人吧。”周舟歪着头，眉头微蹙。
“是的。”
周舟疑惑地问：“不是一直都可以在不同的梦境碰见其他人吗，不过有时是队友，有时是敌人，难道你从来没有碰见过其他人吗？”
黎郁顿了一下，有些发懵，再次应道：“是的。”
“真是奇怪，我都很少遇见单人副本的，”周舟抵住下巴嘀咕了一句，“你是才进入‘梦境’没多久吗？”
黎郁觉得好笑，16岁起他就进入这里，他孤独地在‘梦境’里度过了7年的夜晚，现在的他已经是一只懂得如何规避风险稳过的老油条了。
“不是，我呆在这里很久了。”
“那你是因为什么愿望来到这里的呢？”
他根本就没想过来这儿，逃离这里便是黎郁最大的愿望。
“什么意思，这里是能实现什么愿望吗？”
周舟的表情很夸张，他张大嘴难以置信地看着黎郁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
“啊？你这都不知道，打副本赢积分，跟游戏一样，如果积分足够了就可以实现愿望。”
“不过往往只有意愿强烈的人才能进入这里。”
周舟补充到，他实在想不清为什么黎郁这种什么都不清楚的人还能坦言自己经历了很多‘梦境’。
黎郁一时不知道如何整理心态迎接新来的一系列变化。
“这里还会有其他跟你一样的人吗？”
“我目前也不知道，你的任务也是在这里存活五天对吗？”
“是的。”
周舟最擅长的就是抱团，凭借这天真纯良的外表请求他人帮助，当然，他也愿意适当地帮助一下对他有利的其他人。
友好地向黎郁伸出手：“那我们应该是队友。”
黎郁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才握上周舟的手：“多多关照。”
……
黎郁浏览了其他病人的资料和那本笔记。笔记的字迹有些已经无法辨清，而且上面不止一种语言，不过可以看出是来这里任职过的医生们留下的记录。
其中一个叫蔡英杰的人所记录的内容最多，字也方正，看着很舒服，黎郁甚至还拿起笔学起他的字迹写了几行，不过有些内容还是模糊了，而且只记录到了第五天。
【第一天晴
…… 晚上，没喂药的205病人在我去三楼拿药的时候袭击了我，幸亏有一楼医生的帮助我活了下来，不过我的手臂被咬伤了……205被带去了四楼，再也没下来……】
自由活动时间过去了许久，黎郁才大致浏览完这本笔记。
这是一座古老的回形建筑，由不规则石块构成的外墙爬满了藤曼，没有通向外界的出口，抬头便可以看见上方稍显局促的一块天空，没有云朵，只是蔚蓝一片，有些单调枯燥。
中间是病人们活动的场地，在黎郁看来倒像是一个长久没有打理的花园，那些植物看上去远比这里的人生机勃勃。
一共十个病人，各个年龄阶段、高矮胖瘦的都有。上午见过的那个护工在一个角落安静地注视着，像是看守犯人的狱卒。
周舟半蹲着身子跟一个抱着洋娃娃的女孩说着什么，黎郁正想上去打个招呼，从侧边飞过来的什么东西一把将他扑倒在地。
“黎医生，我等你好久了。”
黎郁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摔得手臂发痛，脑袋发昏，他扒开许闵辛的脑袋：“咳，你做什么？”
许闵辛跨坐在黎郁身上，打算就以这种方式跟他对话：“你怎么下来这么晚？自由活动的时间都快结束了。”
“你是发现什么了吗？”黎郁支起身体，全神贯注地盯着他。
许闵辛黑漆漆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露出两颗小虎牙，笑得灿烂：“没有，就是想黎医生了。”
黎郁愣了一下，无奈地推开他，站起身，再把许闵辛从地上拉了起来。
“知道了。”
许闵辛从兜里拿出一副银框眼镜，用手指勾着在黎郁面前晃了晃：“黎医生，也许这是你的眼镜。”
“谢谢。”
黎郁刚要伸手去拿，许闵辛贱嗖嗖地收回手。
“要拿回去，医生得把上午我找到的笔记给我。”
“好啊。”黎郁一把从他手里夺过，戴回自己脸上，反正已经看完了。
世界清晰了不少，聚焦后对上许闵辛发愣的表情，他没想到黎郁答应得这么干脆。
“晚上你来拿吧。”
说罢，黎郁朝周舟走去。
女孩见黎郁过来，便用那双黑漆漆的眸子注视着他，有些瘆人。
周舟回头一看，对上黎郁的脸，笑着向女孩介绍：“这是二楼的黎医生。”
“这是我这边的102号病人。”
黎郁学着周舟蹲下身，想跟女孩友好交流：“你好呀，小朋友。”
女孩一语不发，对着他眨巴了两下眼睛就抱着洋娃娃跑开了。
“哎？我吓着她了吗？”
“也许是你身后的家伙。”周舟指了一下黎郁的身后。
许闵辛不以为意地吹起口哨，眼神飘向其他地方。
无奈的黎郁只得四处张望转移目标，远处一个长椅上的黑发妇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孩跑开的方向，她面黄肌瘦，眼窝深陷，有种说不上来的阴沉恐怖。
黎郁倒不害怕这些，坦然地朝她走去，她的标牌上分明是202，也就是2楼的病人，为什么对1楼的病人感兴趣呢。
黎郁刻意挡住她的视线，温和地问候：“你好，今天的天气真不错对吧。”
妇人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肚子，陡然睁大双眼：“我，不会，不会再让你们带走我的孩子！”
“不不不，这里没人会带走你的孩子。我只是想和你讨论一下今天的天气而已。”黎郁体贴地蹲下身，以此降低她的戒备。
“天气……”妇人的脸上现出一丝不解，犹疑了片刻又恢复原先那副模样，急切地抓住黎郁的手，“你看到我的孩子了吗？”
“……”
这就是NPC，无论如何用心地引导都得不出剧情之外的回应，黎郁失落地起身。
“夫人，很抱歉，我没有看见，不过要是之后看到你的孩子我一定会把他带回你的身边。”
没过一会儿，护工开始招呼病人们去食堂吃饭，病人们都听话地朝室内走动，许闵辛勾腰驼背地跟在队伍后面，黎郁和周舟走在最后面交流情报。
“黎郁，你最好尽快把你那边的病人情况摸清楚。”
黎郁现在了解的病人不多，他挑了一下眉：“为什么？”
周舟拿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的药丸是蓝色的。
“估计待会儿也会给你。这里面只有四颗，一共有五个病人，你得确定今天把药分给哪些病人，没有得到的病人今天晚上会睡不着，护工告诉了我这些。”
【没喂药的205病人在我去三楼拿药的时候袭击了我……】
“他还告诉你了其他东西吗，比如晚上病人会有什么行动之类的。”
黎郁表情凝重，他在思考是什么驱使那个医生一定要在晚上出去拿药，从而遭遇到袭击。
周舟摇摇头，又补充道：“不过那个护工还告诉我之后的药不再由他提供，得在头天晚上去三楼药物室拿第二天的药。”
黎郁得到解答后点了点头，低着头又开始思考下一个问题，细密的睫毛完全拢住浅色的瞳仁，柔和的五官现出一丝费解的模样。
周舟用肩膀撞了他一下，试探地问：“诶，我们今晚一起去拿药呗。”
【幸亏有一楼医生的帮助我活了下来……】
这看起来确实像是需要互相帮助的副本。
黎郁抬起头看向他，笑道：“好啊。”
食堂里只有一张木制的长桌，上面已经摆好了浆糊一样的食物，每边各5个座位，为了让自己的医生认清一般，一、二层的病人各自按照自己的编号坐下。
护工给了医生一个鲜红的苹果，也顺便将药分配给黎郁，同他嘱咐了跟周舟所说一样的内容。
黎郁通过最后一个落座的许闵辛找到了自己的“队伍”，所有的病人都目光呆滞地注视着自己的医生，像是被圈养的家畜。
“看着我做什么，大家吃饭吧。”
黎郁热情地招呼，下一秒他的病人们果然开动起来，有的慢条斯理，有的狼吞虎咽，不过总归都是吃下去了，除了最后排的许闵幸很嫌弃地一直用勺子扒拉碗里的浆糊。
周舟那边似乎已经跟几个病人打好关系了，他一面给女孩喂饭，一面回应旁边咿咿呀呀的病人。
看来下午的自由活动时间是拿来跟病人熟络的。
黎郁挨个走过，大致对了一下他们的脸和资料。
见黎郁来到身边，许闵幸拉了拉他的衣服，可怜巴巴地小声说:“黎医生，没有其他能吃的吗？”
“有啊。”
黎郁拿出色彩艳丽的大苹果在他面前晃了晃。
“谢谢。”
许闵幸伸手去拿，只见那硕大诱人的苹果突然被抛到空中。
黎郁手里重复着抛接的动作，嘲弄道：“你也给我点东西。”
“好啊。”
许闵幸眼疾手快地起身先一步接住苹果，怕黎郁后悔立马来上一口，甜脆多汁。
他一面嚼着苹果，一面回答：“黎医生还没想好不给哪个病人药吧？”
“你怎么知道这个？”黎郁抱着手，无奈地看着他野蛮地啃食苹果。
“你们在后面说那么大声，我不故意听都知道个七七八八了。”
许闵辛没几口就把苹果炫得干干净净，甚至没有留下苹果核，他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苹果好吃成这样。他邋遢地用袖子抹抹嘴，接着一把捧住黎郁的手，真诚地请求：“黎医生，选择我吧，我不会伤害你的！”
许闵辛的手黏黏糊糊的，这小脏孩……
黎郁嘴角抽搐了一下，立马收了回去：“我会考虑一下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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