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过黎郁，周舟只好跟着他，通往四楼的楼梯蔓延出纵横交错的发达根系。
真新鲜，四楼拿来种植物。
周舟踮着脚小心地绕过粗壮的根系，往前一看，黎郁已经踩着这些诡异的东西抵达了四楼的大门。
“只有这一层关着大门，是关着什么更危险的东西吗？”黎郁平静地说出恐怖的猜测。
周舟愣在远处，紧张地吞咽口水。
“其实换作以前，我是不会冒险来探索梦境的其他区域，今天其实是为了和你多说会儿话才过来的，要是太害怕，我们就先回去吧。”黎郁自顾自地说着，他的背影看上去落寞惆怅。
“……”
你倒是把门关上啊！周舟激动地在心底大喊。
黎郁一面说一面推开门，半个身子都探了进去，仿佛刚才的话只是为了安慰胆小的队友。
周舟无语地大跨两步跟上去，越过黎郁的肩膀，他看见覆盖整个走廊的葱茏茂盛的散发着蓝色幽光的植物，透露出一种诡异的美感。
没等身后人欣赏够，黎郁就兀自探索起来，顺着地面被拖行的痕迹，他来到一扇门前，稍作思虑，他推开了那扇门。
周舟刚想要提醒他不要随便进去，只见黎郁已经进入房间，踌躇一会儿，也只好跟了进去。
裂开的墙壁里长出的植株坠着沉甸甸的晶莹剔透的红色果实，他们的根系一直汇聚到中间冰冷的手术器械处，仿佛正在从那里汲取养分。
周舟定睛一看，一个瘦弱的穿着病号服的人安静地躺在椅子上，边上站着优雅斯文的长发男人，正平静地注视着他们的方向。
“黎医生，我听说你遇到了点麻烦，是否需要我帮忙呢？”主任绕到203身后，语气透露着上位者的从容和压迫。
“‘帮忙’是指？”黎郁丝毫不露怯，眼睛似被仪器的红光干扰而微微眯起，露出些许犀利。
“我正好需要新鲜的实验对象，可以顺手帮你解决他。”
主任的笑容让周舟心里发毛，他的意思是黎郁的病人还活着吗？明天只有四颗药可分配，如果不除掉今天攻击自己的病人，就意味着明天会有两个以上的人同时袭击。
想到这，周舟不免为这趟计划外的探险感到庆幸，至少他知道了得把所有威胁他们的病人置于死地才能万无一失。接受主任的帮助没准是个不错的决定，他之前也遇见过这种会提供帮助的NPC，不过大多慈眉善目。
“谢谢，不过不用了。”黎郁没有丝毫犹豫，干脆地做出决定。
这是……所以我们明天要对付三个病人吗？周舟提前为自己做心理建设，已经无暇顾及黎郁为什么做出这看似毫无益处的决定。
“是吗。”主任当即冷下脸，径自朝二人走来。
周舟提防地后退一步，那些遍布地面的树根却瞬间活过来，窸窸窣窣地爬行，甚至缠住了他的脚踝。越过黎郁肩头能看见的画面实在有限，只知道主任步步逼近，他却撤退困难。
房间内高频率地闪着异样的红光，主任的视线逼迫他后退着，可挡在前面的黎郁却没有一丝要挪动的意思，直到他退至门口，跌出房间……
……
“啊！”
周舟“噌”地从床上坐起，惊恐而急促地呼吸。
身边的人烦扰地挪动身子，想借枕头掩盖刺耳的叫声，把本就心神不定的周舟又吓了一跳。
穿着病服的许闵辛蜷着身子挤在狭窄的单人床内侧，而周舟实际上已经有小半边身子淘汰在了床外。
“醒了？”
听到略显沙哑的熟悉嗓音，周舟又将注意力投向另一边。
黎郁坐在窗边，黑衬衫解开几颗扣子，衣袖卷至手肘，露出精壮的肌肉，长腿随意地交叠，透着一股慵懒散漫的气息。他缓缓合上手里的笔记，扶起滑下鼻梁的眼镜，起身把一杯水递给周舟。
周舟喝下温热的水后，精神平缓下来，有些木讷地询问：“我怎么在这儿？”
“你昨天突然昏倒，我好不容易把你扛下二楼，索性让你睡儿了。”
把两个毫无意识的死人一样的家伙安置在这张小床上可费了我不少力气，黎郁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所以你昨晚怎么回事？”
周舟向黎郁讲述了自己看到的可怕场景。
听完他的话，黎郁若有所思:“你昨天是不是吃那个苹果了？”
他能想到的不同之处就是这个了，话说许闵辛吃了没事吧……
貌似是感受到了黎郁短暂的关心，许闵辛悄悄睁开眼，并没有打扰两人。
周舟茫然地点头，那个苹果确实很诱人，红得异常鲜艳……等等，他昨天在四楼的房间里见到的果实！
“周舟，你估计是中了某种幻觉。我没看到任何植物，四楼在我眼里堆满了废弃的杂物，墙上是数不清的血色掌印，走廊里回响着仪器冰冷的嘀嗒声，觉得比较危险，所以在我注意到地面新鲜的血迹之前才问你要不要回去。”
黎郁回忆起昨天主任之后的举动，只是莫名其妙地朝自己这边走来说了几句平常的上司关心下属的客套话，没什么过于异常的地方。
“蓝色的枝干，红色的果实……是那个苹果的作用让我出现了幻觉，而且那个果实就长在四楼的房间里……”周舟低着头呢喃，把看到的细节在脑子里匆匆过了一遍，才抬起头看向黎郁，“你说那些东西的养分会不会是被带去四楼的病人，毕竟昨天主任还说要帮你处理掉那个没死的病人。”
黎郁的眼睛微微眯起，回应道：“何止，整个精神病院的植物都长得这么茂盛。”
周舟听完他的发言，打了个寒战，故作镇定地下床。
“估计快到上午观察病人的时间了，我先下去找出那个正常人。”
“这个时间有什么特殊的吗？”黎郁得承认第一天他确实错过了一部分应该收集的信息。
“昨天我去了一个病人的房间，虽然反应很呆，但是他回答了我大部分有关他自身信息的问题，我想上午估计是留给我们找正常人的时间。”
所以红色药丸具有类似吐真剂的效果，不过我这边的人选已经确定了，还有必要去打探其他NPC吗？
周舟手忙脚乱地收拾自己时发现了颈后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他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黎郁，心生好感。
“那个，谢谢你帮我包扎。”
“不谢。”虽然不是我干的，但让队友对自己心怀感激的机会不容错过。
黎郁回想起主任帮忙包扎的模样，好像也没那么熟练，不像是主任该有的水平，还有手上的伤口也十分引人注意。
……
“偷听够了吗？”
黎郁在床边坐下，伸手想拿开许闵辛用来隔绝声音的枕头，却不料这小子翻身起来就冲他手臂上来了一口。
“咬死我是你的任务吗？”黎郁没有立马收手，只是因为疼痛皱眉。
许闵辛一听这话，立即松开口，一个劲地摇头，委屈地嘟囔：“不是的，谁叫黎医生昨天骗我。”
看着许闵辛蔫巴的小表情，黎郁有种无力感，揉了揉他睡得乱糟糟的头发，平静地注视着他，再次重复。
“你们的任务是什么？我只是想确认我们是否是敌人。”
“敌人……”许闵辛默念了一遍，眼底滑过异样的情绪。
“我的任务是取得黎医生的信任。”
他佯装真诚地望着黎郁，双手紧握地放在胸前，仿佛对方是他用一生来崇拜和侍奉的神明。
黎郁的目的确如他说的那般简单纯粹，如果许闵辛的任务不会过分伤害自己，他会帮助对方，周舟也一样，或者进入梦境的其他人。在漫长的夜晚里他已经近乎狂热地渴求一个能正常交流的同伴。
“在这五天内要全心全意地信任一个人还是太难了。”黎郁垂下眼帘，认真地考虑自己要如何信任对方。
听见黎郁的回答，许闵辛愣住了，举在胸前的手迟迟没有放下，握得更紧。
“现在，不如先试着告诉我一些有用的信息。”黎郁嘴角勾起适当的弧度，眼睛明亮地注视着对方，这是他经常挂在脸上的表情。
许闵辛向黎郁挪了挪，乖巧地交代出自己不能吃超过三粒蓝色药丸的限制，否则将无法通关此梦境。
“其实取得黎医生的信任是我的个人诉求，在这个地方活过第五天才是真正的任务。”
这样啊，怪不得这么抗拒吃药，病人和医生的任务是一致的，而病人不能吃超过三粒蓝色药丸，医生为了自身安全就必须给病人吃药丸，那么双方就会理所当然地把杀死对方当成目标……
“你如果不吃的话会像其他病人一样来攻击我吗？”黎郁望着他深色的眼眸试探道。
“我不知道。”许闵辛摇头，毕竟他第一晚就被黎郁强制喂药，现在的他最多只能吃两次药了。
“也许今晚可以试验一下，刚好我只有三颗可供分配的药，而病人估计还是五个。”
黎郁起身去翻找桌上的病人资料，让我来看看今天谁是幸运儿。
“为什么‘还是’？”许闵辛见黎郁离开，立马下床粘了上去。
“……”
他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如果许闵辛知道医生在必要的时候得杀死病人，会挑起自己与他的对立，至少前期，黎郁还不想面对这个麻烦。
“闵辛，你是时间回自己的病房了，我一段时间后过来，如果你想得到我的信任而红色药丸对你没有其他伤害的话，就吃下吧。”
短暂地相处下来，黎郁知道许闵辛是个狡猾的孩子，如果利用红色药丸的作用能否从他身上挖出一些对方不会主动告诉自己的信息呢？
“……如果黎医生希望这样，当然好的。”许闵辛在短暂的犹豫后答应下来。
……
周舟看着病人们的资料，上面虽然只是一些简单的个人信息，但具有重要的参考作用。昨天他问的是103，不过并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今天可不一样了，我有备而来，只要对方回答的与资料上的不同就可以把他列入重点关注对象。
103已经老态龙钟，看上去只不过是个纯良无害的小老头，不过经历了昨天小女孩恐怖袭击案件的周舟已经对这些看似弱小的病人怀有高度警惕。
“你来自哪里？”“你家几口人？”“你因为什么进入这里？”……
103无一例外都回答出来，并且跟资料上的记录一模一样，就当周舟一筹莫展时，一个恐怖的想法入侵了他的大脑，也许他根本没必要费劲找出谁是那个正常人。
【你可以“处决”任何一个病人】
103佝偻地坐在床尾，毛发稀疏地贴在头皮上，干瘪的皮肤上皱纹紧凑。
周舟来到床边，那一刻103仿佛是预料到什么一般，用那双镶在深陷的眼窝里的已经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翳的眼睛注视着他，仿佛是无声的谴责。
他可以做一个心慈手软的人，可在这里比他的善良更胜一筹的是对活下来的渴望。
就这样，周医生的103病人被枕头闷死在了第二天的上午。
【第二天多云
我找到了更万无一失的办法对付这些病人……】
关键的地方倒是看不清了，话说闵辛不是要这本笔记吗，为什么没拿走？
黎郁看时间差不多就出了房间。
黑发少年安静规矩地坐在房间中央的病床上，目光呆滞空洞地注视着门的方向，像是一株将要枯死的植物盼望养料一般，从他身上感受不到生的气息。
其实自己昨天才遇见他罢了，但看见这一幕后，黎郁才觉得陌生。
“闵辛，你刚才对我说的话都属实吗？”
“属实。”他的声音里听不到一丝情绪，仿佛是一个机器人坐在那里无条件地对你的话做出标准的回答。
“……357542加79855等于多少。”黎郁莫名地想要试探这颗药丸是否把对方变成了一个机器人，得到许闵辛沉默的回答后他暂时把这一没头没脑的猜测放到一边。
“好吧，我不跟你开玩笑了。”他自顾自地做了过渡。
“你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黎郁期待着对方的回答，这只是单纯的好奇，他并不想把这场“你问我答”的真心交流变成“梦境”的一部分。
直到许闵辛把资料里所写的部分内容复述出来，他又被拉回了这场梦境游戏，吃下红色药丸的许闵辛只是病人205。
黎郁心中没来由地郁闷，一他不理解这个环节的意义，二他可能再也没办法搞清楚许闵辛真实的想法了，这种对方在暗，自己在明的感觉并不好受。
他只好在剩余的不多也不少的时间里自说自话，大多是关于许闵辛的内容，他仍旧指望与其有密切联系的205能做出适当回答，不过205大部分的时间内是沉默的。
“周舟说来到梦境的人都是为了实现愿望，你的愿望会是什么呢？”
……
依旧是沉默，可能是问话太多的缘故，205的目光不再注视前方，而是勾下脑袋，显得更加无精打采，黎郁知道自己该走了。
他叹了口气，即将离开这个郁闷的房间，身后却传来了低沉的回应。
“杀了你。”
黎郁只是在原地微微一愣，便耸耸肩，推门出去。
205的愿望是要杀我，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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