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出归来的三位女眷,傍晚刚下马车,就看见有衙差领着画匠候在高家大宅门前。
大夫人走近:“这位差爷,请问是有何贵干?”
“叨扰了,高夫人。”
衙差知道高家在这裕凉县的善举,客气到:“县令大人让小的带画匠来,给贵府的小公子临一幅画像。”
大夫人不解地看向身旁的姨娘,姨娘也不知是什么情况。
再次询问:“差爷可知县令大人为何要小儿的画像?”
衙差摇摇头,他虽知道今日县令府来了贵客。
但他不认为那贵客能和一个小儿有什么联系,便没有多说。
两个妇人也不好拒绝县令的吩咐,眼神合计了一下。
大夫人遂对两人道:“那你们随我去两个孩子的院子吧。”
伊娜一直站在马车一旁,将他们的对话听的很全,作为女孩受人欺辱的时候比较多。
她本下意识觉得随便让人取得画像不妥,想阻止,但长辈已经同意了。
无奈她只能先回自己的住处,直到天抹黑,估计高蟒的画像该完成了,她才出屋。
东院儿里灯火通明的一间屋子,烛火一盏盏灭下。
衙差领着画匠回去复命了。
高蟒起身拍了拍屁股,痛苦道:“哥,我总算知道你中午为什么说难受了,这么坐着不动,都快僵成木头了!”
“少提!”
高帏想起来又对自己生了一肚子怨气,拉着弟弟去往前头。
“快些吧,看看父亲回来了没有,得把这事儿赶紧告诉他。”
“哦!”
俩兄弟直朝大门奔,差点和来找他们的伊娜撞上。
“大哥。”伊娜小喘着:“三弟的画像叫那衙差拿走了吗?”
“是啊。”高帏点头,边走边问:“怎么了?”
“我之前想拦着干娘和姨娘,别让人给三弟画像的,但是又怕自己想多了。”
伊娜朝高蟒看了看,小脸微红道:“三弟长得过于俊俏,我怕有人对他图谋。”
惊觉她和自己想到了一处,高帏更加快了步伐:“衙门来的,拦不住,快跟我去找父亲。”
至少让他们的父亲去县令府,问一问县令要弟弟画像的原由。
可几人冲到门口,却见县令和属下正簇拥着一人,往他们的家宅而来。
随行的有他们的父亲以及三个僧人。
后面的一排衙差挑着灯笼,映着身侧斜挎的刀械,阵仗颇大。
看见三个孩子堵在门口,高僖悄悄挥手示意他们赶紧让去一边。
高帏反应极快的拽着吓呆了的弟弟妹妹,退到右侧廊下躬身见礼。
路过他们时,那走在最前面的人瞥了他们三个一眼,也没免他们的礼,就迈过了门槛。
兄妹三个面面相觑,高帏在队伍的最后看见了缪衡,一把拽住他。
“缪衡,发生了什么事?”
“我正是要来寻你们呢!”
缪衡脸色难看的把他和高蟒拉到路边:“你们家藏着大人物,知道吗!”
高蟒骇道:“什……什么大人物?”
高帏立马想到了偏院儿里住着的那俩人。
就知道他们的身份不一般!
“哎!你们家是不是藏着一个老和尚?”缪衡是在问话,言语却非常笃定。
见俩兄弟沉默的默认,他一惊一乍的嘘声自问自答:“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他是皇城护国寺的主人,那个即将熬死三代帝王的五王夫!”
高蟒并不清楚缪衡口中的‘五王夫’是个什么皇亲国戚,只惊骇他哥的直觉是那么的准。
“哥……父亲把他带回来,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他的身份啊?”
高帏干咽了一下喉咙:“……父亲可能也不知!”
他俩那么莽撞的去给老和尚下药,只怕这回高家要因为他们倒大霉!
顾不上再去管高蟒画像的事,俩兄弟丢下缪衡和伊娜,惊慌的追去了偏院。
高家偏院此时已经跪了满地的人。
为首的武僧和另外刚来的仨同伴,执守在正屋门口。
大家都缄口噤声,不敢惊扰屋内。
屋内的对话,也在静谧中浅浅传出——
“五老祖,别来安好!”
“陛下口谕,临近太子殿下生辰,您该回去了。”
“太子殿下他……也颇挂念您老人家。”
尖细的话音结束,许久后,杯盏轻轻一磕,紧接着老和尚声音:“知道了,即刻启程吧。”
“是!”
武僧自屋外随即将门打开。
太监伶丑从屋内走出来,一眼就对上了院门处鬼鬼祟祟的俩兄弟。
高帏一惊,连忙将弟弟藏到墙根后,才现身远远进行跪拜。
太监不悦的白了他一眼,对上前来的随从们说到:“都听见了吧,五老祖不愿多叨扰此地百姓,咱们今夜便启程!”
高帏心中大大的石头落地,免跪起身后,他和高蟒乖巧的缩在一角。
浩荡的人群离开高家时,时刻守着老和尚的那个武僧,擎着抹意味不明的笑,拿食指隔着人群点了点高帏。
高帏脊背上的皮肉一紧,心虚的低头回避了他的眼神。
看来武僧是已经发现了他在午饭里下药!
街角再也看不见人影后,高蟒轻轻拍着胸口。
“吓死我了!可算是逃过一劫!”
来人全程没给高家好脸色,大夫人和姨娘心惊胆战,拉着自家老爷好一通问。
确定高僖真不知老和尚是皇亲国戚后,看了看伊娜,小声嘱咐他可别再乱捡人回家。
高僖的记忆还恍惚在傍晚,那两个杀将似的随从,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把人交出来时,幸得缪县令及时上前帮他解围。
闻言他不住的点头,发誓以后再也不了。
一家人相扶着回了宅中,高帏忽然想起来:“父亲,还有一件事。”
“县令让人临了蟒儿的画像,也不知要做什么,晚饭后我们去问问吧。”
“画像?”高僖懵了。
好端端的,县令要他小儿子的画像作甚?
是夜,缪府前厅。
有些事不便让高帏听见,缪县令笑着让缪衡将他带走。
他单独告诉了高僖,高蟒的画像,是那阉人要来带回垔都,给上头那位储君瞧瞧的实情。
“这登天的好机会,可比你的长子考功名来的快,高富户你祖坟冒了青烟啊!”
缪县令奉承不断,灰暗的烛火下,高僖面色铁青。
他是忍了又忍,才按下不择之言。
愠声道:“县令大人!自你上任期间,我高家从不曾在征税上苛欠毫厘,大事小情总第一个站出来,一直都在支持你!”
“可你明知我的蟒儿同长子帏儿一样,都是我的心头肉,你又为什么要这么害我?”
缪县令脸上的笑容逐渐尴尬的消失:“你……你不愿意啊?”
“谁会愿意自己好好的儿子被人弄去侮辱!!!”
高僖痛心到:“你怎么不先来问问我,就私自的替我做了这个决定?”
“可是……”画像那阉人已经带走了,怕是不好追回,缪县令难安,却也委屈。
“我……这你不能怪我!”他为自己辩解。
“你也被刀架在脖子上威胁过了,当也知晓我伴着那厮的十万分小心,再说今日又不是我让你家俩小子来找衡儿放风筝的!”
“呵!!!”这就是堂堂县令说出来的话!
事到此时,只能寄希望于储君相不中他的小儿子。
高僖甩袖离去。
他无意与县衙交恶,可这件事他不能原谅。
高帏被父亲叫回,路上看父亲的脸色不对。
他惯常像个大人一样道:“父亲若有什么事,是可以跟帏儿说说的,帏儿也许能帮父亲承担一二。”
长子的懂事让高僖有一丝欣慰。
他叹气:“帏儿啊,缪绥那小人……”
“他竟将你弟弟做人情,卖给了刚才那白面太监拿去讨好太子!”
“为父怕你弟弟不妥,想将他送离高家一阵子 。”
高帏心中咯噔一下——他今日不该提议来县令府的!
高帏不敢将自己的罪过告诉父亲,满心想的都是赎罪。
他道:“父亲,蟒儿胆小又什么都不懂,独自离家怕是不成,我想陪着他。”
高僖否决:“不行,跟着他会耽误了你半月后的乡试。”
“乡试可以再等,蟒儿要紧。”高帏心意已定。
“我这次不参加也是好事,您难道不怕皇城万一真来人,他们拿我的前途,乘机迫使您交出蟒儿吗?”
他们都明白,如果太子真命人来要高蟒,见不到人,势必不会轻易放过高家。
藏起高蟒也只能求一个时间的缓冲。
“无事……为父会称他生了很严重的病,届时若真逃不过,就……”
高僖将这辈子最狠心的一次,用在了小儿子头上。
他道:“就给他一副药,叫他真的病上一月半月,也好过被人拿去当畜生玩弄!”
“父亲!”高帏觉得父亲现在是吓糊涂了:“您瞒不过的,皇城里什么样的御医没有?我们担不起欺君的罪名!”
高僖的心狠狠一颤:“可不这么做,我们又能怎么办?”
“让我陪着蟒儿,请父亲相信我!”高帏稳住他:“有我在,无论谁找来,我都不会叫他们把蟒儿带走!”
夜晚长街空荡荡,凉意萧索,一阵秋风吹起高帏的袍摆和还未束冠的长发。
圆月冷白的光亮印照在脸上,高僖看着长子坚定的神情。
未至的灾难如同利剑悬在头顶,手心手背都是肉。
为了小的牺牲大的,他实难忍心,可家里也只有大儿子能担事。
半晌,高僖做出决定:“那这次就委屈你,务必照顾好你弟弟!”
父亲总算答应,高帏松了口气:“这是帏儿身为兄长该做的,也请父亲母亲以及姨娘在家千万小心!”
高家上上下下都难以理解,高僖为何要在高帏人生至关重要的时刻,硬让他跟着高蟒去姨娘娘家那种深山老林。
耽误了前途不说,那里连个继续读书的私塾都没有,大好上进的年华,岂不毁了他?
大夫人为此急红了眼,气的两日没吃下饭。
姨娘歉意无比,恨不得给夫妇俩跪下。
整个高家气氛不再和谐,继续瞒下去,怕就要发生争吵。
高帏侧躺在床上,看着收拾出来的一堆行装,决定还是起身去找母亲一趟。
主院内,大夫人不让高僖进屋睡觉,他只能坐在石桌前,等着她原谅。
高帏来后看见他,问:“父亲怎么不进屋?”
“唉……”高僖对着长子摇摇头,一言未发。
“我来跟母亲说吧。”高帏了然。
劝道:“您别在这院儿了,蟒儿舍不得走,都已经哭了两晚,现下正在姨娘那儿,您去看看?”
“也好,但你可不要吓唬你母亲。”高僖嘱咐了一句,起身离开。
高帏走到门前敲了敲:“母亲,是我。”
房门打开,对着明日就要启程的儿子,大夫人的脸色依旧不好看:“你不必来替你父亲做说客,我是不会原谅他的!”
“母亲……”
高帏托住他母亲的手臂将人扶进屋,坐下后解释:“放弃这次乡试,是儿子自己决定的,您不要责怪父亲。”
“我何止怪他?你难道看不出来,我也在怨你?”
大夫人气性到:“儿啊!你这一耽误可就是三年!”
“三年后我也才十七,大不了晚些为高家争光,反正定不会叫父母亲丢脸。”
高帏拉着母亲的手,正色道:“母亲您千万不要因此和父亲生分,他其实有不得已的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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