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装订齐攒的一沓纸页,是对面古董店老板秦书厌给她的遗产赠予公证书。
实际上,秦宴薇和秦书厌并不熟,他们的交集只有三次,起先是因为秦书厌主动跑来借念珠给秦宴薇,后来因为还念珠和江素书的关系,秦宴薇又去找过他两回。
还念珠那次,秦书厌曾说要收她做干女儿,秦宴薇以为他是在说笑,觉得很冒昧,遂当时并没有答应,但谁能想到他竟然是当真的。
天降大饼没把秦宴薇的脑袋砸的嗡嗡作响,倒是让她非常疑惑秦书厌这和江素书相似的行为,她还没确认秦书厌到底送了她什么,茶室外的娟先生就来叫她去干活了,她赶紧将东西重新装好,跟着出去。
换好面料像流沙一样的鸢尾造型刺绣汉服,秦宴薇坐在复原的古朴梳妆台前,任娟先生给她涂脂抹粉。
之所以大家会叫这个胖女人娟先生,完全是对从业30余年老手艺人的尊称,她现在除了上课,是不会随便给人做妆造的,秦宴薇说娟先生看得起她,也是发自内心。
只是娟先生忙碌的时候,秦宴薇的眼睛就没离开过挂在梳妆台边的手提袋,也没仔细观看镜子里的自己是如何变成画上美人的,更没发现化妆间门口,有个穿着崭新工作服的高个男孩,目不转睛的看了她好久。
娟先生早就瞅见了,她边给秦宴薇画额红,边问门口的男孩,
“漂亮吗?”
“啊?”
正在越过娟先生的手腕,盯着手提袋的秦宴薇懵了一下,随即听到斜后方有个脆生生的男音到,
“漂亮。”
秦宴薇这才趁娟先生沾取油彩时,扭头看了一眼,不过那男生说完这两个字就转身走了,秦宴薇只匆匆撇见他的背影,骨架消瘦,脖颈和手臂上的皮肤有些黝黑,身高腿长,很年轻的模样。
“娟姐,谁呀?”她问。
“二郎神,就他让我叫你来的,才二十岁左右,还是个孤儿呢,说是来南城找人,顺便做做暑期工。”娟先生轻声聊到。
“那他还挺上进。”
秦宴薇唏嘘,娟先生很少这么八卦,也向来是不招收兼职摄影师的,要不是技术过硬,那一定是在可怜人家,她刚从心底生了点恻隐,娟先生就轻轻托起她的下巴让她抬头,继续刚才没画完的。
又经过半个小时的折腾,秦宴薇的发型终于做好了,娟先生配了合适的鸢尾花发簪帮她带上,因为外面太晒没法出外景,娟先生就领着她起身去往二楼。
榻上楼梯最后一个台阶,娟先生喊到,“毛毛,景搭好了没有,模特儿上来了。”
“好了。”
被娟先生贴上二郎神标签,又以姓氏当做称呼的摄影师毛山貌,匆忙从包厢里出来,看到秦宴薇的时候,眼里的惊艳遮都遮不住。
娟先生调侃,“喜欢啊?”
毛山貌尴尬的收回视线,双手在工装裤后袋上擦了擦,不说是也不反驳,有些紧张的结巴道,
“进……进去吧。”
秦宴薇仔细看了看这个让娟先生破例的男孩,浓眉乌眼、鼻头圆润薄嘴唇,虽然人高马大,但年纪在那儿,面相上残留着青涩。
她无意于两人的对话,牵起裙摆快走几步,刚要抬腿,站在门边的男孩就轻声朝她嘱咐,
“小心门槛。”
秦宴薇抬头对他笑了笑,男孩的麦色脸皮刷的又深了几度。
娟先生上前就给了他一个脑瓜崩,
“小家伙想什么呢,认真干活!”
“噢!”
毛山貌使劲揉了揉脑壳,娟先生生气了,他不敢再想别的。
这栋建筑的整个二三两层,是娟先生老公的私房菜馆,他们特地把内部也装修成仿古样式,闲时还能用来给人拍拍照。
此时已经过了饭点,这个大包间的餐桌和椅子被毛毛收到了最拐角,用屏风挡起来了,中间多出来一片空地什么都没放,门后的闪光灯被毛山貌开成了长亮,与放下白色纱帘的窗口辉映,室内没什么暗角。
秦宴薇问他要怎么做,毛山貌对她说,
“你先跳舞,我要录段视频留作门店推广。”
“嗯,那娟姐帮忙放点音乐吧。”
秦宴薇不介意这点多余的出场,示意娟先生随便放一首。
娟先生从口袋里抽出手机,一边划拉一边问毛山貌,
“你怎么知道宴薇会跳舞。”
“啊?不会吗?”毛山貌状似惊讶的看着秦宴薇,内心却在得知秦宴薇的名字后,欣喜若狂。
“会一点点的。”秦宴薇谦虚到。
娟先生挑挑眉毛,一段百搭的国风音乐响起。
古色古香的室内,秦宴薇摊掌绕腕,碎步快速走到正中,翩跹云手带动丝滑的布料凌空飞起,鸢尾花瓣一样的大袖展开,裙摆上的紫色渐染,踏步撵转时轻缓的如同堕在云端,柔软身段摇曳,叫人根本挪不开眼。
万幸,彻底进入工作状态的毛山貌很专业,面对此情此景,他没有过分激动,拿着装上微单的云台,前推后拉、倾斜环绕,跟移特写各方位拍摄,运镜十分流畅,将秦宴薇的舞蹈从头到尾记录了下来。
结束时,娟先生在旁边鼓起了掌,说‘很棒’,表现出色的两人分不清她夸的是谁。
秦宴薇微微喘息着,娟先生上去给她整理弄乱的妆发。
毛山貌改了闪光灯模式,很快布置好背景,才拿上单反细细观看自己拍下的作品。
画面中的人,每一帧都有着惊心动魄的美,可是他总觉有哪里不对,反复看了几遍后,终于发现秦宴薇的眼神似乎藏着心事,没有他映像中的灵动,会随着指尖流转那般。
接下来的样片拍摄也是,秦宴薇站时气质高贵,坐时随意优雅,倚靠在窗口处又媚态十足,可遮盖后重新描画出细微尾挑的山型眉毛下,那双就算不上妆也动人的大眼睛,总是会下意识幌神。
秦宴薇的眼里始终含着某种说不出的忧郁,叫毛山貌心底有一丝不满。
第一套拍摄结束,秦宴薇下去换装,毛山貌也跟了下去,他拿着摄像机对娟先生说道,
“娟姐,您看看她的眉毛要不要改一改。”
娟先生看了看相机里的照片,没好气道,
“小家伙吹毛求疵的,已经很漂亮了,你是要偷偷拿去参赛吗?”
可她嘴上虽这么呛,手上还是很快将秦宴薇的眉毛擦去,画上了惹人怜爱的八字眉,连带着将她脸上的妆也改了改。
之后毛山貌再拍时总算是对胃了,直到下午六点多,娟先生的新货才拍完。
秦宴薇得了娟先生发来的大红包,高兴的卸了妆造又换回自己衣服,拿着装了文件的手提袋迫不及待准备回家,出门时看见毛山貌站在店门口,似乎在等人。
一个下午秦宴薇也算和他混了个脸熟,笑着跟他说了声再见,毛山貌这时心急的追问,
“你之前镜头感十足,并不是今天这样的,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秦宴薇愣了愣,记忆里她并没有见过毛毛,想来他说的一定是店里陈列架上之前拍的样片。
“抱歉啊,可能是天太热了,我状态不太好。”秦宴薇随口到。
她也知道自己今天心不在焉,要不是娟先生在旁边,怕影响到两人之后的合作,她都想直接罢工看看秦书厌到底在搞什么。
“那……要紧吗?”毛山貌关心到。
“没事的,我先走了。”秦宴薇急着下了台阶。
毛山貌不敢追上去,遗憾的在后面小声嘟囔,
“我想请你吃晚饭,可以吗?”
可惜秦宴薇并没有听见,就算听见了她也不会答应,因为她现在得赶回没有任何外人的家里,查看手提袋里的东西。
“臭小子别犯花痴,人家已经结婚了。”
娟先生的话就像一道晴天霹雳,在毛山貌的身后悠悠响起,令他整个人瞬间焉了下去。
“我警告你啊,不许怠慢工作!”
娟先生用电子烟尾端敲敲柜台,语气严厉,但她了解这个年纪的小孩感情来的快也去得快,而且毛山貌的工作状态很稳定,所以她并不担心。
不过秦宴薇选择此时往家赶,实在不太明智,因为这个时段正处于晚高峰。
有了中午的经验,她大着胆子把车开出去,可越到主路车况越复杂,她吓的都想丢下车子跑路,就更没胆子趁着堵塞的空档,去翻副驾驶的手提袋了。
一路精神高度集中的把车开回家,秦宴薇感觉就像担了一座山,整个人都虚脱了。
她有气无力的提溜着手提袋下车关门,迈着哆嗦的腿脚往自家那栋楼走去,走到大半发现车门没锁,又折返了一段距离按下车钥匙将车锁上。
后悔!
早知道她就不开车了,可下午时间紧,没有直达的地铁,来回出租车太贵,她又舍不得。
搬砖人——苦命!
要换成别人,突然拥有合约丈夫的所有财产,手中又拿着未知的赠予,仍存在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心思,恐怕要被打死。
可秦宴薇一点自觉也没有,因为她压根没把摆到面前的这些当做自己的东西,心中只惦记着她开的工作室,欠了江素书百十来万债务,哪哪儿都怕自己没好好算计。
到家在沙发上瘫了一会儿,秦宴薇才把应激的恐惧排挤出去,坐起身拿出文件来看。
这份遗嘱里,秦书厌表示自己无儿无女,也并没有交代他想收秦宴薇做干女儿的意愿,但自愿赠予却写的很明确。
他给秦宴薇的东西有很多,除了古董店的收银柜台里,锁着两张合计将近四千万的储蓄卡。
还有那些下至几千,上至几十、上百万真真假假的古董字画和藏品。
都以复印图片的形式,标注在了后面的纸张里。
越看到后面,秦宴薇越是觉得奇怪,因为在秦书厌眼中不论真假,似乎他店里的每一样都是珍品。
就连最普通的陶罐都写明了让她定要妥善保管。
遗嘱的最后他要求秦宴薇尽快找地方安置那些东西,把店面盘出去。
“幸好不是让我去经营,不过他老人家这是……要让我把墙皮都抠下来吗?”
秦宴薇快速过完了遗嘱上密密麻麻的字,碎碎念着正犯愁时,猛然惊觉——
四千万……她这辈子都未必挣得来,哪怕没胆量用,拿在手里也会异常开心。
她努力克制着想大呼小叫的冲动,好不真实的仰靠在沙发上抱着遗嘱文件傻笑,嘴角都差点咧到跟耳朵并齐。
转念她想,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既然秦书厌交代要她安置,那么多的贵重物品,她要不要去给它们买个保险,万一搬的时候磕坏了咋办?
但这样做她之前的积蓄岂不是白存了?
马上就是要手拿四千万的人,居然还会在乎自己那三瓜两枣,好没出息!
秦宴薇的心里就像启动了一排马达,闹出此起彼伏的动静。
……
兴奋过头后终于归于平静,一丝不安随即出现,秦宴薇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
江素书和秦书厌两人,就这样如出一辙的把财产都扔过来考验她的自持力,也不跟她说去向,她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警察?
也许见到秦书厌就能见到江素书呢,或者她现在就回古董店找找线索?
……顺便看看存了四千万的储蓄卡是什么样子的!
可她刚抓起那三把钥匙想要动身去东郊,又突然一下子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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