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过度开发的城郊,绿化还不如市内繁茂。
柏油路、汽车和空调制造出的热度比太阳光还滚烫,高楼大厦将其围挡。
萦绕在底层的高温,像要把人烘干烤焦。
秦宴薇正午出发,穿过这样的东郊城区,来到边缘的步行街,接送毛山貌。
阿袀没有下楼,大家也都在忙,只有娟先生送他俩到停车场,秦宴薇先去了车上开空调。
并没听见娟先生嘱咐毛山貌。
“小长假时间紧,不来无所谓,寒假有空一定要来。”
毛山貌郑重的答应后上了车。
秦宴薇启动车,两人行进直往高铁站的快速通道。
“后坐盒子里的东西,是我送给你的开学礼物。”
毛山貌的行礼很少,来时一个背包,走的时候只多了个帆布袋,就放在副驾驶他的脚边。
他回头看了看,那个盒子比他的两样行礼加起来都大,他受之有愧到,
“姐,我不能收。”
来南城一趟,他得到的够多了,多到他还都还不清。
“我都买了,退也退不掉。”秦宴薇不跟他说多余废话,一脸期盼看到他惊喜的模样,催到,
“快打开来看看啊!”
“你别看我,看路!”
毛山貌被她一直偏向自己的目光吓得不行,勉为其难的从座位上起来一点,伸手勾过纸盒的提手带。
分量有些重,他小心的拎过来放到腿上,揭开盒盖,里面有带着图样的内包装,毛山貌确实惊喜,但只有很短暂的一瞬,他就又将盒盖盖上了。
“姐,这个我真不能要,太贵重了。”
“那怎么办啊?”秦宴薇苦恼,
“我留着又不会用,难道让我卖二手?价格可是会跌一半以上。”
“那……那你送人!”
毛山貌有些肉疼,他了解这一行,明明是全新的,只要转手就会跌很多。
“我现在不就是在送你嘛,你为什么不要?”秦宴薇不高兴到,
“害我钱都浪费了!”
“我……”毛山貌不想收,却找不到理由,无力感油然而生,难过的情绪再次包裹他的心脏。
“姐…你干嘛要对我这么好?”
因为知道答案会令人失望,他上次没问出口的,这次还是问了。
秦宴薇的嘴唇抿成直线,毛山貌对她的心思掩饰的又不是很好,时而暴露一下,她都当做无所谓。
她努力维持着姐姐的身份,也相信毛山貌自己能控制好。
但是做了快两个月这么关系亲密的姐弟,即将面临分离,她突然害怕时间一长,毛山貌会因为学业和其他事,渐渐淡忘掉两个人的情义。
那天她在车里和毛山貌生气,说到底也是这个原因。
话音将出,秦宴薇莫名把姐弟二字吞下,说到,
“因为你值得啊!”
或许这样模棱的表达,能让毛山貌心存多一点幻想,记得她的时间更长。
可秦宴薇不知道,她爸爸的话,还如压顶之山一样震慑着毛山貌。
她这一点点的松口,产生的渺茫可能性,其实让毛山貌非常痛苦,脸色明显都白了几分。
“你就收下吧,等我抽出空去看你,你就可以拿着它给我拍照,我配了人像全套的镜头,你可不要辜负我的心意。”
秦宴薇看着前头的路,话毕眼眶鼻梁酸涩不已,笑的有些勉强。
毛山貌低着头,没有发现秦宴薇的难过,他手附在盒子上轻轻摸了摸。
“好。”语气里的疏离不易察觉,他回到,
“谢谢姐。”
车窗外一晃而过的高耸建筑,渐渐变得稀少,车子驶上了进入高铁站范围内的辅路。
到达目的地,毛山貌本想在广场前的临停点直接下车,秦宴薇却将车开进了二楼露天停车场。
“时间来的急。”她解释。
“我知道,可是你不忙吗?”
“不忙,我送你到检票口。”
几句对话都很简短,好似公式般不附情感。
车停好,一开门,外面的热气猛的扑过来,附近没有高楼遮挡,停车场的阳光格外晒得人刺挠,秦宴薇从储物盒里拿了遮阳伞。
紫色的伞面,白色的蒲公英和飘飞的种子,是初识时毛山貌送给她的那把。
秦宴薇将伞撑在两人头顶,毛山貌本可以用一只手拎相机和帆布袋,却偏偏将两样东西分开,利用相机的包装盒,与秦宴薇隔着一点距离。
“我不要紧的,你自己打着吧。”
毛山貌快要坠入渊底,离开和疏远秦宴薇,让他感到浑身麻木寒凉,但这只是他迫使自己要迈出的第一步。
他企图借助头顶的烈日来温暖自己,不让秦宴薇发现异样。
秦宴薇没有意见,她就像当初毛山貌对她一样,说到,
“那你去前面靠着墙根阴凉的地方走吧,实在太热了。”
“嗯。”
毛山貌彻底离开了伞的范围,加快速度大步朝前面走,秦宴薇几乎追不上。
两个人一前一后,匆匆忙忙的赶到候车大厅前。
毛山貌转身对秦宴薇挥了挥手,说了声让她快点回去,就要进大厅刷身/份/证过安/检。
“毛山貌!”秦宴薇站在门口,被安保拦下,她焦急的对着毛山貌的背影喊了一声。
毛山貌仰起头眨着泛上水光的眼睛,咽下喉咙里的僵硬,回头问到,
“怎么了,姐?”
秦宴薇有些失望,毛山貌买的那班车次并不赶,可他这么归心似箭,没有一点表现出对她这个姐姐的留恋。
但被她叫住之后,又静静的站在那里等她说话,很有耐心。
秦宴薇扯出一个微笑,挥挥手朝他大声喊,
“注意安全,到了给我发信息。”
“记得去看看驾校,学车需要多少钱跟我说。”
“还有另外几个视频,别忘了有空做出来给我。”
“等你放小长假有时间,我就去找你,顺便给你送衣服过去。”
毛山貌笑了,这些事明明也可以在手机上说,偏偏要在这里惹他难过。
答应给她当司机的事,只怕他要食言。
视频他会完成,不过再也不会热情的和她讨论。
秦宴薇的工作室越来越忙,她是不会有空去他学校的,与其耽误时间,还不如交给快递。
一个违心的‘好’字从他的喉咙里发出,却听不见声音。
秦宴薇看到了他在说什么,却以为是大厅里的广播声太吵,没办法听清。
她又朝他挥挥手,举着伞退后几步,不再给安保添乱。
毛山貌朝安/检处走,渐渐消失于秦宴薇的视线。
明知玻璃外墙看不见里面,秦宴薇还是顺着走了一段,停在了她预估的安/检处正前方。
除了刚上初中时爷爷去世,那次她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长到20几岁她都没经历过几次分离。
毕竟她有一对,连她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都能帮她否定,然后把她捆在身边,直到她嫁人为止的父母。
此刻秦宴薇看着镜面反射出的自己,不舍的眼泪一触即发。
毛山貌过了安/检,走了几步之后,又停了下来,凭他的身高,正好能越过偶尔途经身前的人群看见外面。
秦宴薇站在玻璃墙沿,伞柄搭在肩膀上,遮住了身后的光,半身处在阴影,面容分辨不清。
烈日下的广场,旅客大多走的地下通道,没几个行色慌急的赶路人,大面积的留白,把身形高瘦的秦宴薇衬的那么孤单。
毛山貌不敢在看,收回视线逃似的奔上了扶梯。
墙根处那一尺来宽的阴影,被斜过来的太阳驱赶没了,休闲裤下裸/露的脚踝晒的发烫。
秦宴薇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大概毛山貌已经开始检票了,她呼了口气,转身迈步离开。
候车大厅内部二楼,检票的广播正在催促。
紫色的遮阳伞在太阳下缓慢移动,蒲公英随着伞面微微的反光一起飘走。
毛山貌抓着栏杆的手紧了紧,他的胸口出现了破漏,有东西正在流走,闷闷的,还有点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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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南城下了一场雨,没有心情加班而赶早回家的秦宴薇,坐在紧挨榻榻米的窗口。
雨水激烈的拍打着玻璃窗,面前的手机上,是毛山貌刚刚发来的到校信息。
有时候网络太发达也挺惹人恨的。
下午回工作室之后,秦宴薇一直在等毛山貌给她报平安,因此没有干活,她抱着平板窝在角落,手指不断划拉看起来像在画图,其实是在边刷视频边等信息。
她刷着刷着就看到几张合影,有男有女的好几个大学生,簇在校园门口笑的正开心,文案是庆祝再次相聚,还专门@了辛苦帮他们拍照的同学,名字就是毛山貌。
而他给自己的信息,比这几张照片晚了近两个小时。
虽然她劝解自己,和毛山貌认识才两个月,而他和他的同学可是长达一年的友谊,这根本不能放在一起比。
但是这么快就将自己一声声叫过的姐姐抛诸脑后,连报个平安信息都如此不上心,真让秦宴薇挺失望的。
她没有因此过问,只装作很忙的样子,回了个‘哦’。
对面也没再有回音,好像要就此和她断掉联系。
雨势太大,秦宴薇不想点外卖,更是没胃口吃自己做的。
于是就这么躺下,听着雨声慢慢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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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的闷雷不断,梦里的秦宴薇,置身于一间古代的成衣铺子,映像里自己好像是说,要去达官贵人家送一套成衣,可转瞬间她却出现在一间废庙。
庙里破陋不堪,雨水顺着瓦片的几处缝隙滴进来,在地面淤积成一滩滩水迹。
秦宴薇收拢油纸伞,将其和成衣包裹一起放在龛台上,朝着主殿菩萨的身后唤了一声太叔岦。
阴影处高大的男人动了动,随后又惊又喜的跑出来,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男人一出现就抱住了她,像是要把她狠狠揉进血/肉里。
秦宴薇看不清他的长相,可以说从最初梦见他,他的面容就是模糊的。
“我要跟你走。”秦宴薇听见了自己坚定的声音。
“不行!”男人的话里带着经历过磨难的颤抖,
“我是去边塞战场,那里不许带女眷,又实在太危险,而且你要是跟我走了,你爹娘怎么办?”
“他们还有我哥!”秦宴薇说,
“我行礼都带来了,你要让我白跑一趟吗?那何必还要再见我!”
“听话惜嫘!”男人亲着她的鬓角,劝道,
“你哥分不了心照顾他们,他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难道爹娘就不重要了吗?”秦宴薇开始流泪。
“就是啊,你也知道爹娘重要。”男人终于松开了她,一手握住她的肩膀,一手指腹帮她擦着眼泪,
“所以好好留在他们身边吧,你放心,等你哥哥将事情办妥,我也就安全了,到那时我就回来跟你成亲,和你一起照顾他们。”
秦宴薇抬头想看清他的模样,可是泪水模糊着双眼,男人的面貌太抽象了,她只好伸手又拥紧对方。
“可我离不开你,怎么办啊?”
“只是一段时间而已,你乖乖在家等我。”男人顺着她背后,因雨天赶路而被打湿的发丝。
“我不要!”秦宴薇感觉自己的心在碎裂,她哭着说,
“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你却丢下我,太叔岦你负心汉,你混蛋!”
“我绝对不会负你!!!”
男人发誓,他的时间不多,但却舍不得让秦宴薇一直难过,为了安抚,他望着菩萨忽然说到,
“不如我们现在就成亲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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