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宴薇外婆家住在龙湾,这里经过拆迁改建,比旧时干净繁华。
老人家的精神还算好,又喜欢出门遛弯,就是住不惯高层,所以即便有电梯,也只买了一楼。
冬天屋里经常晒不到太阳,很潮湿阴冷,为了不让她出现风湿关节痛的毛病,家里专门装了地暖。
毛山貌提着自己和秦则桐夫妇准备的一堆礼物,跟在只拎着包的秦宴薇身后,进了凉意沁人的一层楼道。
秦宴薇摁了门铃,门被一个中年妇女打开,春阳般的暖和气儿扑了一脸,地道的南城腔调从她口里传出来,
“阿姨,您外孙女来咯。”
“啊?”苍老的声音响在客厅,随着年迈的步伐越来越近,
“是宴薇和小雪吗?快让她们进来!”
外婆蹒跚的走到玄关处,并没看见女儿,但孙女的身后却跟着一个男的。
“外婆!”秦宴薇高兴的叫了她一声,又说,“我爸妈不来,他们旅游去了。”
“都六十岁人了,还那么贪玩儿,年也不回来过!”
外婆是笑着怪罪的,帮秦宴薇拿了鞋后,她看着毛山貌努力的回想。
毛山貌站在门口,拘谨的跟着秦宴薇叫了她一声‘外婆’,她就错认道,
“你是小书吧?怎么晒黑了呀,个头还比你们结婚时长高了不少,外婆都认不出来了!”
毛山貌诧异的看向屋内另外两人,保姆倒是对主家的新客一点不见外,及时解释,
“她阿尔茨海默,经常认错人,这阵子还勉强没把自家人忘了,你快进来,外边冷。”
“哦哦。”毛山貌把东西放在了鞋柜上,快速换鞋和秦宴薇一起将外婆扶回了客厅。
外婆时时刻刻得着人看着,正好他们来,保姆给两人到了茶,就放心去厨房忙活了。
被老人家当成了孙女婿,毛山貌一点准备也没有,他小声的问,
“姐,你怎么不告诉我,外婆有这个病症?”
秦宴薇将他们俩脱下的外套放好,鼓起嘴巴道,
“告诉你又没用,你就是跟我来陪她过个年,难道现在嫌弃上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毛山貌知道她不是真生气,自认到,
“也对,告诉我也没有用。”
秦宴薇察觉到了他的困扰,哄着身边的老人家,说,
“外婆,他不是小书哥,他叫毛山貌,是我弟弟。”
“弟弟啊……”外婆脸上充满了不解和对自己记忆的怀疑,
“你爸妈哪前儿生的,怎都不跟我讲?他们那挂不是连你都不想要吗?怎么又生一个?”
“……”
秦宴薇和毛山貌对视,她觉得还是让外婆认错了方便。
“他们没生,就我一个!”秦宴薇拆了一盒他们带来的点心,
“外婆,吃这个,小书哥刚才排队给你买的,还是热的呢。”
“嗳,好。”外婆笑着拿起一块,先递给了毛山貌,
“大冷天,谢谢你给外婆买吃的啊,小书!”
毛山貌,“……”
保姆端着顿好的汤上桌,看见他们祖孙在分点心,提醒道,
“啊呦,这绿豆酥可是阿姨最喜欢的,不过你少让她吃点,等一刻儿饭就好了。”
“嗯!”秦宴薇点点头,对这个常年服务于外婆的人抱歉道,
“我爸妈没来,我又不会做饭,今天辛苦您了。”
保姆嗔怪的回她,“你这说的么话,阿姨就像我的亲人,你妈也从来不少我工资,我做这些还不都是应该的。”
从她们说过的话里,毛山貌大致了解到,秦宴薇的父母和她舅舅一家大概关系不太好,而她外婆的养老却又是她父母负责的。
秦则桐身居高位,事事都要避嫌,但宴小雪的哥哥嫂子只会在当中拖后腿,确实离远一些比较好。
看来他以后和秦宴薇在一起,这方面也必须注意,即便他们夫妻要给自己助力,他也不能随意答应,他得靠自己、得更努力,不可以给他们夫妻添麻烦。
这顿年夜饭没有旁人,外婆除了将他认错,再也没有别的状况,毛山貌吃的很轻松。
饭后外婆要睡午觉,保姆还拉着他俩打了会儿扑克牌,外婆醒后,就催着他们走,应该也是怕他们会碰到了舅舅一家。
两人拜别了外婆,出了楼道,竟在前往停车场的路上,意想不到的遇见了吴诩娇。
“阿姨!”秦宴薇喊了她一声。
吴诩娇也是刚下楼,听见秦宴薇的声音便转回身,看见她时还有些诧异,随即想起她外婆就住在这儿。
“半年没回来,我差点忘了,这儿是小雪的娘家。”
“是。”秦宴薇点点头。
“回来陪你外婆过年的吧,你爸妈也在?”吴诩娇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打算去买点礼物来拜访。
“他们不在,只有我和他。”秦宴薇侧身对毛山貌介绍,
“毛毛,这位阿姨是小书哥的妈妈。”她又转回身朝吴诩娇道,
“阿姨,他是小书哥资助的孤儿院里的小孩,名叫毛山貌。”
两个素未谋面却很有渊源的人甫一相见,都很惊讶。
“阿姨您好!”毛山貌极快的上前对吴诩娇诚恳道,
“我一直想当面对江医生说声感谢,谢谢他这么多年来资助抚乂,可我见不到他人,您是他的妈妈,所以请您代替他接受我的致谢,谢谢你们!”
毛山貌说完就对着她深深的鞠了一躬。
他这么有礼貌,本应得到吴诩娇殷切关爱的回应,可是吴诩娇态度却冷冷。
刚才她以为毛山貌是秦宴薇家的亲戚,但算起来,他和她的关系才比较密切。
他被秦宴薇称作小孩,可是他看着早已成人,能被秦宴薇带来她外婆家过年,说明两人走的很近。
这当中,一定不止有她儿子资助孤儿院的桥梁关系。
很久以来,她就极为重视自己的面子,连得知儿子和秦宴薇假结婚,就算再恼怒她都羞于和外人抱怨、谈论。
她的儿子抛家弃业,秦宴薇将来再嫁无可厚非,可若这个人是她儿子资助过的孩子,于她而言就是一种加倍的耻辱。
吴诩娇的脑内天人交战一般,愣愣地看着毛山貌的后背,好一会儿没有叫他起来。
秦宴薇心中有意见,觉得她不应该这样对待毛山貌,便拉了他一把,让他直起身。
两人的动作叫吴诩娇一下回过神。
是她老毛病又犯了!
儿子因为她的极端都走了,她却还在纠结无用的脸面。
“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了小书。”吴诩娇尴尬的掩饰,对于毛山貌的情况,她依然没有任何兴趣过问。
“我明白。”秦宴薇贴心的转走话题,“您也是回来过年的吗?”
“不是。”吴诩娇说,“这边的房子长期没住人,我趁着过年回来看看,收拾一下,年后就把它交给中介卖了算。”
吴诩娇已经和詹博览再婚了,这个决定秦宴薇不奇怪,但是出于她和江素书名尚存的婚姻关系,她还是关心到,
“您确定要卖掉自己的房子?不如考虑一下出租?”
吴诩娇看破一切,摇摇头回,
“那太麻烦,况且我也不缺这点租金,不如直接卖了,趁着还能享受的这几年把钱挥霍了算。”
“阿姨还很年轻,别这样说。”
秦宴薇心里很不是滋味,造成这样的结局,势必和吴诩娇自己的性格有关,当初她的态度哪怕有一丝柔软,江素书也不会就这样丢下自己的妈。
但看吴诩娇的样子,一点也没有身处江素书家里时的那种落寞,她还这么能想的开,再婚后应该过的相当不错,所以她也没什么可怜的。
“您是要回家吗?”秦宴薇解释,“我是说您现在的家。”
“对,他们都在等着我。”吴诩娇雍容的面上展露出幸福的笑。
“那您慢走,再见!”
秦宴薇微笑着,吴诩娇也打算就此别过,但毛山貌突然开口问,
“阿姨…我们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吴诩娇没多犹豫一秒就果断拒绝到,
“下次吧,我今天手机没带。”
可她明明拎着包,这拙劣的谎言,明显的嫌恶,在毛山貌看来不可思议,更有些受伤。
但秦宴薇知道,于一个从没尝过人间疾苦的富太来说,江素书持续十几年的资助,在她眼里恐怕不值一提。
就算值得一提,也会很快被其他,她认为丑陋的东西掩盖下去,那些每个月从她儿子账户里划出去的钱,大概让她觉得是一种施舍。
自认上层社会的人,不会降低身份,所以她绝不会和一个靠着乞讨她儿子的资助,从而长大的孩子接触。
秦宴薇想,那自己在吴诩娇眼里又算什么?
她突然开始考虑,自己还要不要继续帮江素书保管他的资产。
不过随着吴诩娇越走越远,她又定下心,还是按照江素书的意思来吧,毕竟当儿子的最了解自己妈。
且刚刚吴诩娇对毛山貌态度这么差,指不定一拿回资产,抚乂就真要陷入困境。
寒冷的除夕夜,上演这么一出,秦宴薇更是心疼毛山貌。
她不愿让本就没有家人的毛山貌,独自守着芳踪,便问到,
“毛毛,明天一早再回芳踪行吗?”
毛山貌还处在被吴诩娇拒绝和嫌弃的尴尬中,闻言也没太多反应,轻轻嗡了嗡。
“那去我爸妈家吧,晚上我们一起看春晚。”秦宴薇自作主张道。
回到新三巷,才下午四点多,门口有几个放寒假的小孩,被秦宴薇不认识的邻居带着玩烟花。
保险起见,她将车开到了院子里,原就窄小的院落,看起来更拥挤。
秦宴薇无所谓的锁了院门和车,进屋后,才发现客厅的大半个窗都被车子挡了。
阴天缺少光线的室内更加暗,院门口的那一点动静也被车子挡了。
两个人进门之后都没说话,毛山貌回来的一路情绪都不高,在安静黯淡的客厅里,他突然抱住了秦宴薇。
“受委屈了?”秦宴薇拍拍他的后背,问。
毛山貌低下头抵在秦宴薇的肩膀上,沉默的默认。
“你不用在意她,她和小书哥的母子关系并不融洽。”秦宴薇出言宽慰,但并不奏效。
毛山貌回,“但她是江医生的妈妈。”
“呵…谁说是母子,就一定要意见统一喜好一致,心善待人一个标准的?”秦宴薇轻笑了一下,抚着他的背又说,
“我们毛毛没有爸妈,但姐姐我有啊,你以后可以多看看我和我爸妈,父母不喜欢子女的行事,那是常有的事,做自己就好了,何必在意他人。”
毛山貌听劝的嗯了一下,抱着她好久都不撒手,秦宴薇正想推一下他,他却突然开口想确认,
“那叔叔阿姨允许我们在一起,姐却无论如何都不答应,也是为了做自己?”
秦宴薇承认到,“当然啦,我的事我自己做决定,他们误会他们的去,反正也不算坏事,不管以什么方法,我只要他们喜欢你、接受你就行。”
“姐……”毛山貌终于松开了手,却在下一刻吻上了秦宴薇,轻柔的一触过后,他说,
“被叔叔阿姨认可对于我来说很重要,但姐的态度对我来说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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