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霁的生物钟一向精准，每天早晨7点左右准时清醒，但今天是个例外，他睁眼的时候外头还是黑黢黢的，窗帘大敞着，窗户也没关，风吹进来凉飕飕的。
他是饿醒的。
昨晚没吃饱吗？他这样想。
来不及看墙上留言板新增的粉色贴纸，他穿上拖鞋进了厨房。
打开冰箱，他上一次留下的饭菜果然被消灭干净了，就连水果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样大扫荡的吃法，不应该觉得饿才对啊。
然而腹中空瘪的感受实在无法忽视，他只好从橱柜上翻出一包挂面下锅。
贺霁顺手要拿刀具旁边的汤匙手心却捞了个空，他这才发现锅碗瓢盆几乎都换了位置，有什么脱离掌控的感觉也越发清晰。
当他看到手机显示的日期11月12日，距离他上次有意识已经过去四天时，他长舒一口气，应是这一次他出现的太晚了，另一个自己又四体不勤。
想到二丫转过来转过去最后发现只会用微波炉时恼羞成怒跺脚的样子，贺霁的眉眼变得柔和，唇角微微上挑。
面被捞进碗里后，贺霁转身进卫生间洗漱。
壁灯一打开，他连哗哗流着水的水龙头也顾不上，他看清自己现在的模样，发顶反射出油腻腻的光泽，每一簇头发都在表示抗议，身上的睡衣皱巴得过了头，贺霁咬咬下唇有些迟疑的低头凑近肩膀嗅了嗅，已经有淡淡的汗馊味，他不由的蹙眉。
太邋遢了，没注意的时候就好像什么事也没有，一旦注意到就觉得浑身刺挠，注意力钻进身体各处，让人无法忽视的膈应自己。
比起嫌弃自己，贺霁更在意的是认知与事实的出入，他的另一个人格二丫是个极端在意外在形象的挑剔性格，从刚开始针锋相对到和平共处的这几年，二丫对自身的苛求连从事医护的他都甘拜下风，许多次交换意识后贺霁甚至以为自己在花蜜里头浸泡过，香味直冲大脑。
联系到之前被他合理化的反常，一种莫名的心痛控制住贺霁的心神，或许这种情绪并不来自于他本身，却让他连呼吸都有些不稳。
对于精神病人来说，情绪就是瞬间而起的潮涌，独处的空间是推波助澜的风。
而贺霁是个很容易被负面情绪掌控又很容易产生联想的人，一旦陷入焦虑的循环，那些刻在骨骼里的晦暗过去就会像漩涡一样将他的灵魂卷入深潭。
“我为什么不快乐？”
“什么控制了我？”
“谁来救我？”
思考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就像是走在一条没有尽头的道路，越得不到答案越要回想，看不到尽头还是要往前走。
贺霁渐渐觉得脚下虚浮，灵魂想要从躯壳逃逸，他开始自嘲自己的逃避是不是太懦弱。
“喵呜！”一只白乎的矮脚猫从门缝里挤进来，抬起前爪一个劲儿抓挠贺霁的裤角，还发出“呼呼”的气音，后肢力量不足支撑不了站立就用嘴咬，耳朵也立了起来，一副遇见天敌准备决斗的模样。
“三顺。”回过神来的贺霁轻声唤白猫的名字。
这下白猫倒是顿了顿，抬头睁大圆溜溜的猫眼看着贺霁，毛茸茸的脑袋左右摇摆，进行结果输出前的运算。
“三顺？”贺霁又换了一声，尾音打着卷，是亲近的信号。
这下白猫终于确认主人的回归，收回爪子用脸蹭了蹭贺霁的小腿，从喉咙里发出“哼哼”的嘤咛表达委屈和依恋。
贺霁的心也被俘获得轻盈起来，他蹲下来挠了挠白猫的头语气有些无奈：“他肯定也忘记喂饱你了对不对？”
白猫顺从的贴着贺霁的手掌呜呜两声。
贺霁了然，将猫抱进怀里，用鼻尖碰了碰小猫的鼻子：“走，今天吃罐头和肉饼，爸爸猫条管够。”
等到收拾好自己，贺霁才想起房间里的留言板。
那里有一张新的粉色贴纸，是二丫专用的颜色。
贺霁想到醒来的一切反常，只觉得胸口发闷，靠近留言板的步伐都有些沉重。
“哇！好想吃辣炒肥肠，肉丸粉丝汤，茄汁大虾……其他的下次写给你。
小区对面新开了家面包店，推荐鲜奶蛋糕。
柳麟的比赛替你去看了，亚军，他被挑衅了哦，但是他的对手还挺帅。
记得帮我拿快递。”
仿佛注射了一剂镇痛针，叫嚣的苦痛又潮水般退去。
贺霁用手指抹摩挲贴纸上的字迹，是他没有的肆意和潇洒，让他也忍不住去想鲜奶蛋糕的甜美，去想朋友在竞技场上专注的表情，还有那个另一个自己嘴馋时的活泼，幸灾乐祸时的狡黠，世界美好的一面好像又被摆在眼前，只要伸手就摘下。
贺霁紧绷着的面庞舒展，阳光透过玻璃折射到他身上……
他点头，得去拿快递了。
──
“喂！臭猫，离我的快递远一点！”贺霁和坐在快递箱子上的白猫怒目而视。
三顺一身反骨，干脆趴在快递箱上，张开嘴，露出犬齿冲贺霁哈气。
贺霁一手叉腰，一只手指着白猫。
“我好人不跟猫斗！”说罢转身。
奈何转身又是一股气涌上来:“等哪天我弄只狗回来你就老实了！”
这样说确实安慰到了自己，贺霁忍不住得意的晃了晃脑袋，大头有猫我有狗，小狗吃肉猫没有！
想着想着贺霁觉得嘴里空空荡荡的，顺手打开了冰箱……然后又顺手关上了。
方式不对，重启。
再一次打开冰箱，才下去的一口气又涌了上来，这是他没有见过的原生态。
你好，茄汁大虾的番茄；你好，辣炒肥肠的辣椒；你好，肉丸粉丝汤的猪肉！
砰地一声，冰箱的门被重重的合上。
贺霁抬手掀起头帘喘了口气，看见三顺正用爪子挠他最中意的一个沙发抱枕。
一双狐狸眼的眼睫下压，他整个人变得严肃:“臭猫！再不识相，把你扔锅里炖了。”
三顺是一只有脾气更有眼力见的短腿猫，现在的贺霁也算是它的限定版衣食父母，“喵~”它软软的叫唤一声，摇身变做一只能屈能伸的谄媚短腿猫。
贺霁下颌微抬，斜睨它一眼，到猫窝边给三顺的新年限定黄金猪猪碗倒满猫粮:“老实点，晚上回来给你开罐头。”
回到房间，贺霁伸手一扯，手上便是一张粉色的便利贴纸，同时“啪嗒”，一整盒贴纸被他的力道带的砸到地板上。
贺霁跺脚弯腰一套连招，被带落的贴纸又被拍回桌面上。
“饿死我吧！”洋洋洒洒四个大字被迅速划掉。
“你想自杀，我不允许。”
“啪！”这张贴纸被贴在留言板上。
他从抽屉里翻出仅他使用的手机，忽略掉列表里带着红色小气泡的“5”的那个头像，点开下面的迹部景吾。
下雨不愁:小哥哥，晚上一起吃饭吗[亲吻][亲吻]
发完贺霁就将手机撂在一旁转身挑选衣服。
人生气的时候做事喜欢碎碎念，从他点开手机看到的日期11月13日开始，大量文字就浮现在脑海中了，只差打开阀门。
三天啊，那个臭古板三天都没有想起来给他做饭！
好啊，他今天才算是看明白了，贺大头之前对他的好都是假的，这个古板根本没有接受自己的身体里住进另一个人，以前都是为把他养刁了后以香喷喷的饭菜挟持他，控制他，让他受其摆布。
“不可能，我绝对不可能坐以待毙。”
“开玩笑，没有秘制手撕鸡，麻辣兔丁，泰式海鲜面，番茄牛腩汤……我……我也不会饿死，我点外卖，我下馆子，我花你的钱，把你养成大肥猪！”
贺霁一拳头轮起来……轻轻的捶向玻璃柜门。
“不行，我不能陷入逻辑陷阱，我现在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贺霁双手捧着脸蛋思考，“奇怪，居然过去三天了，贺大头现在情绪这么稳定吗？”
贺霁整个身体扑进床褥里，伸手够他和大头的共用手机，这也是大头唯一的手机。
就诊记录显示的最近一次预约时间还是前年，贺霁好像是心结一下都散开了，撅嘴“哼”了一声。
“算你有点信誉。”
──
做完发型再喷点发胶，穿上休闲又不失阳光帅气的灰色男友风卫衣的陈伯涵正用双手捧着红彤彤的脸蛋，眼巴巴的望向手机屏幕。
不能秒回:小哥哥，晚上一起吃饭吗[亲吻][亲吻]
“嘿嘿……嘿嘿嘿哈哈嘿嘿嘿……”陈伯涵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又忍不住将脸埋进手心里。
终于来找我啦！
时间跳转去一个小时，他才捧起手机。
“抱歉，刚刚在练球，现在才看到。”
不行不行，删掉……
Hamburger:可以
发出去陈伯涵就眼睛一亮，贺霁几乎秒回。
不能秒回：那六点在网球馆附近那家川菜等你好吗
陈伯涵拿起镜子仔细端详今天的脸部状态，很好，还是一如既往的英俊，每个毛孔都散发着魅力。
嘴唇是不是有点干啊……
用唇膏抹一抹，嗯！看起来很好亲。
如果他想亲我的话，我答不答应啊……
会不会太快了，他都还没和我牵手呢……
陈伯涵用手指抚摸唇角，非常顺手从抽屉里掏出两颗薄荷糖塞进卫衣口袋里，背着光眼睛也是亮亮的，眼神却像是沉溺进一场幻梦。
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陈伯涵从白日梦中抽离。
“大帅哥，做春梦呢？”室友语气轻佻的调侃。
“滚一边去！”陈伯涵脸更红了。
“死样……小哥哥，晚上一起吃饭吗～呦呦呦～”
陈伯涵脖子也跟着泛红，语气难掩心虚：“烦死了，你没有自己的事情可做吗？”
“我看你坐这里好久了，才回人一句可以，”室友将整个手肘搭在陈伯涵肩膀，“够酷够高冷！”
陈伯涵正要发作，室友道：“是之前训练馆那个打得不错的帅哥？看起来工作了吧。”
“也就25左右吧。”
“他老牛吃嫩草啊！”
陈伯涵推搡室友：“25风华正茂好不好，而且男人四十一枝花，你懂不懂成熟男人的魅力啊！你少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他好得很！他网球打得好，长得帅脾气好，馆里那么多运动员他就只对我笑，他还有眼光！”
等他说完看向室友，室友只是耸耸鼻子摊开手：“你这个，啧……哎，你这个香水味道有点浓。”
“咳咳。”陈伯涵觉得自己刚才有点太着急了。
见不得善良的人被误解，当代男大学生就是这么正直，何况他还是高水平运动员呢。
“喷太少过去味道就淡了。”
室友扑哧笑出声：“嗯嗯，我也算是免票参观了。”
陈伯涵没来得及咂摸话中含义，先拿起手机。
已经过去十来分钟了，刚刚好。
Hamburger:可以
没空理室友，陈伯涵到宿舍角落的全身镜审视了一番自己。
“小哥哥，你是开屏了吗？”一直躺在床上打游戏的另一个室友出声。
陈伯涵昂起下巴回头:“很明显吗？”
“啊？”
“他会不会觉得我刻意打扮是因为我喜欢他了？”
“啊？”
“他太喜欢我了，他这样想会以为我也喜欢他，他要是跟我表白怎么办？”
室友唇瓣一抿，很无所谓的说:“那你拒绝啊。”
“我当然会拒绝……算了，他二十五六岁遇见真爱也挺不容易的，我再考虑考虑吧。"
“小哥哥还考虑呢，可是你都扭成扭扭棒了诶。”
“我一直很注意形象的好……”消息提示音再度响起，陈伯涵忙低头查看。
不能秒回:好饿，我出发了，等你
陈伯涵也顾不上说什么了，迈步出门，留下俩室友相顾无言。
他都饿了，我怎么能让他等太久啊，毕竟我那么善良。
攻没有出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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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双重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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