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修安的话历历在耳,她希望那是真的,又不敢全信那是真的,她怕那也是一场虚妄,一场南柯梦。
她心里埋了念头,看谁都像陈璟。错认了十几个陌生男人后,她在这场消耗战中低下了头。
找来木板和药,颜云楚请人把林苗的母亲葬了。林苗激动落泪,不住磕头。
她拿出早已备好的卖身契,递给颜云楚,“姑娘以后就是我的恩人,从今以后,我愿替恩人当牛做马一辈子!”
颜云楚没接,说:“我是受人所托,不必谢我。”
“是修安吗?”她认识的人不多,只能想到陈修安,“修安找到他叔父了?”
她竟然也知道。难道陈修安真的看见了陈璟?
难道陈璟……真的活着?
颜云楚攥紧了小指上的扳指,疼痛令她皱眉,也令她清醒。
她亲眼,亲眼看见陈璟跳下了悬崖,坠入江中。
.
天色已晚,颜云楚浑浑噩噩回到客栈。
她推开房门,不见陈修安。昏暗的光线下,屋内的陈设有所变化。
她慢慢反应过来,破天荒说了句:“对不起走错……”
她咻地抬眸,睨着那桌边的人影。
好像陈璟。
颜云楚杵在门边,看着那人,生怕一靠近,那点熟悉的感觉就化作虚无。
冷风灌进来,那人侧头睨她一眼,“关门,谢谢。”
……
“陈、璟?”
“陈璟!”
她切齿地,又轻柔地喊出这两个字。
“什么陈璟。”那人并不看她,“我叫林厌情。”
颜云楚踏进门慢慢走近。她像燃烧的岩浆,正在一步步逼近令她沸腾的源头。
就是这个熟悉的味道。
“陈璟。”
颜云楚轻声,生怕一用力就把陈璟吹散了。这屋子太黑,叫她觉得面前的只是陈璟的魂魄。
可分明,行如鬼魅的是她。
她悄无声息地逼近,在对方有所动作之前,她绷紧的身体陡然而起,一把将人扑倒。
臂下实质的触感引起她浑身的战栗。
“你长这个样子,取这个名字,你还说你不是陈璟!”
陈璟冷漠:“我不是。”
颜云楚摁住他双肩,手往上滑。
陈璟推开她。
颜云楚腾地起身,扒开陈璟胸前的衣襟,像一头凶猛的野兽,利爪挠在他赤|裸的胸膛。胸口的位置,有道浅色的刀伤。
只有那道刀伤。
原本中箭的位置,什么伤也没有。
野兽收紧利爪,仰头看他。
“你让金荷,对我用了幻术。”
灰暗中,颜云楚平静地吐气。
陈璟转身要走,被她紧紧揪着衣边。
他深吸口气,陡然低头。
“对!”
“我是在帮你做选择。”
“好了,你要天下,你去啊。你去吧!”
他恼怒挥开颜云楚,背过身去。
“陈璟已经死了!”
“我没想在这里遇到你,你就当没看见我吧!”
他是来给爹求药的。
期间收到恒王府眼线的密报,分明说她与金荷早就上山了,为什么这么久了,她还在这里?
为什么阴差阳错,她竟然进错了他的门?
陈璟要疯了。
他真的要被颜云楚逼疯了。
“去他老母的狗屁江山!去他娘的毒库。”颜云楚从背后锁住他的腰,“我只要你,阿璟。”
“你做得对。”
颜云楚似在梦呓。
“如果没有那场幻境。如果我没有亲自经历过你的死,可能一辈子也不会这么清楚的意识到。”
“江山,根本不能和你比。”
“阿璟……”
陈璟捂住耳朵,不想再听颜云楚的谎言,他从来分不清楚她话中的真假,索性一律判定为假!
颜云楚还陷在失而复得的惊喜和感伤中,她拥着陈璟,将额抵在他肩头。
他的背是热的,心却是冷的。她觉得自己要被陈璟冻死了。
她在黑暗中犹如没有方向的,漂泊在深海中的破木板,茫然地亲吻陈璟。陈璟是冷的,她也是。
陈璟避开她的亲吻,声音低沉又尖锐,“陈璟已经死了。你看清楚,你面前的是谁!”
颜云楚被他的低吼惊了神。
陈璟从没有这样吼过她。
他推她,手指着门口,“出去。”
颜云楚抿紧唇线,在心脏的刺痛下木然转身。
她低头看到落在门口的药,眼中阴沉。
“你不认我。陈修安呢,难道也不认得了?”她侧过头,“他啊,快死了。”
“你觉得我信吗?”
陈璟推她,颜云楚就这样被轻易的推了出去,还未回身,听到门重重关上的声音。
颜云楚身子一震。
她注视着房门,很快,苍茫的目光有了神气。
陈璟活着。
活着,就好。
陈璟背靠着房门,听到渐远的脚步声,他仰起头,抬手掩着眉,闭眼深长叹息。
“……叔父!”
恍若做梦一般,陈璟睁开眼。
“叔父?你真的在里面吗?”
陈修安的声音很疲倦。
“叔父,开门啊!”陈修安咳嗽起来,“再不开门我要死了。”
陈璟打开门,随即愣了半晌。
“修安?”
他睁大眼睛把陈修安的惨状来回打量。
“你怎么……”
一个可怕的念头冒出来。
陈璟俯身扶起他,一边深冷地发问:“是颜云楚干的?”
陈修安被他扶进门,“颜将军,颜将军说你在这儿,就把我撵出来了。叔父,呜……我腿折了。”
陈璟点亮房内灯,蹲下身看陈修安的腿。
陈修安还发着烧,已经开始说胡话了,他把一路上的经历,好的坏的全说给陈璟听。
他今日疾跑,腿伤更严重了,再耽误下去,恐怕这条腿就真的废了。
陈璟将他放到床上,取来冷帕子敷在他额上,准备出去买药。
门一打开,就见颜云楚站在边上,手里端着碗药,还冒着热气。
陈璟无视她走过去。
“你现在去买药,买了再熬,你觉得他还能等吗?”颜云楚的声音在后方响起。
陈璟顿足。
她随即进房,将陈修安扶起,掐开他的下巴,把药一滴不漏地灌了进去。
陈璟在门口回头。
“他这腿伤再耽搁几个时辰,就连我也不敢保证能接回去了。”
她坐在床边看陈璟。
“这十里八乡的大夫没有人敢接他的腿。不信你去一个个问。”
“或者,你直接去雪顶山把渚神医请下山,来回……不过一两日!”
陈璟回到房中,极不情愿地肯定:“你能救他。”
“不错,方圆十里,只有我能替他正骨。”她站起身,带着散漫的笑,“只有我。”
陈璟捏得手骨作响,瞥了眼床上的陈修安,牵强地问:“你要什么,开个条件。”
“好说,”颜云楚走到桌边,从袖中取出一张信纸,“一命换一命嘛,卖身契,签一下。”
陈璟诧异看她,目光放到那白纸黑字之上,墨香仍在,光泽质润,显然是刚写不久。她早有预谋。
陈璟额冒黑线,“让他死吧。”
转身走了。
他当真一家家医馆挨着问了。
没人敢接那种程度的折腿。此处距离雪顶山还远,即便上山,也请不来渚白鹤,自他妻子死后,渚白鹤亲口说过此生不会下山。
天渐亮,陈璟的心也跟着凉了。
街上走来一群气势汹汹的队伍,约莫十五六人。街边的百姓纷纷让道,商铺小贩都来赔笑送礼。
那气势,活像当地的土皇帝过街。
现在不是多事之秋,陈璟背过身,也让了道。
忽然有人拍他的肩膀,陈璟回头,是个素不相识的女子。
那女子怔了怔,回头看了眼队伍,又将陈璟来回地打量,她喉间一动,说:“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她笑着对陈璟挥了挥手,走回那招摇过市的队伍中。
陈璟回到客栈,迎面见到颜云楚拿着包袱下楼。
擦身时,陈璟拽了她衣袖。
颜云楚侧目看他,正要说什么,又见他很快收手,上了楼。
她纳闷地站了会儿。
包袱一甩,扔在桌上,“小二,点菜。”
她坐的位置正对着楼梯,不多时,瞥见陈璟下楼了,颜云楚取出随身的卖身契,摊在桌上,冲陈璟招了招手。
陈璟停在三尺外,冷冰冰说:“你自己救的,我又没让你救他。还有这卖身契,你疯了吧。”
“我绝不会签。”
颜云楚刚往前一凑,陈璟便起身走出了客栈。
她转身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默片刻,又将卖身契小心翼翼折好放进怀中。
陈璟找到恒王府放在万花镇的眼线,命人通知修安的父母,他的大哥陈玦。
这几日正是万花镇的百花展,今日是最后一天,陈璟等的就是这一日。
今日在镇中心,将会举办一年一度的百花拍卖。其中,被誉为万花之王的血牡丹,便是陈璟此行的目的。
血牡丹生长于险峻山峭间,珍稀难求,是不可多得的滋补元气的药材。
未时一刻,展花会上挤满了人。
颜云楚领了号牌,在上位就坐。那个位置刚好能看见对面的陈璟。
显然,陈璟看见了她。也不知从哪找来把扇子,遮遮掩掩不让她看。
一楼的中台上,展会大掌柜唾沫横飞,一件又一件展品被拍走。
陈璟举牌,颜云楚就跟着举牌。
他看中的,她偏要抢来。几个回合下来,底下的人都看出了两人的暗藏玄机。
半个时辰,颜云楚这边已经买的盆满锅满,陈璟一个没拍下。
陈璟合扇凝视她。
他倒要看看,颜云楚富到什么程度。
压轴的血牡丹抬了上来。
陈璟按兵不动。
果不其然,他不举牌,她也不举。
座下叫价一片,声音越来越少。
大掌柜敲了第一次锣,“三万两一次!”
“三万两两次!”
“我出五万两。”陈璟举牌。
众人倒吸口气,往年这血牡丹最高价格也才到三万五千两。他们看好戏似的看向对面的颜云楚。
大掌柜敲锣,“五万两一次。”
颜云楚不负众望,举起牌子:“八万两。”
陈璟:“十万。”
颜云楚看着他笑:“二十万。”
二十万!
大掌柜拿着木锤的手抖了抖,激动地敲锣,“二十万一次,二十万两次,二十万……”
陈璟不明白她干嘛跟自己较劲,她又哪来那么多钱?爹需要这个药,他必须拿到。
大不了,回家找银繁打个欠条……
陈璟咬牙举牌,“二十五万。”
“五十万。”
全场哑然。
她语气平平淡淡,好像只是随口挥霍了五十个铜板。
颜云楚真的有钱。
她早年替朝廷惩办贪官污吏,搜出的钱没有全数上交。一统天下,少不了钱粮。如今,已经不需要了。
陈璟不跟价了。
他觉得颜云楚疯了,花钱如流水,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她疯去吧。
陈璟两手空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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