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前奏,继续下去又要吵起来了。
颜云楚勉强一笑,缓和气氛,轻声说:“先吃饭吧。”
两人又开始默不作声,一顿饭吃得无比压抑。
饭桌上,陈璟眼神飘忽,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
陈璟还记得她曾说过,她要得到毒库,而不是摧毁毒库。
颜云楚奉皇命离开大应寻找毒库钥匙,皇上想要一统天下,那把钥匙就显得极其重要。
横蛮大公主毕生的制毒才学都在那库中,大公主已死,那库中的制毒秘籍和奇毒异药就成为第二个横蛮崛起的关键。
当年横蛮以毒攻城,令诸国胆战心惊,不战而降。直至今日,天底下还有那些曾被毒染过、如今依旧寸草不生的死城。
而颜云楚却曾说,她要得到毒库,而不是摧毁毒库。
她曾经是关羌营的主将,至今关羌营中还流传着关于她的种种传说,也许只要她振臂一挥,无数的将士便会毫不犹豫地跟着她起兵造反。
他爱她,可不能因此把苍生的命轻易送给她。他就咬定了不知道!
这顿饭足足吃了半个时辰。
颜云楚好几次想要开口询问,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终究不敢问出口。
陈璟是大应皇室正统嫡亲子孙。
原本当年继承皇位的应是恒王,恒王无心朝政,这个位置才落到了当今皇帝的爷爷头上。
恒王一生只有恒王妃一个妻子,成亲二十年无所出,他们抱养了陈璟的兄长,又过了十年陈璟才出生。
恒王老来得子,什么好东西都想捧到陈璟面前。皇位,在多数人看来都是个好东西。恒王以前看不上,不代表他有了唯一的血脉之后还是看不上。
他肯放陈璟来敌营犯险,绝不只是因为陈璟已经留下了骨肉。
陈璟是皇室正统嫡脉。他若手握毒库的钥匙,待到时机成熟,这就是他号令天下、统一天下的筹码。
那把钥匙,当初大意之下被陈璟偷去,如今她一定要时刻保持理智,把钥匙拿回来。
可她又清楚地知道,陈璟肯定不会对她说实话。
她不想失去陈璟,同样,也不能让陈璟拿着钥匙。
再从长计议吧。
两人各怀心事吃完了这顿饭,竟都十分默契地没有再提钥匙的事。
颜云楚目光悠悠地看向门口,随后凑近陈璟,贴着他的身子低声说道:“把金荷借我一下。”
陈璟发出一声疑问:“嗯?”
颜云楚说:“我要杀个人。呼常胜,呼伦朔的表弟和心腹。”
陈璟听到这个名字,觉得有点熟悉。
“就是那个打了你三百多鞭的那个胖子。”
陈璟这才恍然,露出一个笑容,“你这是要给我报仇?”
颜云楚:“有这部分原因,不过不全是为你。”
她的脑海中清晰地记着,呼常胜,曾经打了陈璟三百七十二鞭。
他是呼伦朔最信任的人,既然自己如今“投效”了康许,自然也得送上一份大礼。
她明日要去接王上,不在军中这段时间,就是呼常胜受死的最佳时机。
陈璟已经习惯了颜云楚这种独特的说话风格,但还是忍不住自作多情。明明只需要变几个字就能说出一句动人的情话,也不知道她是不懂浪漫还是懒得敷衍他,白天说的话总是没有夜里的动听。
颜云楚道:“几日后莽荒国君亲临,届时我会告诉他你愿归降,知道了吗?”
陈璟不大情愿地“嗯”了一声。
“陈璟,你要惜命。”
陈璟低下头,用自己的鼻尖轻轻蹭着她的鼻尖:“你也是。”
不,只有你要惜命。
颜云楚在心里默默地说。
你要活着回去,你的妻子和孩子都在等着你。
保住陈璟的命,这是她唯一能赎罪的方式了。
.
王上来的路上遭遇了山匪,来的时间就往后推延了。
晚饭时分,呼伦朔趁着众将都在,高声提议道:“王上的车马遇袭,本将决定命颜将军率兵前去迎接王上,大家可有异议?”
众将纷纷说道:“颜将军出马那必然万无一失,我等没有异议。”
他们都不想去邀这个功,也不愿协同颜云楚一同前去。因为无数的事实都在告诉他们,和颜云楚搭队,自己只会被衬托得犹如渣滓一般。
次日清晨,天色刚亮,颜云楚就率领着一百骑兵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颜云楚不时转头看旁边的女子——那是金荷扮的女兵。
金荷显然是不常骑马的。她驭马的动作要领倒是扎实,只是表情十分别扭,似乎是极不习惯这种颠簸之感。
陈璟说,金荷是流落他乡的苗东女子。
一年多前他率兵攻下浦西时,士兵就将金荷掳来了。陈璟在虎口中救下了她,自此金荷就留在了他身边。
而作为苗东人,金荷有一种独特的能力,便是那苗东幻术。
颜云楚将她借出来,是为了伪造自己还在途中的假象,好让她趁这时重返军营割下呼常胜的首级。
两日后,颜云楚在庆门关顺利接到了莽荒国君。
那是康许的皇兄,正值而立之年的康庄承。
颜云楚与他相识已近六年了。
在她还没背叛大应之前,就已经认识了康庄承。
此后叛了大应投效横蛮,又叛了横蛮归降莽荒,其实最终,她要投效的就是莽荒。
这一切都是她和康庄承早就说好的。
所以,康庄承信任她,给了她应有的尊荣。
所有的人都觉得康庄承不是真的信任她,也许是吧,作为一个王,信任本就是奢侈的东西。但比起呼伦朔和康许,康庄承显然更信任自己,这就足够了。
她是早已埋伏起来的炸药,是应顺帝六年前布好的棋子。颜云楚深知自己作为棋子的作用,借他国之兵来开疆扩土,寻毒库钥匙以威慑天下。最后与她里应外合,助大应一统山河。
得毒库者得天下,毁毒库者救苍生。
显然,她所效忠的大应皇帝是前者。
颜云楚十四岁时就接到了这个命令,六年过去,她历经三国三营,倘若当初陈璟没有进关羌营,他们之间没有这些过往,那么达成目的也不会这般痛苦曲折了。
她没有了父母兄长,光脚不怕穿鞋的。
若不是因为陈璟,她现在还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康庄承是个相貌平平的男人,但骨子里却散发出一种随和亲近之感,让人在与他相处时会感到亲切温暖而忘记他一国之君的身份。
颜云楚与他初见时,她的兄长刚血染黄沙,自己彻底成了孤家寡人,康庄承的出现就像替代兄长一样,给了她久违的温暖。
可她从小就是个独立的人,很快便察觉到康庄承的别有居心,他的温暖里裹着毒裹着刀,可是颜云楚不怕,她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当他是个知心大哥哥。
当护送王上的车马回营,驻地休整时,颜云楚有意无意地提起陈璟。
次数不多,恰到好处,正如康庄承对她熟知的那样,她好美色。
康庄承没有在陈璟的话题上多做停留,而是望着她会心一笑,说:“云楚,本王为你寻来了更绝色的美男,想见吗?”
颜云楚听出他话中的意思是想用另一个人来替换陈璟的位置,心中微微一沉,但脸上露出感兴趣的微笑,说:“王上,这种事情就别卖关子了,直接带人上来吧。”
康庄承命人带上来,一边说:“横蛮第一美男顾梢雪,想必你也见过吧。本王听说你之前在横蛮任职时与他也很亲近。”
说话间,顾梢雪被带了上来。
颜云楚有些惊讶。
她见过两年前的顾梢雪,那时他风华正茂、俊美无俦,意气风发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这才两年,竟称得上面目沧桑了。
若论样貌,他算得上一等一的美男,只是神色变了,眼里也没了光。
顾梢雪见了她,眼中露出恨意。倒是这丝恨意,让他近乎苍白的脸多了些生动。
颜云楚知道,他恨自己把让横蛮栽进了莽荒兵的手里,他一定吃了很多苦,一定受了很多磨难,才让一个原本只有名利之心的人有了为家国的恨意。
康庄承见她盯着顾梢雪目不转睛,便知道是要收下了。
康庄承说:“这顾梢雪和你似乎有些恩怨,你若要收下他免不了花心思驯服。”
颜云楚信心十足:“驯服嘛,我最拿手了。越是犟劲的我越喜欢。”
康庄承道:“男人女人其实都是花,你要是决定收下,可得好好疼。”
颜云楚笑着说:“这是自然,费了大劲才得到的最是珍惜了。梢雪公子应该不比陈璟还难驯吧。”
她话里话外都在说‘陈璟不换’,康庄承心思机敏,必然听出来了,但他只是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颜云楚也识趣不再提及。
呼常胜死了,被人一刀割下了头颅。
军中有两把这样的快刀,一把在呼伦朔手里,一把在康许手里。
颜云楚离开这几日,军中的屠杀并没有结束,林林总总死了七八人,职位最高的是呼常胜。
座下烽火四起,呼伦朔和康许一个睚眦欲裂,一个阴沉如刹,两人都恨不得把对方碎尸万段。
那些死去的将士中有两人的心腹,就像是双方的报复。
颜云楚不在军中,否则她嫌疑最大。
两人都问了跟着颜云楚出行的亲信,确定颜云楚没有离开过队伍。
既然不是她,还能是谁?
自然是马上要面临主将位之争的呼伦朔和康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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