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太后召见,沈夫人备轿入宫。昨日从公主府回到沈府,她一夜未眠,大路宽敞,马车走得平稳,她靠在边上快要昏睡过去,一合上眼,脑子里全都是沈清安阴嗖嗖的笑脸。
头发枯黄的少女又矮又小,只能仰着头巴巴地看她,活似只随手就能掐死的小猫,下一瞬,少女干瘪的脸暗淡、消退,化成一阵白烟,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清丽秀气的面孔。
她没从标志的鹅蛋脸上看出多少能与她年龄相符的青涩纯净,只有略弯起的唇角,凉丝丝透着讥讽。
“母亲,你们来啦,二妹妹的身体可好些了吗?”少女温柔浅笑。
沈夫人扑上去,想把她撕得粉碎,可她又不解,沈清安究竟在痛恨什么,要不是她把她送到萧府,哪有她当上皇妃度好日子。
那死丫头不知感激就算了,还要反咬一口,真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面前突然有人尖叫。
沈夫人加重力道,她真的掐上了沈清安的脖子。
“国舅夫人?”
沈清安突然变成宫女,宫女吓得打掉她的手,退了两步,“夫人,您怎么了?”
眼前色彩也更加真实。
沈夫人慌忙松手。
......
“太后,国舅夫人在宫门口就要抓人,您可还要召见?奴婢担心万一那人突然发疯,伤了您可如何是好。”
太后抿了口茶,“她一贯如此,要不是看在哥哥的份上、正巧也有些事要问她,哀家才不愿见她,”她看了看左右,“这事也不必告诉安儿,让她不要过来,殿内再多些人看着,免得她犯病。”
安排好一切,太后已觉精疲力尽。
心中默默企盼这是最后一次,她这嫂嫂年轻时便如此,一有不顺心就会对人拳脚相向,家中婢女没少挨过殴打,就连沈清安也吃过不少苦头。
在家乡那个小城撒泼便也罢了,如今到了京城还是半点改不过来,和陈家的婚约也是说改就改,想退就退,有这样的母亲,家中那几个侄子侄女都要被教坏。
太后顺带着想起沈清依,她在宫里住了几个月,三天两头也是不大不小闹了几场,后来一声不吭回家,太后虽不喜她不知礼数,然而眼前少了个人,只觉得清净,不愿过多追究失礼。
谁知沈清依回家没几天,沈家就要退了沈清依和陈彦的婚约,还敢把注意打到沈清安上......正好他们过来,太后定了定神。
退婚的事,怎么也要处理得明白。
沈家才刚跻身上流,不能这么轻松让人唾弃。
几个宫女搀着沈夫人跨过门槛,太后依稀从她脸上辨出几分年轻时的姿色。
若不是当年那一汪似江南山水的秀气眉眼,又怎么能迷惑得她哥哥连妻子女儿都不要。
大殿上,已有些微发福的夫人拜下,“妾身拜见太后。”
“赐座,嫂嫂此次来宫中,是有什么要紧事吗?”太后循例问了一句。
沈夫人还没坐定,又站起身,恳切般瞟了两旁,嗫嚅道,“太后娘娘,能否让宫女们都退下。”
她快要撑不住,早就想一股脑全说出来,但她心中压了一块,她要顾着沈清依的名声,可不把实情说出根本没法求得公道,思来想去,只能想着法子不让别的人听见。
“太后......”宫女有些迟疑。
“都退下吧,”大门合上,大殿一下变得空旷,甚至听得到余音回响。
“太后娘娘。”沈夫人一下直挺挺跪在地上,双膝敲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浑圆的身子膝行几步。
“太后,依儿与陈家退婚......”
“你还有脸说,就因为你纵着那孩子,要不是因为你,晴依怎么可能变成现在这样,什么规矩、礼数,全都不懂。”太后喝茶缓了缓,“哀家今天就告诉你,沈清依是不想嫁也得嫁,你们想让清安顶上,这不可能,门都没有,哀家不能让你们毁了她。”
沈夫人快要吼叫出来,“太后娘娘,怎么会是我们要毁了沈清安,太后明鉴,要不是沈清安陷害,依儿也许早就嫁人了,太后,您是不是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清安了。”
她快要语不成调,神色阵痛没有太多伪装的成分。
太后略有动容,思量着,沈清依离宫后,宫里也邀请命妇小姐,办过几场花宴,可都没在宫中见到沈清依,太后忽地觉得奇怪。
“她去了哪里。”
“求太后为我们母女做主,依儿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订好的亲事她怎么会说反悔就反悔,太后,依儿,依儿她是被人算计了!”
太后听不明白,“算计?算计什么?”
“依儿被红袖招的人绑走,被人毁了清白!”
太后震怒,耳边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她哪里会想到,天子脚下居然有人敢对沈家的姑娘动手。
“是谁那么大胆!”
“是沈清安和元瑶!”沈夫人说完,头磕在地上。
“太后娘娘,是她们两个妒忌依儿得陛下宠爱,生怕被抢了圣宠,这才出此下策想要除掉依儿啊。”
沈清安是她刚知道的凶手,是红袖招的人亲口承认,夜里她去问了沈清依,沈清依骤变的脸色更加坐实此事。
而就算沈清安是被冤枉,她也会来这一遭,她女儿没了东西,沈清安也别想拥有。
至于元瑶,那是她女儿一直念叨的仇人,她也不能轻易放过。
......
沈清安在自己房中坐着,清晨起来她一直惴惴不安,早膳都没吃几口。
她废了好些功夫,还是没法阻止继母入宫。
她哀求过太后,不惜长跪榻前,哭诉着如何害怕继母,过了那么多年,她还是没能从那场噩梦中醒来。
当着太后的面,她拉起袖子,胳膊雪白,她似是还能在上面看到斑斑清痕,她闭上眼,眼前浮现的全是国舅夫人冷硬刻板的脸,就好像一个手工拙劣的木匠,三削两砍做成的木人,对着她不会露出憎恶以外的第二个表情。
太后向来疼惜她。
但今非昔比,在皇宫谁也不能放肆,太后抚着她的头发让她放心,对她说“不怕,她伤不了你,她虽是你母亲,但明日你不必去见她,哀家能让她入宫,只想问问退婚又是闹的哪一出。”
沈清安缩了缩,“他们会不会还想把我嫁到陈家。”
她到不担心这个,她能留在宫里当妃子是板上钉钉,她只是觉得恶心。
妹妹不要的东西才会给她,不管是好是坏,从没有人问过她的意思。
就好像她是什么很低贱的人,随便什么人都能高高在上地给她东西,她还必须笑着接纳,就好像得了什么珍贵的上次。
她厌恶这样的感觉厌恶到骨子里。
“青莲,你去瞧瞧那老妇又在太后跟前嚼什么舌根。”沈清安歪在踏上,看似悠闲,实则整个身子都在紧绷。
她心知沈家退婚,太后才是最不满的人,好长一段时间气得吃不下饭。
要是国舅夫人真的没眼色到那这件事去叨扰太后,吃人白眼的决计是她。
那蠢妇注定在太后那讨不着好。
沈清依想着,哪怕她坚信事实如此,等着那蠢货的只有得罪太后再被驱逐出宫,可她就是不安。
像心悸一样,不管用什么姿势躺着,都不舒服,她揉了揉心口,只当自己太紧张了。
半晌过后,青莲慌张过来回话,脚下被门槛绊了一下,踉跄着险些扑倒在沈清安身上。
“你慌什么?”沈清安坐起,手心被汗浸湿。
“姑娘,”青莲脸绷得很紧,声音也变了调,
“姑娘,二小姐,二小姐她不嫁陈家,是因为......因为二小姐被人给......”话还没说完,青莲的脸瞬间变得血红。
沈清安说不此刻的心情是愤怒还是惊惧,听说沈清依被害,她应是高兴才对。
不对劲的恐慌让她费解,“你慌什么,害得我也......”
“姑娘,夫人偏说是你害的,她说是你用钱收买红袖招的人,可您什么都没做啊,这样也能赖到您头上,夫人真是疯了。”
沈清安突然没了恐惧,也不似方才等消息时那般心急如焚。
她恍惚明白了什么。
她送给沈清依用来收买人手的房契真有点用处,可她又疑惑,沈清依一个买凶的人,是怎么把自己陷了进去。
“沈清依是蠢货吗,果然那蠢妇生出来的也是蠢物。”
“怎么,那蠢货是买凶办了自己吗?”沈清安快笑出声来,心情松了许多,有些得意,
“她既要赖到我头上,那让她赖好了,从头到尾出面办事的都只有她女儿一个。”
“姑娘,夫人真是气糊涂了,还要攀扯上了皇后。”
沈清安忽然觉得所有的烦恼都没了,“既然她这么想,那她自己去让太后彻查好了。”
她忽然有些可怜起自己的继母,真以为沈家出了个太后就能一手遮天。
想把她扯下水还不算,还扯上元瑶,当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她转念一想,又觉得沈清依说什么也是太后的侄女。
太后再不喜欢那对母女也不能任由他人肆意欺凌沈氏女子,说不准倒是弄得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倒更合了她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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