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出嫁三日便该回门,明霁方才从监察司回来,就耐着性子在锦华堂等了半个时辰才等到人。
府中的管事早就备好了归宁礼,沈灼华瞧了一眼,并未评价。
直至上了马车,才悠悠道:“你这三瓜两枣打发谁呢?”
两人距离极近,街道上还有来往路人的声音,实在算不上安静。
明霁听了个大概,想了好一会儿,道:“礼贵在精而非多。”
沈灼华侧首不说话。
三姑娘回门,府中随未大肆操办,但该来的人还是一个不少。
沈灼华带着明霁去给沈净远请安敬茶,寒暄两句,便只留下明霁在前厅,自己去后院了。
不过几日没回,檀园中的陈设依旧,只是物是人非,连伺候的丫鬟都是新面孔。
原先的人大多被带到锦华堂,沈灼华只留了两个得力的人留在沈文熙身边。
她本寻思着今日可以去看看沈文熙的琴学得如何了,还未踏进内屋,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姑娘!”
是星儿略显慌张的声音,踉跄着向沈灼华跌去。
沈灼华忙去扶了一把,皱眉道:“怎么了?”
她身边近身伺候的人,个个都是沉稳利落的,绝不会如此。
“姑娘,可算等到您回门了。”星儿站定,“不过几日,夫人那边便愈发猖狂,奴婢实在是没法了。”
沈灼华出嫁,檀园中的人都林氏安排的,沈灼华虽留了人,可离了主子,这府中掌家权一应归林氏。
林氏未曾亏待她们,可借居在檀园的沈文熙便糟了殃,克扣伙食都是小的,那沈年珠还将沈文熙的书案掀翻,出言嘲讽。
沈灼华听星儿说完,只叫她带路去林氏院里寻人。
她看着眼前的女使错愕地转身带路,举步跟上去,目光落在星儿的背影,嘴角淡淡一笑。
林氏的院子青砖铺地,轩敞明净,清幽别致,最得沈净远那样的文人青睐。
沈灼华使唤人拦住去报信的丫鬟,一路往里走。
却看见往日里最温柔贤良的林氏难得的大发脾气,身旁还有个眼高于顶的沈年珠。
一个茶盏“哐当”一声便砸到沈灼华跟前,碎片四溅,茶水瞬间泼洒开来,在青砖上冒着热气。
林氏猛拍桌子,怒斥道:“你个小蹄子也该三番两次顶撞我!怕不是忘了府里是谁当家!”
在下人的手扬起来快甩到沈文熙脸上时,沈灼华看着裙摆上染着几滴深色水渍。
她故作惊叹了声:“夫人怎的如此大的火气。”
屋内众人不约而同静下来,看向缓步而来的沈灼华。
林氏的脸色瞬间僵住了。
“六妹妹怎么在地上坐着?”沈灼华回首吩咐了句,身侧的星儿顶着众人的目光便去扶人。
沈文熙兴许是挣扎过,衣襟凌乱杂糅,发髻还有些松散,抬眸时眼里还蓄着泪光,一旁护着她的月儿也没好到哪里去。
林氏本就怒火冲天,看见沈灼华时,脸色更难看了,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想必是夫人身边的人伺候不周,惹夫人生气了。”
沈灼华淡淡勾唇:“无妨,我替夫人好好教训她们。”
三言两语间,沈灼华已经走至几人面前。
林氏干巴巴地笑了声,“不过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三姑娘回门,可别累着了。”
沈灼华知道林氏的性子,想过她会责骂两句,却未曾料到,她竟然要去打女儿家的脸,
“嬷嬷这是想如何?”沈灼华没留情面,直接训斥:“谁允许你这样对主子的!”
那嬷嬷立马跪倒在地,不敢说话。
说多错多,满屋子的人谁越得过沈灼华去。
沈灼华扫了一眼屋下的人,平静问道:“月儿,你来说。”
月儿是沈灼华身边的人,行礼正色道:“四姑娘说,六姑娘不知检点,偷了她房里的东珠。”
“可有证据?”
月儿摇头。
府里谁人不知,檀园里的一等女使只听沈灼华差遣,月儿这番话,必不会是偏袒沈文熙,也不会是针对沈年珠。
“妹妹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四姐姐?姐姐若想要那东珠,我赠与姐姐便是。”沈文熙恰到好处地落下一滴泪,更显得楚楚可怜。
沈年珠忍不下去了,耳边的青玉坠微微漾动,朝着沈文熙斥道:“你一个庶女也敢和我争!”
沈灼华冷冷看了一眼沈年珠,“六妹妹早已经由父亲做主记在我母亲名下,你这是说什么话?”
沈灼华的母亲叶安澜,原配正室,出身名门,其尊可不是林氏母家能比的。
沈年珠愤愤不平,比之前长了记性,硬生生把反驳的话压下去了。
沈灼华瞥了眼桃夭,吩咐道:“拿戒尺来。”
桃夭闻言,立马执了戒尺上前。
沈灼华道:“四妹妹无端猜忌幼妹,此为一错。”
“一点小事便叨扰长辈,此为二错。”
“满口嫡庶,不敬先夫人,此为三错。”
沈灼华每说一句,沈年珠的脸色便沉一分。
“我罚你,你可认?”沈灼华冷声道。
沈灼华之前从未插手沈年珠教养之事,最多嘴上训斥两句,想着她至多不过是娇蛮,今日却已经开始污蔑手足,可想而知林氏在其中起了多少作用。
桃夭叫人拉出沈年珠的手,恭恭敬敬朝她行了一礼:“家规在上,少主命令,望四姑娘见谅。”
话音刚落,戒尺便落在沈年珠手心。
沈年珠出嫁在即,沈灼华此番除了震慑林氏,还想磨磨沈年珠的性子。
霍家可不是什么福地洞天,婆母嫂嫂,哪个不能压新媳妇一头。
打了十下,沈年珠的眼泪险些没落下来,却依旧不低头。
沈灼华望了眼林氏,“夫人手下奴仆忒不知礼数,我便僭越为您料理了。”
她没再多费口舌,给桃夭使了个眼色,就带着沈文熙出了林氏的院子。
屋内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气还没理顺,桃夭便着人将那嬷嬷带到外头打板子。
偏还往嘴里塞了布,那嬷嬷喊破喉咙也没多大声响。
林氏死死盯着沈灼华离去的背影,袖口里的手紧紧握着。
檀园里,沈文熙重新梳妆换衣后,才来沈灼华面前道谢。
“我不可能时时护着你,你以后作何打算?”
沈文熙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今日她借着沈灼华回门,这才故意没顺着沈年珠的心意,二人起了争执。林氏本就因为她拒了婚事而不满,新仇旧怨在今天一起算。
她能借沈灼华的势压林氏一次,可沈灼华终究不在丞相府住。
她的处境向来艰难,如今因着婚事,往后只会更难。
沈灼华看出沈年珠眼底的思绪,知道是时候了。
便拉过沈年珠的手,温声道:“你是想出人头地,还是想被林氏随意打发,嫁一门不甚好的婚事?”
沈年珠抬眸沉思良久,眼里有些希冀:“三姐姐,我自是想出人头地的,我想让我阿娘入族谱,想为她报仇。”
沈灼华愣了下。
最终定了定心神,这才郑重地开口:“我可以送你去做皇后,你可愿?”
沈文熙满目不可置信,皇后之位,她如何攀得上!
内屋只有两人在,气氛凝重,叫沈文熙不敢喘气。
沈灼华收回手,拂了拂袖,慢条斯理道:“你是个聪明人,若实在不想困在宫中,我便另挑选人去。”
说罢,起身便要离开。
还没迈出两步,便听见身后的人开口道:“我若去了,三姐姐可能护住我?”
沈灼华微怔,但转瞬便明白她的意思。
沈文熙归根到底是个庶女,手下又没有能干的人,一入宫门深似海,她得先保命,才能谈别的。
沈灼华对上她的眼眸,认真道:“我在宫中十年,自然能。”
如今的太后与她交好,主管宫中事务的尚宫局也是丹翠做主,更何论其他零零散散的人。
沈文熙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妹妹愿为姐姐效力。”
沈灼华思虑周全,掌管着沈氏半数事务,自少时起便当做继承人培养,一举一动都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万没有做不利于沈氏的事,既选中她,定是有自己的谋划。
反正日子已经艰难到这种地步,她放手一搏又如何。
沈灼华盯着沈文熙半晌,缓缓道:“一月后的选秀,便是你入宫之时。”
沈文熙点头。
沈灼华却话锋一转:“我只说一句话。”
“情之一字,唯有愚者,才会深陷其中,不可救药。”
言尽于此,沈灼华是要沈文熙别对皇帝动心,安安分分坐稳皇后之位。
明霁在门外,听到的便是这番话。
他眸色深沉,最终还是退到院子里等沈灼华。
马上便是家宴的时间,屋内的两人相继出来。
沈文熙对着明霁微微福身,明霁点点头算是回应。
家宴膳毕,沈灼华又独自去沈净远的书房说话。
出来时,父女的脸色都不太好。
日暮时分,二人这才回了锦华堂。
只是,一路上,明霁一声不吭,听她谈话也心不在焉。
沈灼华惯会察言观色,却始终没想到明霁是受了什么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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