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女使绕了一圈,这才来到僻静清幽的别院。
花团锦簇,一丛丛牡丹如云蒸霞蔚般,花瓣层层叠叠,娇艳鲜嫩,微风拂过时,香气四溢,沁人心脾。
放眼望去,竟无人在赏花。
冬禧不着痕迹地扯了扯沈灼华的衣袖,低声道:“有个女使偷摸跟了一路。”
微风拂过花枝,沈灼华俯身轻嗅,“静观其变,别扰了喜宴。”
沈年珠虽骄纵了些,可到底是沈家女,沈灼华自然得顾着她的颜面。
还未等那个女使行动,忽然间,眼前出现一道身影。
那一刻,沈灼华着实吓了一跳。
那人修长的身影缓步走进,玉冠束发,目若朗星,腰间挂着沈氏云纹玉佩。
她声音清脆婉婉,唤了声“兄长。”
是沈氏二子,沈云祈。
沈云祈走得愈发近,逐渐可以看清,纷纷飞花落在他的肩头,也能看清他漆黑眼眸里,深邃若幽涧。
二人隔得很近。
沈灼华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这个距离,算不上太亲近。
“兄长何时回京了?”
沈云祈似是愣了一瞬,道:“四妹妹出嫁,我便提前回来了。”
沈灼华笑出声,打趣道:“那兄长可太偏心了,我出嫁你都未曾来呢。”
她出嫁时,沈云祈还正被外派至冀州,只遣人送来了一套价值连城的头面做贺礼。
沈云祈含笑摇头,弯起的眼眸尤为惑人,“我实在是走不开,如今向你负荆请罪,还不算晚。”
沈灼华盯着他,带着疑惑和不解。
负荆请罪?
这是何意?
果不其然,她听见沈云祈冷淡的声音。
“我探过明霁的底,不在京都的那几年,他这个活阎王的名称可谓是无人不知,手段狠辣,雷厉风行,甚至是……滥杀无辜。”
沈云祈走到她身前与她对视,严肃道:“他实非良配,不堪托付。”
“灼华,你在他身边太危险了。”
沈灼华不知该如何回应,她淡淡地说:“我有分寸。”
“我见过他杀人。”沈云祈道。
“在何处?因何缘由?”
“苏州。”
沈灼华讶异。
“我亲眼所见,”沈云祈道:“他亲手虐杀了一个官员。”
沈灼华摇头,语气极为认真道:“按律法行事,没什么不对。”
沈云祈并没有用力,只是扣住她纤细的手腕,拉进距离。
“你心悦他?”沈云祈叹声问她。
“兄长不是明知故问吗?”
沈灼华冷漠道:“兄长可否先松开我的手。”
她转动手腕,却适得其反,沈云祈握紧,不准她离开。
看着在偏远处拉扯纠缠的二人,明霁眼底的凛冽更甚。
“泱泱!”
突来的声音扰醒眠蝶,蝶儿翩跹而起,二人皆是一怔。
下一瞬,明霁便来到二人身侧,干净利落地扯开沈云祈的手,熟稔握住沈灼华的手,把她微微向后拉了拉,挡在她身前:“沈二公子,有何事同我说便可。”
沈云祈清瘦如玉的手滞在半空中,意识到眼前人不善的语气后,才筱然垂下来,“我们兄妹二人谈话而已,明大人何必如此?”
他手指微蜷,故作平淡道:“我先回宴席了,三妹妹自便。”
沈云祈逐渐淡出视野。
四下里安静的出奇,耳旁是花枝晃动发出的“簌簌”声,明霁一动不动,手却未曾松开。
慢慢的,他嗓音嘶哑的开口:“你们在谈论何事?”
“泱泱。”明霁俯身压得更近,他今日穿着一身素色长袍,衬得整个人阴冷,眼底黑沉森森。
“告诉我。”
他迫得太近,让沈灼华只能看着他的面容,再容不下别的。
“没说些什么。”
沈灼华低声地说:“我们也回宴席去吧。”
明霁不甘追问道:“那他为何要拉住你的手?”
沈灼华深吸一口气,温和道:“他是我兄长。”
兄妹之间,亲近点也无妨。
“可他不过是养子,与你并无血缘关系。”明霁的眼神狠厉又吓人,是他从未在沈灼华面前显露出的模样。
沈灼华嘴唇微张,眼睛失神地望向他,她没想过明霁会来,更没有想过当下的局面。
明霁这是在……生气吗?
不知该如何开口,沈灼华只能再次郑重道:“他,只会是我兄长。”
她与沈氏同辈的亲缘寡淡,多是因为不在一处长大的缘故,除去惺惺相惜的沈修平,其他人,不过是名义上的亲人。
沈云祈,他父亲的养子,注定继承不了家业,于她而言,只不过是一个还算相熟的兄长。
——
宴厅早已布置妥当,梁上挂着五彩的珠帘,宴桌铺着金丝绣边的红绸,摆放着成套的官窑瓷器。
富丽堂皇,瑰丽绝伦。
沈灼华同明霁来得略晚,看见一旁沉着脸的明霁,主家的管事们还有些慌乱。
这位明大人可不在宾客的名册之中。
但无人敢置喙,立时便有女使来引着二人落座。
霍家老夫人和霍家夫妇居于主位。
沈灼华与明霁居右,许久未出面的佳成县主居左。
李云蓉是叱咤风云的大长公主,程乐到底担着县主的名头。
哪怕京都世家不待见,但在这种礼节上,众人还是不敢僭越。
女使们脚步轻盈,动作利落,一道道珍馐美馔端到面前,馥郁香气四溢,卖相极佳。
霍家对这个喜宴是及其用心的。
旁的宾客闲谈交际。
沈灼华斟酒,递给明霁,“说是特制的葡萄酒,你尝尝。”
醇厚的果香扑鼻而来,酒浆色泽殷红如血,在白瓷杯中轻轻晃动时,波光粼粼。
明霁暗自接过酒杯,饮了一小口。
他酒量不好,也就只能喝喝这些女儿家喝的果酒了。
满堂热闹之际,明霁显得格格不入。
“脸上带点笑,”沈灼华沉吟,“不知道的,以为明大人来砸连襟的场子了。”
明霁无言,在对上那双带笑的眼睛后,脸色没那么臭了。
“这算哪门子连襟?”他嗤道:“你何时认过。”
这话说的及是,沈灼华无力反驳。
“面子总得做足,我的好名声可不能被你毁了。”
沈灼华不是恪守规矩的人,可面上的功夫做得好,是以在京都中的名声一向是人人称赞。
二人说笑间,一袭喜袍的霍百川带着酒过来了。
气宇轩昂,冷峻的面容在红绸锦缎映衬下更加英气。
越过众人,霍百川直直走到二人跟前,“我在此敬明大人一杯,多谢您前来赏脸。”
一众视线齐齐落在这处,与带着笑的新郎官不同。
明霁坐着。
冷眼看着霍百川唤人硬倒在自己面前的那杯酒,想推辞,却又忽而响起沈灼华方才的话。
犹豫之际,余光瞥见一只手接过那酒杯。
一只玉镯盈盈绕于腕间,桌上红绸相映,色若凝碧的玉镯上被染了红晕,恰似一汪碧水中乍现红鲤,荡起涟漪。
耳边传来女子的声音。
“这酒我代他喝。”
语笑嫣然,美目盼兮,声若莺啼,无半点骄矜之色。
纤细的手指端着酒杯送至唇边,一饮而尽。
沈灼华将酒杯倒转,将杯底漏给霍百川看,道:“夫妇一体,妹夫可还满意?”
冬禧快速到沈灼华身侧,低声提醒:“姑娘,这酒太烈了,有伤身子。”
许念秋千叮咛万嘱咐,让沈灼华不要再饮这样烈性寒凉的酒。
冷酒过喉,她又咳嗽了两声。
那位喜怒不形于色的明大人霎时变了脸,话里是难掩的关心:“没事吧?”
霍百川反应过来,笑着打圆场,开口道:“多谢夫人赏脸。”
大喜的日子,总不好闹僵场面。
沈灼华微微笑了笑,点头回应。
其余人倒是心照不宣,不再往这边看,又开始聊起别的事来。
喧嚣褪去,明霁的眉头依旧皱着。
“不喝便是了。”他沉沉盯着女子微红的脸颊,“难不成还得给他面子?”
一个大理寺少卿,还没有叫嚣的气焰。
沈灼华道:“别误事就好。”
明霁当众拒酒,不出半日,京都便会传出他目中无人,不顾情谊的话来。
他不是爱凑热闹的人,既然是突访,必定有要事。
沈灼华含着笑:“不必担忧,我有分寸。”
“你若有事,自去忙吧。”
她用手推了一下身旁人的手,示意他离开。
明霁最终还是妥协了,吩咐冬禧几句,才悄然离去。
沈灼华那样云淡风轻,眉头都没皱一下,脸上甚至带着笑,若非藏在衣袖中的手指紧攥,连冬禧都险些骗了过去。
腹中隐隐作痛,沈灼华却没打算离席。
这种程度的疼痛,对她而言并无什么。
旁人看不端倪,冬禧却知晓。
她一言不发,细嚼慢咽地吃着菜肴,打算撑到宴席结束再离开。
相对而坐的程乐不知去了哪儿,现下才回席位。
一抬眼 ,沈灼华便能看见她的神情面容。
二人的恩怨是多年累积起来的,程乐对沈灼华的目光实在是谈不上和善。
沈灼华无心应对,只低头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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