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仪宫。
贤妃随意地倚在榻上,听贴身的大宫女禀告近日宫中发生的种种事情。
自三皇子满六岁搬去东宫后,贤妃娘娘的心情就一直不大好,想来也是,自小长在身边的孩子才六岁就一个人搬了出去,后宫众人无事不得探望,三皇子向来无法无天惯了,在后宫还有贤妃娘娘撑腰,在那东宫若是被欺负了,那该怎么办……
每每想到此,贤妃心里就一阵不舍,从前二皇子搬走的时候她还曾嘲笑过慧妃多愁善感,如今才知道儿子离开身边的痛苦。
更何况,也不知道东宫里头是怎么教的孩子,三皇子从前还算听母妃的话,六岁之后那主意是一阵大过一阵,甚至连选伴读这样的大事都不愿听她的话。
回想起这件事,贤妃就一阵恼怒。
她原本已经为晟儿选好了伴读,是礼部尚书家的独子,只要晟儿与那伴读交好,日后再有母家的支撑,何愁得不到那个位置。千算万算却没料到顾卓晟自己去找皇后将伴读人选定了下来——居然只是皇后宫中的一个宫女。
然而等她得到消息的时候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在皇家,皇子六岁之后就要学会自己做主,原也没有这样的规定,只是他们的陛下强硬地定下规矩,他属意的皇子万万不能依赖母家,若是过了六岁还事事听母妃的,那便也可断了对太子之位的念想。所以贤妃可以与三皇子商量,却不能在他自己做出决定后再说些什么。
定是皇后想要将她的皇子夺走。
贤妃愤愤想到,也不知皇后从哪里找来的狐媚丫头,勾引二皇子也就算了,居然还把手伸到她这里来,可恨她初时没有在意。
知子莫如母,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贤妃当然知道他的秉性,顾卓晟顽劣,万不可能对一个空有美貌的小小宫女有意思——更何况还只是个黄毛丫头,能让他注意到只能是因为二皇子对她的在意,抢过来了也该失去兴趣了,怎么就不受控制了……
她思来想去,问题还是出在顾卓晟去了东宫的那一年。
若是能知道东宫内的消息……
贤妃垂眸,挥手示意宫女退出去,只留下贴身宫女取来一根银钗,她将一张小纸条塞进中空的钗子里:“流云,你也有许久未曾给家里送银两,这钗子便赏你了。”
后妃不得干政,入宫后也不得与宫外私相授受,只是宫女在宫外总有亲人,因而宫女托采买办事的宫人替自己送些银两是常事。
贤妃身边伺候的流云是李府的家生子,其父兄都在将军府里做事,闻言福身谢恩。
相比于后宫的风平浪静,这些日子前朝颇有些风浪。
紫宸殿内,温兴贤跪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大皇子今日来拜见皇帝,不动声色地谈起了皇后娘娘的事。
——到底也只有十岁,再怎么用心计都不太熟练,在温兴贤眼里有些刻意。
大皇子顾卓麟,在这后宫中的地位颇为微妙。
他的母亲只是一个地位低下的宫女,生下他后便撒手人寰,当时陛下年方十六刚刚登基,后宫无皇后,便将他带在身边抚养了一阵。
因此从身份上来说大皇子上不得台面,但在朝臣看来,他在陛下心里的情分到底是不同的。
顾卓麟身为皇长子,不负众望,从小就展露了自己的天分,才六岁就被允许入主东宫。当时慧妃的二皇子五岁,贤妃的三皇子三岁,皇后更是未曾有孕,众朝臣都以为陛下这就要立太子了,不曾想一年后陛下又下令让二皇子也住了进去。
陛下的心思实在难以揣度。
温兴贤跪在地上,听到头顶传来皇帝颇为玩味的声音。
“哦?”
顾卓麟恭恭敬敬回话:“父皇,儿臣认为,皇后娘娘此举……”
他停顿了一下,晚辈总不好评价长辈,欲言又止后道:“儿臣认为,身为皇子,不应在此事上懈怠,皇后娘娘纵容二弟与三弟顽劣,属实是……”
他点到为止,恭恭敬敬地行跪拜大礼:“儿臣身为长子却没能教导好兄弟,是儿臣之过。”
待他话音落地,大殿内一时间沉默下来,顾卓麟额头紧贴着地面,没听到父皇的回话,不敢擅自起身。
皇帝不慌不忙地将手里的奏折看完,用朱笔批上一个“阅”字,随手甩到一旁。
“温兴贤。”
“奴才在。”
“收拾了。”
从大皇子开口后便一直跪在地上的温兴贤此刻才敢站起身,将案桌上已经批阅过的奏折整理好,随后恭敬地垂首站到一旁。
捏不准父皇的心思,顾卓麟听着头顶传来的动静,有一瞬间开始怀疑自己这一步是不是走错了。
他身份尴尬,不像二皇子和三皇子有母妃照拂,为了自己的将来,一切都要早做打算,尤其是如今三弟也入太学,他们三兄弟年岁相差并不大,极容易被用来互相比较,二弟笼络文臣,三弟背靠将军府,顾卓麟不得不为自己找出路。
他不是没考虑过依附于皇后,可是一来皇后尚且年轻,未尝不能有自己的皇子——在皇后小产之前,他的判断是正确的;二来,皇后母家在朝中势力并不大,不足以另外两位皇子抗衡,顾卓麟也就不认为有投靠皇后的必要。
等到皇后丧子之后,各方势力都盯着皇后,他认为此刻并不适合有什么动作,况且他已经通晓事理,哪怕皇后想要抱养嫡子,他也绝不是最佳人选。
这后宫之中多的是去母留子的事。
心中万般思绪,顾卓麟不敢抬头与父皇对视,生怕自己掩藏不住神色暴露想法。
大殿内一时间没了声音,温兴贤在皇帝顺便侍奉良久,此刻却也不敢说猜准了皇帝的心思。
但……陛下大抵是有些不耐烦的。
大皇子到底年幼,身后无母家,又不曾寻得名师教导,虽说在太学里读书,在学识上得到不少老师的赏识,但于心计这块儿,却是只学了这后宫妇人的短浅。
身为皇子,尤其是在陛下初登基时诞下的皇子,在陛下心中总是有些不同的分量的。不然当时陛下何苦要亲自抚养这个孩子?
温兴贤暗自猜测,他虽是个阉人,却也知道这传宗接代的事儿是何等重要,陛下初为人父时想必心中也是颇有触动,只可惜后来二皇子与三皇子相继出生,大皇子又搬去了东宫,这皇家本就稀薄的父子情谊,最终也渐渐淡了。
他杂七杂八想了一通,听得皇帝的声音响起。
“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顾卓麟顿了顿,不敢沉思太久:“儿臣以为,母后身体欠佳,恐为身边小人蒙蔽,二弟与三弟年纪尚幼贪玩,此时也应当只是一时糊涂,不若将那宫女……逐出宫去,以儆效尤。”
他本想说仗杀,话到了嘴边才想起来那宫女年方六岁,难以冠上狐媚惑主之言论,便临时改口说成赶出宫去。
“呵。”
皇帝发出一声冷笑。
这似是某种信号,原本沉默站在一旁的温兴贤连带着殿内伺候的所有宫人都齐刷刷跪了下去,顾卓麟也忙跟着伏下身,额头磕碰在冰凉的地面上。
他背后冒出冷汗,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惹怒了父皇。
皇帝冷眼看着这一群人,只觉得无趣。
顾卓麟幼时得他教导,为人处世上隐约带了他从前的风范,只可惜他身边有太多人,皇后,贤妃……谁都想来插上一脚,渐渐地,他也就被养废了。
毕竟往紫宸殿安插眼线是件难事,往一个生来无母的皇子身边安插眼线,可简单多了。
皇帝并不因为顾卓麟尚小就对他百般呵护,反而在他能够清楚的表达自己意愿的时候就已经不再过问他身边之事,全权交由他自己处理。
他并不曾对顾卓麟寄予厚望,只是想知道凭他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如今看来,甚是无趣。
“不敢指责你的母后,亦不敢在朕面前公然指责你的兄弟,便把过错都归于一小小宫女身上。”皇帝并不愤怒,冷静地陈述事实,“你如今的手段,太过粗浅。”
顾卓麟被他公然指责,想要为自己辩解,抬头对上皇帝沉沉的视线,瑟缩了一下,话到嘴边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殿内又归于一片寂静,顾卓麟不敢开口,沉默地跪在大殿中央,待到夜色降临,宫人将烛火点上,他才听到父皇的声音。
“退下。”
“……儿臣告退。”
跪得太久,他站起来时有些踉跄,伸手推拒了想要来扶他的太监,一瘸一拐走出大殿。
父皇终究没有对他禀告的事做出什么回应,也是,在他的父皇看来,这些都只是无关紧要的人而已,在父皇眼中,天下江山都如此轻而易举便可搅弄,所有心计在权势面前都无影遁形,又有什么值得他去花心思。
顾卓麟心里暗暗记下一笔。
今日之事,是他莽撞了,不曾有万全把握便擅自向父皇告状,只是依他观察,先不提顾卓钰,顾卓晟那个傻子与那宫女还有的纠缠,皇后如今尚未表态,却也一直纵容着事情的发展,总有一天,他能抓住他们的把柄。
他倒要看看,究竟在谋划什么。
嗨害嗨,过完年来认真码字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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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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