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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着脑海中的记忆,许应淮往迟逸的那间小破出租屋里赶,想要好好的休息一下。
毕竟这副身体原本的主人方才经历了过劳猝死,接手它的人又是个从重大车祸中侥幸逃命的灵魂。
许应淮应付完周子榕,将这位从前的冤家,未来的老板恭恭敬敬送回11楼,又帮着琳达和陈熙摁住刚回到办公室,坐下没多久,就突然发疯暴起,要立马买机票飞去M国的老板好一会。
许应淮觉得自己的能量被耗尽,身上酸软,提不起劲,非常需要好好地睡上一觉。
但鬼使神差的,看着周子榕止不住地流泪,许应淮硬撑着站在办公室角落,默默地陪着周子榕。
等着他平静下来,打消了四处乱跑的念头,安安静静窝在沙发里坐好,她才转身离开。
许应淮一走出写字楼,身体深处传出的疲惫感愈重,每一块肌肉都叫嚣着罢工。
许应淮站在路边犹豫了好一会,最后还是怕自己情绪失控吓到人,最终没有绕路回自己原本的家去看看。
那个有爸爸妈妈,爸爸叫许知康,妈妈叫张秋文的家。
想起之前在便利店里,偷听到的周子榕的电话内容,许应淮在摇晃的公车上不止一次的红了眼眶,又不止一次地抬起衣袖,狠狠地将眼里的湿意擦拭干净。
公车逐渐从喧闹繁华驶向偏僻的城市边沿,窗外的街景对于许应淮来说,破败而又陌生。
下了公车,许应淮拐了两下,进入了一块异常偏僻,充满陈旧年代感的地段。
路上几乎没什么人,偶尔看到几个,也是拉着小马扎,坐在水管旁边微眯着眼睛晒太阳的老人。
那只浑身灰扑扑,眼睛却亮闪闪的小狗,是在许应淮穿过生锈蜕皮的绿色铁皮大门之后出现的。
一开始许应淮并没有注意到它,但小狗看到许应淮之后,歪着头打量她几眼,就笑着跑过来,摇着尾巴跟在了许应淮身后,两只耳朵因为奔跑的动作前后摇晃,看上去软乎乎的。
它就这么一路跟到了许应淮,也就是迟逸的家门口。
许应淮踢掉鞋子转头关门,才注意到这只蹲在楼梯间的乖巧小狗。
一触到许应淮的目光,它身后的尾巴激动得乱甩,头仰起来,很神气地冲许应淮微微一点。
看许应淮半天没有动静,它前爪扑腾了两下,起身跑过来,立起上半身,爪子扒在门边,将门往里推了推,而后转过身转了个圈,摇着尾巴跑下了楼梯。
许应淮有些懵,看小狗离去,她拉着门关上。
最后剩了只有一小条缝的时候,那只小狗又跑了回来,透过门缝与许应淮对视一眼,似乎是在最后确认一眼迟逸已经到家了,然后才欢快地跑走。
许应淮关上门,在脑海中试着搜寻关于小狗的信息。
她这才发现那只小狗算是迟逸的老朋友了,迟逸给它起名叫小白。
小白是只流浪狗,记忆里迟逸与它初见的时候,它还是一团小奶狗,怯怯地窝在垃圾桶后面翻找食物,浑身的毛湿哒哒的。
或许是因为出生没多久,那时小白身上流浪的痕迹还不多,再加上淋过雨,毛被雨水洗过一遍,可以清晰看出它身上的白毛,所以迟逸就给它起了个简单的名字——小白。
初见那天,迟逸奢侈了一把,花钱给它买了一根火腿肠,自此小白就贴心地成为了送迟逸上班,陪她走夜路回家的专属骑士。
小白确实很棒,并且是个不折不扣恪尽职守的骑士。
在两人相遇的第二年,小白成长得更壮实了一些。
有一阵这个地段不大太平,晚上总有人恶意尾随跟踪独身女性,甚至还传出过尾随者入室抢劫,强·奸未遂的消息,警察也曾经来过这一片进行调查。
那时李桂芬正要开始新的疗程,迟逸为了高昂的治疗费用,刚找到一份夜班的工作。
迟逸知道这个消息以后,心下不住地害怕,却又实在狠不下心放弃工作,放弃也许可能降临在李桂芬身上,那概率极小的生机。
每次下夜班,迟逸都提心吊胆的,直到回家关上门,那颗悬吊着的心脏才能落回肚子里。
但是几个月后,迟逸还是不幸地与那个尾随者碰面了。
迟逸吓得腿都软了,第一时间连走路都不会。
眼见着尾随者愈来愈近,贴在迟逸裤脚边,低垂着尾巴的小白一下子冲出去,小小的身子挡在她身前,四只爪子趴开,身子微微低伏下去,凶狠地朝尾随者龇牙,喉间发出低吼,凶巴巴叫了好几声。
尾随者见状脚步一停,但他并不害怕狗。
犹豫几秒,他又继续上前,但他的速度肉眼可见的放慢了。
那天小白骑士完美地完成了保护迟逸的任务,它拼命嘶吼嚎叫,将这一片的住户惊醒,住户连忙帮助报警。
警察很快赶来将尾随者抓捕归案。
在激战之中,小白为了吓退尾随者,在他身上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小白咬的伤口在小腿根,血洇湿了尾随者的整个裤腿。
后来有医生看了伤口说,小白是下了死口,这样的咬合,就算尾随者使劲甩腿都很难将小白甩掉,除非他身上的肉随之脱落。
迟逸其实不止一次想将小白带回家,但考虑到经济条件,且房东实在不允许住客养宠物,所以迟逸和小白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状态。
迟逸将自己的食物分给小白,小白护送迟逸。
回忆到这里,许应淮正好走到床边。
迟逸的床头柜很整洁,因为上面几乎没有摆设。
不像从前许应淮的床头柜,就算她们家破产之后,她的柜子上也还是有各种各样的护肤品,化妆品,香水之类的,摆放得乱糟糟,盖子和瓶身永远身首异处。
迟逸床头柜上只有两件东西。
一个是浑身带凹陷的保温杯,另一个就是装着白馒头的塑料袋。
白馒头是迟逸预备好的今天的晚饭。
因为治病的花销实在太大,除了单位负责的餐食之外,迟逸为自己准备的每一餐,都是简单的馒头配热水。
所以给小白的,大多时候也是简单的馒头片。或者偶尔几次,迟逸会将单位的饭菜打包一些回来,给小白加餐。
尽管如此,迟逸和小白之间的关系依旧牢靠,胜过很多口口声声动辄便山海为盟,天地起誓的情谊。
头昏沉的厉害,出租屋内的其它的地方,许应淮不打算再继续探究,她将包随手一扔,侧倒在了床上。
出租屋狭小不通风,床·具的气味并不好闻。
换做以前,迟逸估计没法睡。
但现在她什么都顾不得了,刚闭上眼,不过三秒,她就彻底沉入了梦乡,做了一场很长很长,苦涩极了的梦。
……
“钱呢?”
“你把钱藏哪了?”
“啊!”
五岁的迟逸长得格外小,与同龄人相比,她体型偏瘦弱,头发也因为营养不良微微发黄。
不过正是如此,她可以完全窝在李桂芬的怀里躲着,李桂芬的怀抱就是她的安全港。
一身酒气的男人甩着皮带用力往李桂芬身上打,吼叫声在出租屋内响彻。
李桂芬蹲在地上,一手搂着迟逸的腰,一手捂住迟逸的耳朵,冲着男人喊:“没有了,半毛钱都没有了!”
这样的戏码每天都会上演,纵然迟逸已经麻木,但再次听到一声抽打声响起,她还是用自己的小手圈住了李桂芬的手腕,而后轻轻拍了拍她。
这就是迟逸的童年。
一个嗜酒好赌的父亲,一个勤勤恳恳性格温软的母亲。
她们一家挤在一个狭小的两居室里,这里动不动就会停水,天花板上的吊灯灯光总是昏暗的,在迟逸写作业的时候摇晃着,扑闪着罢工。
夏天蚊虫乱飞,电风扇里吹出来的风永远驱不散热气,汗液黏糊糊扒在她的身上,恨不得沁湿她的每一块皮肤。
冬天就会稍微好一些,倒不是说条件会变好。而是槐安的冬天向来厉害,不管用什么方式御寒,人们都无法彻底摆脱刺骨的湿意和寒冷。所有人都为其所扰,这会让迟逸看起来合群一些。
不过合群对于迟逸来说,并不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她在学校一直是个透明人物,尽管她成绩优秀,永远稳定在年级前十,名字赫然利于红榜之上。
但一脱离开成绩这个话题,迟逸这个名字,会彻底平静到透明。
她几乎没什么朋友。
或许是因为想要避免不必要的开支,迟逸一而再再而三拒绝朋友们周末出去玩耍的邀约。
或许是因为害怕麻烦到别人,默默忍受了所有降落在自己身上的意外。
又或许是因为家里面的不堪,青春期自尊心作用下,迟逸总下意识地避免被注意,整个人看上去总是胆小瑟缩。
她不够自信,所以说话的声音总是不响亮的,背不是挺直的,笑起来是轻轻抿着嘴的,马尾不会高高束起,只软趴趴地耷在身后,擦着颈侧……
所以她没什么朋友。
一直以来,迟逸像是被覆上了一层茧,小小的,很不起眼。
但对于李桂芬来说,迟逸是个再孝顺不过的女儿,总是不让她担心,放学就按时回家,回到家就乖乖读书,帮她做家务,没有任何开销过大的爱好。也不会像其他青春期的孩子一样,叛逆着与她顶嘴,宣扬什么要有自己的个性。
迟逸时常会想,要是家里只有她和妈妈就好了。
这样的话,会很幸福吧……
这个愿望在迟逸上高中那年实现了。
那天是迟逸去新学校报道的第一天。
她那位嗜酒的父亲不知道为什么,也在那天喝得烂醉。他回到家之后,照例拿起皮带打骂李桂芬,问她们要钱。
李桂芬照旧像从前一样忍着不做声,只想等着迟行打累了骂累了,然后这一切结束。
但这回迟行过分了,他见李桂芬再给不出钱,将手伸向了迟逸。
在那双黢黑开裂的双手撕扯开迟逸新校服短袖的领结,迟逸胸前的白色纽扣脱线掉地的那一刻,李桂芬爆发了,她第一次在扭打中站起身,反手狠狠地扇了迟行一巴掌。
那天晚上,李桂芬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硬生生用矮了迟行一个头的矮小臃肿身躯,将迟行推倒在地,又将他赶出了家门,说出了她悬挂在她心上二十多年的两个字:
——“离婚!”
或许造化都在帮她们,那天迟行实在是喝浑了,出门以后冲到大街上,被车撞死了。
李桂芬拿到赔偿款,第一时间给迟逸买了一套新校服,又将那件被迟行扯烂的校服团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那天之后,是她们的新生。
李桂芬找到了一份工资更高的工作。
她们从这间狭小的出租屋,搬到了另一间稍微开阔一点的出租屋。
那间出租屋里有空调有风扇,有明亮的灯光。
迟逸慢慢变得开朗,笑起来的时候,嘴唇不再是浅浅的抿着,嘴角会高高扬起,露出右边的一小颗俏皮的小虎牙,梨涡甜甜地陷落下去。她开始梳高头发,用别的女孩都会用的可爱发圈。
李桂芬每次一发工资,就会给迟逸买好看的裙子。迟逸会立马换上,在穿衣镜前试给李桂芬看。
每每这个时候,李桂芬的脸上就会露出笑容。
迟逸喜欢这样的李桂芬,她会穿着新裙子小跑上前,搂住李桂芬的脖子,抱紧她。
那段日子对于迟逸来说,甜得像蜜糖。
迟逸高考发挥的非常好,她成功考入了重点大学,学习了当下的热门专业。大学四年,她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实习的时候,迟逸被一家大公司录用,除了实习工资不太理想,其它的一切都非常好。
可是好景不长。
在迟逸快要转正的时候,她跟着的项目出了重大差错,头顶上司想都没想,直接将迟逸她们这组实习生推出去做了替罪羊,从此迟逸在业内名声大坏,算是彻底毁了前程。
她拿着简历到处面试,所有的公司一听她的劣迹,残忍地将她拒之门外。
与此同时,李桂芬因为胃癌住院,需要一大笔开销。
李桂芬和迟逸几年来好好经营的家,一下子就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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