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桉坐在雪白的医院过道，右手边就是急救室。
他仰着头靠着墙壁，灰蓝的眼眸间或一动，流干了泪。
白桉觉得有东西掐住他的咽喉，窒息感长久充斥大脑，太阳穴痛得突突直跳，只间隙让他喘一口气。
裴穆时尚算清醒，被警察抓去做笔录了。
他望着灯光明亮的过道口，盼着那个人回来，白桉第一次觉得如此需要他，就好像溺水的人急需一头海豚将他顶出海面。
他头微微一偏，泪珠顺着脸颊滑落至下颌，近乎哽咽的一声低语：“哥哥......”
裴穆时回来的时候，白桉已经在手术室前站了一会儿，但他实在太累了，顺着墙壁在角落蹲坐一团儿，白色长发散乱在背上，像没有成熟的马勃菌。
他走过去，将白桉抱起，坐在排椅上。冰冷的椅子激得他蜷缩起来，整个埋在裴穆时怀里，就像家长抱着小孩子。裴穆时下巴轻轻靠着他头上，试图给他点能量。
“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我说我爱人手急需手术，笔录之后再说。我陪你去医生那儿。”
白桉木木地看着自己被纱布包裹的手，痛感仿佛又回来了。但白桉不当回事，有止痛药，便说出了游戏不会有后遗症，直接把自己的伤囫囵过去。
裴穆时听了，眉间皱起个川字，恨不得揍他一顿，可是又舍不得对受伤的宝贝下手。
“我在意。”他哄着白桉。
白桉揪着裴穆时衣服的手逐渐松开，浓重的鼻音传来一声“嗯”。
一通检查下来，医生皱起眉头：“你这个，伤到了一根重要的血管，不用说了，肯定需要手术。神经我们也会好好检查，你赶紧去替他办理手续。”
裴穆时拿起单子，面色凝重。
五个小时急救，李羽终于抢救过来，不过保险起见医生让他暂待icu病房，白桉做完手术也并不能去看望他。
李羽身中五刀，白桉对行凶的人不可能没有恨，甚至他内心的戾气根本没有消。
白桉不让裴穆时穷追的原因在于，这是凶手行凶的案发现场，整个敬老院墙壁、走廊都是飞溅的血液，如何也掩盖不下去的，他不能让哥哥担上多余的罪名，即使对方是穷凶极恶之徒。这二人只要被警察缉拿，必然是死罪，哥哥没必要涉险。
至于到底为什么发生这起惨案，白桉猜测是因为周沽的秘密。
其一他们深知院长与这二位凶手是陌生人，其二金发女人虽然有狂躁症，但是可以控制，周沽性情温软不可能激怒对方拔刀砍人。如果没有隐情的话，那只有一种可能。
裴穆时必须在警察封锁线索前找到一些线索，证实他们心中所想——这是一起玩家引起的惨案。
果不其然，幸存的老人陈述，两个凶手是陌生访客，当晚没有理由追着周沽院长砍，只要是阻拦的人都被这两人拿着斧子乱砍而死，周沽院长最终没能幸免于难。
裴穆时从她的办公室带走了一个日记本，警方并没有发现。
医院的病床上睡得并不舒服，通宵的脚步声让他神经极度衰弱。好在他伤势处理及时，后续复查按时到院即可。
裴穆时便在附近订了酒店，接他出院。等李羽能出重症监护室后再去探望。
两人停留医院的时间，还被警察逮着又问了遍笔录，只好做完笔录再回。
白桉回到酒店，便想起周沽的那本日记本，他们佯装不知情没有上交，警察也没问。白桉关切问道：“有线索吗？”
裴穆时看着手中的笔记，有些犹豫：“你自己看看。”
笔记里这样记载：
今天有两个客人到访，久违。
又来了三个人，那个恶鬼，我竟然在这个世界又遇上了“他”，但“他”似乎不认识我，拜托，希望这不是“他”伪装的模样。
近几天完全睡不好觉，游戏还不结束，我快痛苦死了。我每晚都梦到他来杀我......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恐怖的地方，我不想要愿望了，我想活着。
惊醒几次，又梦到他红色的头发。
笔记就到这里结束了。
白桉看得云里雾里，但他大概知道周沽日记里的恶鬼，指的并不是那两个凶手，而是自己。因为只有他来自黑塔，而裴穆时和李羽，都是这个世界原生的npc。
可他确确实实没有见过周沽，是跟他长得相似的人？还是......他早已来过这个世界。
他为什么会失去关于谢铎的记忆，而段星告诉他，谢铎早已在这个世界许久，他们是同一个人吗？那裴穆时呢？
白桉头几乎要炸裂。
他轻轻躺在裴穆时膝盖上，哼哼唧唧：“哥哥，我头疼......”
“休息吧。这上面没什么关于凶手的信息，不过能确认院长的身份，我们已经尽力。”裴穆时抽走他手里的日记本，搁置在床侧的柜子里，关了床头的灯。
他轻轻替白桉按摩头，白桉近乎天旋地转地跌入梦中。
脚下像是踩着软绵绵的云，每走一步都是虚软的。
他从虚空中看见自己，**着脚，浑身像是从血浴里走出来的魔鬼，就连头发都被染得鲜红，更不用说手上的长刀。但是身体却不如外在的强悍，而是痛得要命。
他一步步逼近跪着的女人，刀尖就指着女人的喉间：“别怕，很痛快的。”
温声细语，却是个恶魔。
“大人！我......我把这个愿望让给您，我不想死，这是我第一次进入游戏，求求您！放过我吧！”女人跪地求饶。
“第一次？能许什么样的愿望？告诉我。”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声音绵长。
“不......不能许愿，只有财富，奖励是用不尽的钱。”女人颤着声回答他。
白桉睫毛低垂，听到毫不感兴趣地转过身。
“居然只有这儿？”
黑塔世界确实是根据游戏通关的难度决定玩家愿望的能力，他误打误撞闯进了这个副本，干扰了原本的平衡，若是再不离开，游戏重新平衡，这个中年女人注定一死，他也不一定能平安离开。
白桉收起滴血的长刀，转身离开，虚无的声音飘进女人的耳朵里：“庆幸吧，这个愿望救了你一命。”
女人悄悄抬头，看到白桉的身影从虚无到消失，她才真正抬起头来，而那张脸正是周沽。
......
“做噩梦了吗？”
白桉睁眼，裴穆时已经穿好了衣服，给他端进来一杯牛奶。
外面云层缱绻，初升的太阳才刚刚透过一丝缝隙洒下鎏金的光辉，应该才五点钟。
“早知道该让你晚上喝，安眠。”
“没什么，我记不清做了什么梦。”虽然心悸的感觉仍旧残留在身体里。
“打电话问过医院了，再过三小时李羽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一天内他醒过来一次。”裴穆时说道。
白桉点点头，掀开被子坐起来，端着水杯一口口喝完牛奶。
“我爸爸应该会来哈鲁奇看望羽毛，他父母常年在国外。而且刑事案件摆在这里，李羽不可能转院。”
“嗯。”裴穆时神情淡淡。
白桉偷偷瞄了他一眼：“你不担心吗？我爸爸揍你。”
“没事，抗揍。我相信叔叔是明事理的人。”裴穆时收走杯子，清晰干净放在桌子上。
“先洗漱，然后打电话，我们再去医院看望李羽。”裴穆时将所有事都安排好。
白桉的手受伤了，裴穆时便给他拧了帕子擦脸。白桉面色还有些苍白，不过却是乖乖仰着头闭着眼，情绪稳定了很多。
他也是看了裴穆时的担心，一颗心神全系在自己身上，刷牙时含着一口泡沫冲镜子里身后的裴穆时笑道：“这可是男朋友的顶级伺候，要是每天都能享受到就好了。”
裴穆时抓着他发尾的手一晃，笑出了声：“手好了也会有这样的顶级待遇。”
下一刻这人就贴近他耳边，湿热的气息喷打耳廓：“快好起来。”
这声音让白桉近乎酥麻，红着脸差点咽了口泡沫。
他们去病房看李羽时，他还插着管，但人已经清醒，勉强对他们挤出一个笑容。
白桉看着，眼尾泛了红：“是不是还很疼，不用做什么表情，小心伤口绷着了。”
李羽一米八的大高个挤在狭窄的担任病床上，轻轻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去的。”白桉又想起那个夜晚，胸脯起伏。
李羽没法说话，只用眼神示意裴穆时安慰他。
白桉继续说：“我爸爸今晚会到，叔叔阿姨在国外没那么快。你伤口恢复得很好，以后能跑能跳，别担心，这几天爸爸会来照顾你。”
“我，可能自己都照顾不了自己。”他举起自己粽子一样的右手。
李羽看到，先是担忧，看到裴穆时都没说什么，便知道已经处理好了，于是眼睛笑弯了。
除了这些，其实有很多事要忙，两人什么都没说，就宽慰李羽好好休息。私下却帮他把升级病房、护工、陪床，所有的事都办好了。
他们刚准备回去，却看见推开病房的男人，正是白桉说晚上才到的白父。
他风尘仆仆，带这个小行李箱，威严沉静的目光扫过病床上的李羽、手裹成粽子的白桉，最终停留在陪同的裴穆时身上，眉头紧皱。
白桉心一沉，早上刚编好的理由卡在了嗓子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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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乱序世界17（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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