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
病房里仪器平稳地跳动着。
白桉缓缓地睁开眼,世界一片暄白,有种不真实感。可能是他沉睡太久了,病房里并没有人,走廊上倒是有医生护士往来的脚步声。
白桉侧过头,看看床边的呼叫铃,伸手去按了一下,身体比想象中的更加灵活,只是稍稍有些沉重。
“诶,我记得1206床家属今天还没过来啊?”
“去看看。”
医生和护士交谈着,走进来,看着白桉睁着眼时,两个人惊呼一声。
“你居然醒了?”
医生倒是淡定:“通知家属。”
他走过来,看看床边的仪器,然后掀开被子捏捏白桉的胳膊。
“检查一下。你这躺了一年多,肌肉没有萎缩太多,真的是家属用心了。”
“能动吗?”他猜想刚刚的铃声是病人按的,不过过于不可思议,还是再确定一下。
白桉在他的示意下动了动手指。
这下医生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啧啧称奇。
“家属什么时候来?”
“半个小时,他们说在路上了。”护士回道。
白桉再次见到李长清,岁月已经模糊了她的容貌,仅四十多岁,就已经鬓角霜白,眼角布满了皱纹,若非岁月掩盖不了她过往的美丽和独一无二的气质,白桉都快认不出她来。
“妈妈。”
李长清哽咽,看着苏醒的儿子根本说不出话来。她俯身抱着白桉,手指都不能自控的颤抖。
“桉桉,我的宝贝......”咸湿的泪水浸染白桉的脸庞,让他也不禁红了眼。
白桉的父亲白寒居也在,一个不惑之年、上市公司董事长的男人,却只敢躲在病房外,偷偷抹眼泪。
他们收拾得有些晚,接白桉回家时,晚霞笼罩了整个山上别墅区,还是那个老地方。
白桉看着隔壁那栋别墅,封了门,落了灰,外面野草杂生,一片生机盎然。
“妈妈,谢铎不住这儿了吗?”
李长清身子一滞,回头看他,欲言又止。
倒是白寒居坦坦荡荡说清原委::“谢铎昏迷太久,一个月前他突然没了生命体征,他爷爷来帮他办了后事。”
“什么?”白桉相当震惊。
他知道谢铎存在于黑塔,可是黑塔的玩家一般来说在现实世界都还有生命迹象,不可能完完全全地死去。
如果谢铎已经下葬,那黑塔里的哥哥永远不能离开那个地方了吗?黑塔里的他又是以什么形式存在呢?灵魂吗?
白桉脑中无数个疑惑,根本得不到解答。
他努力地想捋清自己昏迷前的事情,却发现稀碎。谢铎是在车祸中昏迷的,他没有醒,白桉坚持每天去看望他。然后,他也病倒了......
直到他回到现实世界,他已经昏睡了一年一个月,生理上他的年龄是十九岁,而不是十八。而谢铎则是在这期间死去,哥哥和他先继进入黑塔世界。
“桉桉,妈妈怕打击到你。我知道你很喜欢谢铎哥哥,明天妈妈带你去看他。”虽然这件事与他父母完全没有关系,李长清面上却带着愧色和心疼。
白桉犹如灵魂出窍,但他知道他回到现实的原因究其是因为父母,白桉抱了抱她,平静道:“没事的妈妈。我自己去吧,不必为我担心。”
李长清与白寒居面面相觑,看到丈夫点头,她随即说出了那个墓园的地址。
第二天,白桉到那个墓园,一排排的碑如同无数漆黑的眼睛。
他走到谢铎的碑前,看着那张小小的人像,是谢铎穿着校服的模样。
白桉失了力,坐在碑侧,望着云层缱绻的天,喃喃道:“难道就剩一小罐灰了吗?”
他手指插进湿软的地面,抠出一小抔土。指缝里满是污泥,他也不在意,只是举在眼前碾了碾,而后继续挖着那块地,仿佛要看看里面是不是真的埋了罐骨灰。
白桉几乎能想起他的语气,温柔又坚定,但不够狠厉地骂他“小疯子”。
手指刹的碰到了坚硬的石头,指腹和甲床间因他鲁莽的动作开了个缝隙,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染红一小块土。像是谢铎的警告,白桉心死般浅笑了下,把挖出来的土给他填回去。
白桉走出墓园,司机举着把黑伞上前来,看着他白皙的面庞一愣:“少爷,忘了将伞给您,没晒伤吧。”
司机是个古朴的人,因此还是沿用以前的方式称呼他。
“没事,以后不需要了。” 白桉推开他递过来的伞。
司机看着他渗血的指甲,惊呼:“少爷,您手受伤了。”
“我知道,去医院处理下就行。”
医生看了,倒是一眼猜出来怎么伤的,规劝了句:“你刚出院,就有这么强的生命力是好事,但不要作践自己身体。”
医生也跟白家打了多年交道,甚是了解白桉的身体情况,白桉乖乖回道:“好,不要告诉我爸妈。”
但是伤就在明眼处,李长清晚上看到他回来,就看到了他手上包扎的伤口,心疼得不行。
“你总是马马虎虎的,以后出门妈妈陪着你。”李长清嘴上虽是抱怨,眼里却是对儿子的心疼。
白桉一想到还剩下六天,什么也不想了,抱着李长清胳膊晃悠,嘴巴抹了蜜一样甜:“我以后天天陪着您。您要嫌我粘人,我也不走,我就粘着您。”
李长清笑开,拍了拍他胳膊:“行,说话算话。”
白桉笑着,脸色却白了几分。
晚上李长清做了丰富的菜肴,鲍菇炒肉、玉米排骨汤、烤生蚝,七八个菜全是白桉爱吃的。但是白桉吃了几口,肠胃有些翻滚的反应,他没有告诉李长清和白寒居,忍着不适又吃了许多饭。
回到房间,他跪在马桶边上吐得昏天黑地。
李长清心思细腻,走到白桉门前,叩了叩:“桉桉,要不要吃点消食片?晚上吃这么多?”
白桉洗了把脸,开门:“不用了妈妈。我出去走得有点累,想早点休息。”
他看起来精神,脸色比起昨天多了分血色,李长清不疑有他,笑着说:“那宝贝早点休息。”
白桉掩上了门,重重躺在自己软软的被子上,出了口气。
面前还是以前那个投影幕布,大概用了两三年,白桉按下投影按钮,用手机投屏从前看过的那部《小姐》——他接触到的第一部同性恋影片。不知道是不是心不在焉,他看得没滋没味。
只想着那个下午,踏着光辉而来的谢铎,随他而来的细碎光影落在柔软的编织毛毯上。
白桉揪过那张毛毯,深深吸了口气。
他躺在这张床上,辗转难眠,随即坐起身开了灯,翻起自己的那些旧物来。
床头的柜子里放着一封未拆开的信,蓝色的信纸是他毕业时精心挑选的。因为谢铎问他毕业后想去哪儿里旅行,想做什么,可以告诉他,白桉羞于言说,写在了一张信纸上。
可惜,毕业后还没来得及送出去。
白桉拆开那封信,满纸写着doi,那是长辈们不能理解,但少年间却不需言语就能自通的文字,畅述着他的一腔热忱心动。
白桉笑了起来,一拍脑门,觉得从前的自己没皮没脸,不知害臊。
书柜上有些理科方向的科普书是谢铎送的,白桉以前不爱看,谢家出事后,他整日坐在椅子上望着柜子发呆,百无聊赖中终于翻开了一本生物学的书,在一节介绍北极熊被迫乘冰迁徙寻找食物的章节里有一张图片,一个可爱的小北极熊趴在冰块上惬意地睡觉,下面有一行谢铎的小字——“长得真像桉桉”。
因为这一行字,他把所有谢铎送给他的书全看了一遍,而后一遍又一遍,超过了他最喜欢的《基督山伯爵》。
白桉想起这件事,又从书架里把那本书拿了下来。翻了没几页,是考拉抱着桉树的照片,下面写着一行小字——我跟它都喜欢“桉桉”,考拉≈我。
他的生活,谢铎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白桉昨天歇得有点晚,次日李长清临近中午才叫他起来,他还是顶着两个熊猫眼睛走出房间。
李长清看了,问道:“没睡好?”
白桉笑着打趣:“睡了一年还不够?”
白寒居因为公司事务忙碌,白天很早就出了门。不过他一般会按时下班,陪妻子一同准备晚饭。今天也是,中午不见白寒居人,李长清说他下午才回来。
“你找爸爸干什么?”
“我约了一家照相馆,我们一起去拍全家福。”白桉手搭在妈妈肩上。
“说起来确实很久没拍过了,那我通知你爸爸早点回来。”李长清乐开花,自从白桉回来,她几乎没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照相馆有一张大单,馆长早就通知了摄影师,让他跟顾客好好沟通要求,顾客说他的要求有点高。
摄影Tony:白先生你想要什么样的风格?
杏鲍菇:全家福,拍出幸福的感觉就好。不过我想拍张单独的证件照,样片我发你。
杏鲍菇:[图片]
摄影师点开一看,证件照上的少年清俊冷毅,眼神坚定又带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气质独特。可是……这是一张黑白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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