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的另一侧。
侍卫如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潜入，将白绒绒精心藏匿的海令双手呈上。
洪声面色凝重地补充道：“陛下，白绒绒不仅详细询问了各海族间的势力纠葛，更将近期各族呈上的奏章反复研读...”
“撰写时更是特意屏退左右，连仆都不让近前，独自斟酌了整整三个太阳时！”
“他如此处心积虑，所图恐怕不小！”
溯壬修长的手指接过那卷绞纱，墨绿色的眼眸冷冷扫向白绒绒的寝殿，眼底闪过一丝危险的寒光。
这只不知死活的小海兔，竟敢与人合谋给他下毒。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值得这小东西铤而走险。
他是想要领地？又或者贪图王族权柄？还是另有所图？
溯壬修长的指节缓缓展开海令，低沉的声音裹挟着刺骨寒意，一字一顿地念道：
“蓝珊珊，白斑斑，吃完一起躺板板。”
墨绿色的瞳孔微微眯起，这难道是某种暗号？
他继续往下念，声音渐沉：
“若贪嘴，啃半瓣，明年海葵坟头乱...”
“……”
溯壬的瞳孔骤然收缩，耳鳍愤怒地瞬间张开，白绒绒分明是在故意挑衅他！
他的指节捏得咔咔作响，额角青筋暴起，深呼吸一口，压抑着怒火往下看。
海令最下方还有一行小字，郑重标注着：
务必将此令传唱各海族，并在海兔族聚居地的礁石刻上此谣。
溯壬的目光死死钉在那行字上，几乎要将海令烧穿，胸口剧烈起伏，身体都在微微震颤。
白绒绒竟还想将他中毒的事情传唱全海族！好大的胆子！
海令被他暴戾地掷向老人鱼怀中，力道之大直接撞得对方踉跄着倒退数步。
“这就是所图不小？”溯壬的声音裹挟着杀意。
老人鱼仓皇地俯跪在地，哆哆嗦嗦地打开海令。这小海兔究竟写了什么，竟能让溯壬如此动怒？
待看清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后，老人鱼两眼一黑。
这小海兔手握至高无上的权柄，竟然就写了这几句不知所谓的儿戏话！
“陛下明鉴啊！”洪声重重叩首，额头抵在地面上，冷汗直冒：“这...这...”他绞尽脑汁地想要解释却又无从说起。
突然，他猛地抬头，浑浊的眼中迸出精光：“陛下！仆明白了！”
“这小海兔明明可以直接索要领地，却偏偏只写了这首可笑至极的童谣。”
“吾王！他是在故意示弱，以拙劣之态蒙蔽我们啊！”
溯壬修长的手指缓缓收紧，墨绿色的眸中暗潮翻涌。
没想到白绒绒那张天真无辜的小脸下，竟藏着如此深沉的心机。
他扯一抹冷笑，眼眸逐渐沉了下去，声音寒得刺骨：“倒是本尊小瞧他了！”
他冷声道：“明日，本尊亲自盯着他！”
……
翌日，
白绒绒迷迷糊糊地想着：今日的阳光怎么来得这么晚。
小触角缓缓地朝四周探了一圈，却捕捉不到半分阳光。
他只得惺忪地睁开双眼。
视线聚焦后，白绒绒望着陌生的穹顶，这才想起来：自己是人鱼王了。
白绒绒蹑手蹑脚地下床，穿过宽敞的寝殿，绕过巨大的珊瑚丛屏风，不经意间瞄到了溯壬的床榻。
他轻轻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靠近床榻，连呼吸都放轻了三分，生怕惊扰了榻上安眠的美人。
白绒绒猫着腰蹲在床边，托着腮帮子，看溯壬的睡颜看得入神。
爱妃的睫毛可真长......
他的视线顺着高挺的鼻梁滑落，在淡色的薄唇上流连片刻，又继续沿着凌厉的下颌线，滑过线条分明的锁骨。
目光触及衣襟间若隐若现的饱满胸肌时。
白绒绒肃然起敬。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出两根手指，捏住松散的黑纱衣料轻轻往上一提，勉强遮住那一点。
“你在做什么？”溯壬骤然睁开眼。
“啊——！”白绒绒吓了一跳。
他思索片刻，眸里满是认真，严肃道：“我在誓死守护亚特兰海域的最大瑰宝！”
没开玩笑，真的大！
溯壬深吸一口气，对白绒绒的调侃置若罔闻，锐利的目光如刀锋般将小海兔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
确认对方身上确实没有藏匿任何武器后，修长的手指才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白绒绒身后悬着的风刃悄无声息地消散，“噗~”化作轻柔的气流，撩起他身后的银发。
“诶？”白绒绒疑惑地摸了摸后颈，“哪来的风？”
溯壬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歪风！”
待洪声伺候两人换好衣服后，溯壬迈步出殿，头也不回地抛下一句冰冷的命令：“跟上。”
“啊？去哪？”白绒绒眨巴着眼睛，完全没反应过来。
溯壬不耐烦道：“不是去勤勉？”
“哦哦哦！”白绒绒这才如梦初醒，眼角微微弯起，小步追了上去。
……
白绒绒陷在宽敞豪华的软椅里，屁股却像扎了海胆似的，左挪挪、右动动地扭来扭去。
余光还时不时偷瞄着身旁的溯壬。
没想到爱妃竟然真的亲自来陪他勤勉，人鱼都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
他今天一定要好好表现，让爱妃深深为他着迷！
白绒绒故作严肃地板着脸，郑重其事地翻开昨日未完的海令。
他沉思片刻，握着笔杆的小手微微发颤，刚工工整整写下几个大字。
“白绒绒。”
溯壬低沉的嗓音突然响起。
“诶？”一直留意溯壬动静的白绒绒，立刻眼睛亮晶晶地望过去。
“爱妃怎么了？”
溯壬眼尾微挑，修长的手指朝他勾了勾：“拿来。”
白绒绒忙不迭起身，屁颠屁颠小跑到溯壬跟前。
美滋滋地想着：爱妃果然被朕迷住了！
白绒绒体贴地将海令在溯壬桌上铺展平整，露出刚写上去的标题——《毒海葵安全警示条例》。
他笑眯眯道：“爱妃也对宣传毒海葵感兴趣吗？”
溯壬视线落在 “防止中毒” 四字，微微眯起眼，不动声色地试探道：“这是关于毒海葵的海令？”
“嗯嗯！”白绒绒用力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道：“朕不是吃毒海葵中毒了嘛...”
“所以，朕就想着，借童谣来提醒海族的子民，不要贪嘴误食有毒植物！”
溯壬目光沉了沉，并不相信他的说辞，追问道：“就为了这个？”
白绒绒歪着头想了想，“噢，还为了海兔一族！”
溯壬收紧了掌心，指节微微发白。白绒绒终于要露出真面目了吗？
他在心中冷笑，等着白绒绒开口向他索要领地。
却听见白绒绒突然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海兔们最爱乱啃东西了！”
“毒珊瑚啊、毒海绵啊，见什么啃什么。”
“所以朕还打算印些毒物图鉴，”白绒绒眼睛亮晶晶的，兴奋地比划着，“要让他们熟读背诵，免得像朕一样！”
溯壬听了一堆无关的事情，指尖叩了叩桌面，忍不住开口提醒：“海兔并非喜食珊瑚、海葵。”
“只是对于没有捕猎能力的浅海族群而言，这些是最易获取的食物。”
换而言之，海兔是因为没有领地，才被迫吃这些毫无营养甚至有剧毒的植物充饥。
“对呀！”
白绒绒丝毫未察觉他语气中的深意，掰着手指说道：“所以朕还要在浅海播撒无毒海葵苗，再设个‘举报毒海葵有奖’……
见白绒绒还在和他绕圈子，溯壬的眉头越皱越紧，声音又沉了几分：“你就没有别的话要说？”
白绒绒拧着眉头，认真思索良久，忽然恍然大悟：
“啊——！对了！他们还喜欢吃海藻！不过海藻大多无毒，朕就没写上去。”
白绒绒一副“我聪明吧”地看着溯壬，触角骄傲地左右摇晃起来。
溯壬：“……”
他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他凝视着眼前这个为毒海葵之事苦思冥想的白绒绒。
难道，事实真的如他所说……
白绒绒只是因为自己中毒失忆，所以推己及人想要警示全海族，而非存心讥讽他？
溯壬虽不怎么关心这些海族琐事，却也深知篮威海葵之毒的凶险。
这等剧毒连波罗术这等大巫医都束手无策。
若是白绒绒能借此事让族人有所戒备警惕，或许真能挽救许多人鱼的性命……
而且他们这样大肆张扬毒海葵的事情，顺便也能让下毒之人知道白绒绒的存在。
溯壬沉思良久，抬眼时眸光微沉，修长指尖在海令上轻轻一划。
一道璀璨的金色印记骤然浮现，人鱼王族的徽记在海令上流转，如烙印般深深刻在海令之中。
“就这么办吧。”
话音落下，溯壬便站起身，只淡淡留下一句：
“本尊倦了，余下的事宜，就由你安排。”
……
白绒绒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修长背影，眸中掠过一丝困惑，小声嘀咕道：
“爱妃看着强壮，怎么身体如此虚弱？才刚坐了一会就说累了。”
突然，他想起自己身上的痕迹，触角轻轻一黄，低声喃喃道：
“难道是...肾虚了？”
他的声音虽轻，却清清楚楚地传入了书房内侍从们的耳中。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霎时瞪大了双眼！
仔细想来，王上确实常常夜不能寐，清晨又迟迟不起，脾气更是阴晴不定——
这些都是肾虚的症状！
众人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越想越觉得有理。
毕竟，白绒绒是王上唯一的妃子，肾不肾虚他最清楚了，他说的话绝对不假！
白绒绒痛心疾首，定是自己前些时日与爱妃太过缠绵，才伤了爱妃的根本！
朕失忆前居然是个不知节制的昏君啊！
白绒绒越想越发自责。
不行！爱妃待朕如此好，朕岂能放纵自己？
为了爱妃的身体着想，从今日起必须节制！
白绒绒打定主意后，立即挺直腰板，一脸严肃地翻开奏章，开始勤勉。
今天他要早点下班，和爱妃一起用膳，哄爱妃多吃些补肾的海参、牡蛎、海马...
让爱妃好好补身体才行！
白绒绒提笔一字一句地认真编写着海令，全然没发现周围仆从奇怪的表情。
奇怪的流言悄无声息地在圣殿蔓延，仆从们交头接耳，眼波流转间尽是意味深长。
溯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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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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