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还在原地堵着,祝今窈难以置信半晌,拿出大衣兜里的手机,却发现手机不知何时没电了。
她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眼神恍惚,心脏好像被铁丝扯了一下,一阵麻痹的疼痛。
霓虹灯在她眼睛里模糊成一条条亮色长痕,周围很吵,又似乎静得只剩下她一个人。
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六年前他在她心里巍然立起的那座大山,正在缓慢坍塌。
靳淮顺着路口往前走,在前面没堵车的地方打了辆车,往施聆月给的地址飞驰而去,片刻,他进到安静的包厢里,平下心跟施聆月谈话。
她要的不多,确实不多,江屿市一套豪宅的价格而已。
施聆月这些年一直不温不火,没挣到什么钱,因为与公司解约还倒欠公司几百万,她打算最后捞一笔就退圈,因此不计后果。
“你这是诽谤。”靳淮坐在她对面,低眼给自己倒了杯茶。
“我们交往期间,她有没有喝醉了来找你?”施聆月冷笑,“有吧?那怎么能是诽谤。”
“我没见她,也从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靳淮没什么表情,淡定地喝一口茶,“钱我不会给,如果你不澄清,明天就会收到律师函。”
施聆月看着他,他目光很冷,眼睛里就写着几个字:我在给你机会。
她当然知道,他有很多方法解决这件事,娱乐圈本就被资本所控制,他确实属于资本这两个字,所以她当初才会跟他交往。
而且她确实没有什么证据证明唐熹当小三,她也只是赌一把靳淮会关心则乱。
“你想要什么,应该先来找我。明明知道名声对一个女人有多重要,你还在网上随便爆料,你轻描淡写一句话,毁掉的是她全部事业。”靳淮见她气势逐渐消弭,声音缓下来。
他处处为唐熹着想,却对她公事公办,施聆月咬唇,瞠起美眸:“你混蛋!你就从来没有一点喜欢过我吗?”
“那你喜欢过我?”靳淮弯起那双深情的桃花眼,凉薄地笑了下,还给她同样的话,“我们谁也别说谁,目的都不单纯。”
“……”
施聆月闭眼深深地吸了口气。
靳淮看着她颓然的样子,不紧不慢地点了根烟:“你好好澄清,我帮你解决你公司的事。”
……
事情和平解决了。
施聆月道歉,网上舆论逐渐逆转。她离开后,靳淮自顾自倒了杯酒。
夜幕渐深,临近年关,街道上有人在放烟花,很吵,手机也一直震个没完。
独自喝了会儿酒,靳淮打开看了一眼,是唐熹和朋友的微信,消息不断弹出,醒目的红点占满整个视线。
相较之下,有个人显得特别安静。
安静得让他有些不安。
他掀了掀眼皮,谁也没回复,往下翻,点开祝今窈的聊天框,想问问她在哪儿,当时没想太多,就那样抛下她走了,让她一个没怎么开过车的人独自在高峰期的夜路上行驶,太不安全。
从微信里给她打语音电话,打了三四个都不接,靳淮皱了下眉,把烟捻灭在面前的烟灰缸里。
这是生气了?
屏幕的幽幽冷光映得他下颌线愈发清晰凌厉,渊默耐心地戳着输入框,给她发了条解释的微信,等了会,还是没回音。
眼前冷不丁闪过她听到他要走后的呆滞表情,以及爬山时她双眼怔愣被恐惧控制的眼神,靳淮手一顿,心间莫名涌出一股燥意。
他犹豫了一秒钟,起身往外走,在路边拦下辆出租,司机问去哪,他说先往九镜水岸的方向走,又给祝今窈打了通语音电话,还是没接。
靳淮眉心紧皱,在车上仰头踌躇了会,还是拨出一通电话:“哥,你能帮我确认一下今窈现在在哪儿吗?”
他哥的电话,她总不能不接吧。
电话那边静了静,嗓音轻淡,情绪难辨:“吵架了?”
靳淮仰在后座上揉了揉眉骨,无奈:“不是。”
“那是什么?”靳崇不咸不淡地说,“求人办事要有个态度。”
靳淮有点后悔打这通电话了,停顿很久,直到电话那头耐心地再问一遍,才三言两语、言简意赅地解释刚才发生的一切。
“你把她一个人丢路上了?”靳崇的声音很沉,像是严寒之地的风刀霜剑,直直剐蹭着他的耳膜,让他浑身不自在。
靳淮垂着眼不作声,他也确实没什么好辩解的。
话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对面直接挂了电话。
祝今窈好不容易才驶出堵塞路段,手机没电,她连去哪都想不出来,就近在路边找了个停车位停车,走进附近一家中式餐厅,去前台借了一个共享充电宝,坐在一张桌椅前,静静等待手机开机。
这手机跟了她很久,也到了该退休的年纪,开机很慢。开机后,许多条未接来电就弹出来。
还没等她回拨,一通电话又打进来,她微微一愣,接起来。
“靳老师,有什么事吗?”
“你在哪?”靳崇直接问。
他的语气相较平时更加冷淡,话里似乎还掩藏着一丝焦灼,祝今窈不明所以地愣了几秒,还以为自己哪犯错了:“今天没我的戏份呀,我现在不在剧组。”
“我知道,我是问你在哪。”靳崇顿了下,语气恢复平常。
祝今窈云里雾里地看着玻璃墙外的景色,组织了下措辞:“就是,我们小区往西走两条街,一家叫‘零度’的餐厅。”
“知道了。”
电话挂了,祝今窈依旧有些懵,什么意思,他要来找她吗?
懵懵地打开微信,看到靳淮发来的许多条语音邀请和消息,她睫毛微微一眨,回拨过去。
“我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我手机没电了,还一直堵车,我没法借充电宝。”
靳淮食指轻轻敲着手机壳,堵在喉咙里那口郁结的气莫名纾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了一句:“……车里能充。”
“哦,我不知道。”祝今窈看着窗外嘀嘀咕咕,“而且好不容易找到停车位,太窄了我还不敢停,有个大叔说帮我看着,我停了半天……你,以后不许再把我扔下了!”
她的声音委委屈屈,靳淮沉默半天,仰着头轻快地笑了声:“你真是——”
有让人一秒心情变好的能力。
“真是什么,你公司的事情解决了吗?”祝今窈摸过一旁的菜单。
靳淮静了下:“解决了。”
“那就好,你快过来和我吃饭吧。”祝今窈翻着菜单,早饭午饭都没吃,停车又耗费她不少精力,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你想吃什么,我先点上。”
靳淮挂了电话,把她分享的位置跟司机说了一声,退出聊天框,发现靳崇也发过来一个地址。
手指一顿,点进去,除了地址外什么都没说,给人一种漠不关心的错觉。靳淮盯着那行冷冰冰的文字,心里浮起一股怪异的感觉,他哥竟然没说他也没骂他,真是很奇怪。
这时车子途经一家商场,靳淮目光一顿,先去了趟商场。抵达餐厅时菜已经上齐了,他扯出祝今窈左边的椅子坐下,漫不经心地执起她搭在腿上的左手。
在她疑惑的目光中,他把一个白金窄版钻戒套在了她的食指上。
戒指有点松。
可这已经是这个款式最小的号数。
大概是没想到她的手指这么细,他轻微一皱眉,淡定地找补:“啧,你手有点小。”
祝今窈没忍住笑了,举起手在光下看看,戒指上镶嵌的一圈钻石闪着熠熠光泽,很简约很别致,就是卡不太住,手一倾斜就有种要滑下来的感觉。
“改天给你换个别的。”靳淮看着她像被套上枷锁、不敢有大动作的手,面不改色地把它扯过来,作势要取下戒指。
祝今窈看一眼他手上的同款戒指,缩回手:“没关系,我就要这个。”
视线定格在她纯粹剔透泛着笑意的瞳仁上,靳淮抬了抬眉角,心想她过于好哄了,一个戒指就被收买了,“不生气了?”
祝今窈闻言轻轻笑哼一声:“我本来就没生气。”
靳淮挑起眉,散漫地拖着调子:“好,你最大度。”
餐具是一次性的,不用烫,他坐正身体,抽出双筷子,扫了一眼桌上的菜,除了他在电话里点的外,还有几道清淡的家常菜。
“……施聆月道歉了,我就说,吓死我了!唐熹简直是无妄之灾,她哪有那个时间当小三,她一年无休,超级敬业好不好。”
“欸,但是我记得唐熹前几年不是还被叫资源咖?”
“那又怎样,人家长得漂亮演技又好,都想用她呗。”
旁边桌子坐着几个女生,正在叽里呱啦讨论八卦,里面有个唐熹的小粉丝,对她很是维护。
这件事是今天最爆炸的新闻,光热搜都爆了好几条,所有应用都在推送相关消息,祝今窈当然也知道。深知娱乐圈里的爆料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她一向不爱发表什么意见。
倒是靳淮视线时不时扫过八卦的几个女孩,祝今窈注意到,不免有点稀奇。
靳淮喝了酒没法开车,吃完饭,他走路送祝今窈回家,两个人走得很慢,像是在散步,两条街走了半个多小时,最后在她楼底下分别。
祝今窈进了家门,开灯换鞋脱下外套,去冰箱拿了瓶植物饮料,刚关上冰箱,耳边就炸开烟花声,她朝阳台投去一眼,顿了下,握着饮料去阳台看烟花。
小区附近有个空旷的广场,是个放烟花的好地方,逢年过节就有人燃放烟花,她还记得跨年夜广场的烟花就一直放到凌晨四点,而她家的阳台正好能完整地看到烟花秀。
敞开阳台的门,一阵料峭冷风灌进脖子里,她打了个寒颤。
对面是灯火通明的居民楼,余光里有个人影,往旁边一看,挺拔高挑的男人手肘搭在雕花栏杆上,穿着纯黑色丝绸质感的睡衣,风吹过,细腻柔软的衣服像起了波痕。阳台和客厅都没开灯,整个人仿佛都隐进夜色中。
听到门响,他朝这边看过来,两个人的视线隔空对上。
夜很胶着,没什么月光,只有从她家客厅里透出来的冷白光,照在他英俊淡漠的容颜上。
“……好巧啊。”
抬手跟他打完招呼,视线扫到他的睡衣,祝今窈非礼勿视般迅速别开了眼。
她有点想走,但现在走显得她故意躲着他似的,于是若无其事地盯着烟花,装作很忙地拧饮料,许是在冰箱冻久了,瓶盖异常难拧,用尽全身力气,手心被瓶盖上的螺旋纹磨得火辣辣。
她不着痕迹地深吸口气,握着饮料的手垂下去,放弃了。
“给我。”
震耳欲聋的烟花中,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模糊地飘来。
祝今窈愣了下,下意识想拒绝,但是看到他狭长深沉的漆黑瞳仁,像风暴中心的漩涡一样引人深入,一顿,抿了抿唇,鬼使神差地往他那边挪了挪,隔着两堵矮墙伸直胳膊递过饮料去。
靳崇伸手,黑暗中有温热的触感覆上了她的指尖,一触即离。
轻轻松松一拧,空气中就传来咔的一声,饮料在他手中缴械投降,祝今窈吸吸鼻子,感叹男女力量的悬殊。
“谢谢。”
垂下眼接过来时,忽然察觉左手空空的,缺少了什么东西,她身体猛地一滞,抬起手来一看,食指上空空如也。
祝今窈呆滞地看着手指,想起她吃完饭去了趟洗手间,洗手时怕水流把不牢靠的戒指冲掉,于是摘下戒指,放到了洗手台上。
然后,忘记拿了。
怎么会这么忘事,她焦急地揉了把头发,转身往客厅走。
也不知道餐厅关门了没有。
靳崇问:“怎么了?”
祝今窈脚步一顿,扭头看他:“没事,突然想起件事,老师你早点休息。”
快速收拾好一切,打开门,却看到靳崇胳膊上搭着外套站在电梯边,电梯恰好叮地一声敞开,轿厢里的柔光灯照映着他白皙的侧脸,漆深的瞳孔里聚着一团白光。
“去哪?我送你。”
祝今窈很着急,但不是很想麻烦他,定在原地和他说清:“没关系,很近,我走路去就可以。”
去找个东西而已,又不是什么紧急的情况,没必要麻烦别人。
“走路我也送你,太晚了,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靳崇低头看着她,语气冷淡却不容置喙,见她没反应,轻描淡写地使出杀手锏,“不然我现在打电话给靳淮,让他送你?”
果然,听到最后一句话,祝今窈难以置信地看他一眼,而后无动于衷地说:“那你打吧。”
靳崇平静地垂下眼帘,单手握着手机,打开手机通讯录,给靳淮拨过去。
祝今窈见他来真的,瞳孔微缩,在他拨出电话的下一秒,踮脚凑上前,伸出一根手指果断摁挂断键,歪着头瞪他:“你还真打呀?”
就一件小事而已,不要这么兴师动众吧。
“嗯。”靳崇淡淡点头,“要继续吗?”
“……”
他赢了,祝今窈哑口无言地走进电梯,冲他笑笑:“那你送我吧。”
最后还是开了车。
车子五分钟后停在“零度”餐厅外面,里面灯亮着,还没打烊,祝今窈跑进去询问正在擦桌子的老板娘,老板娘听后从前台拿出一枚戒指来给她:“是这个吗?”
祝今窈惊喜地接过来,连声道谢,把戒指装进她特意带过来的首饰盒里。
老板娘看一眼戒指,温和地建议:“戒指这东西就是容易掉,小姑娘换个紧点的吧,洗手不用摘下来,也就不怕掉了。”
祝今窈又道一声谢,走出餐厅钻进车里。靳崇扫过她手里精致的首饰盒,这种大小的盒子,不用猜都知道里面是什么,他收回视线,什么话也没说,启动车子往回走。
车厢里静得好像连呼吸声都能听见,祝今窈收起首饰盒,往主驾瞟一眼,男人的神色在昏暗路灯中若隐若现,隐晦不明。
也许是女人的第六感,也许是演员的直觉,她盯着他的侧脸,回顾起以往他的那些“好心”的行为,心里隐约浮起一个荒谬的猜测。
她可以从卓衡关心她的寥寥数语中判断出他喜欢自己,但是无法从这些行为中判断靳崇是否喜欢她。
他的言辞冷淡,但举止温暖。
他很神秘,让人捉摸不透。
他是个好人,还是一直在她面前装一个好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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