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陈嵩都被请到了座位上,战战兢兢地看着眼前人,“那个,那个探花郎,我,我就是小捕快,不用座的。”
“捕快也是官,你是官,我是民,坐在这理所应当,”李承毓笑着给陈嵩斟茶,他的皮肤白得像是透明的一样,让陈嵩觉得自己只要一摸上去就会把这皮肤磨破,“尝尝这茶。”
林与闻不用看过去就能猜到陈嵩此刻的表情得多没有出息,他问李承毓,“你那些下人呢,不是又因为爱上你然后被你打发走了?”
李承毓听了这话无奈摇头,“哪有那么多人会爱上我,”他和林与闻确实是多年老友,他们那届进士争奇斗艳的,一个比一个上进,只有他们俩,一个什么官都不想做,一个做什么官都行,所以很聊得来,“这不是端午嘛,就让他们都歇一个月去与家人聚聚。”
什么神仙上司啊。
陈嵩看林与闻,看看什么叫完美,这就叫完美。
林与闻咂了一下嘴,“家里厨子也遣出去了?”
“没错,”李承毓笑眯眯的,“所以你今天有口福了,就由我这个探花郎给你露一手。”
袁宇低着头,根本不敢与李承毓对视,“你还会做饭啊?”
李承毓答他的话,“也是刚刚学的,这山上什么都新鲜,不用怎么折腾就能把菜做得好吃。”
“那吃饭前我先把事情跟你说了吧,”林与闻可受够了带着正事吃饭,“你前些日子去京城了?”
“嗯。”李承毓坐到位置上,低下头啜饮了一口清茶,他昨晚把茶叶放在花蕊之中,静置一晚,再取出来泡茶,茶叶混着花香,确实滋味不同,“见了几个朋友。”
“然后勾搭走了人家的夫人和女儿?”
“你怎的今天这么刻薄啊,”李承毓抬眼,眼中似有埋怨,“我只是与他们的家眷一同吃了个饭而已。”
林与闻心想就你这种眼神,谁看谁不被勾了魂去,“那你还进宫了是不是?”
“嗯。”
陈嵩心想这个探花郎脾气是真真好,就算他们大人这般咄咄逼人,都回答得温温柔柔。
“圣上还是要留你?”
“嗯,直接给了太常寺卿。”李承毓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圣上赏他的官位只是个不值钱的玩意一样,“我只说考虑一下,没有应下来。”
“那你怎么拿到的郑妃的发钗?”
李承毓愣了愣,他没想到林与闻竟然查到这些,他立刻明白,“可是她出了事?”
“嗯,”林与闻自知自己的这点小聪明在李承毓面前是没什么用的,他老实交代,“你离开京城之后,郑妃就自缢在宫中了。”
“你说什么?”
李承毓那副老好人的面具一下子就消失了,他惊得站起来,又颓然倒下,“怎么会……”
“你和郑妃,以前是什么关系?”
李承毓扶着额头,并没有回答林与闻的话。
林与闻就这样静静地等着他。
“只是小孩子的情谊而已。”李承毓终于回答,“你都知道这些了,自然也该知道她父亲以前看顾过这宅子,所以童年时候她曾做过我的玩伴,我们,”他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只是玩伴而已。”
“只是玩伴,能让深居简出的你去参加科举?”
林与闻的话就像是刺一样,专扎人心口,“别人参加琼林宴是为了见皇上,你参加琼林宴是为了见后妃?”
李承毓连生气时候都很好看,袁宇的眼珠子错都不错地盯着他,顺便低声提醒一句林与闻,“你说得太过分了。”
“我哪有他过分,”林与闻瞪李承毓,“你明知道他是皇上的女人,还给她无端的幻想,你可知道刚流产的女子心里有多脆弱,伯仁虽不是你所杀,但却因你而死。”
李承毓低着头,什么话都不说,面对林与闻这般厉声指控,他竟然什么反应都没有。
还好陈嵩机警,一眼看到李承毓脸上漾起病态的红晕,“探花郎!”
他几乎扑到李承毓身上,把李承毓的下巴托起,不断抚摸后者的背,“慢慢呼吸,慢一点。”
“……”闯祸了。
林与闻一时无措起来,“这,这你怎么,你的病已经这么重了吗?”
李承毓摇了摇手,虚弱道,“不关你的事。”
袁宇这边给陈嵩搭了把手,“你怎能把郑妃之死都怪罪到青玉身上?”
“嗯……”林与闻当然不能说是为了让李承毓能赶紧给圣上低个头,赶紧了结此案把陈相逢放出来,“对不住。”
李承毓缓和不少,“都说了不关你的事。”
他扶着陈嵩,头靠在袁宇的腰上,像是画里的病美人,“这些日子我本就心里郁结,你让我这病症发作出来也算治了我的病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林与闻犯了错再不敢大声说话了。
李承毓轻轻推了下袁宇,“季卿,我没事了,多谢你,”他转头对陈嵩也笑,“也多些这位差爷。”
“芸儿,算了,反正咱们都是自己人,我也不忌讳了,”李承毓叹口气,“我那天与郑叔叔见了一面,他告诉给我芸儿失了孩子,”他垂眼,“我想到她此时定然艰难,就想托京里的人脉打听下她的处境,送些补品给她。”
“然后就被圣上知道了?”
“锦衣卫和东厂的眼线遍布京城,我又是个招摇的人,自然是被陛下知道了,”李承毓闭上眼睛,“也是我天真,竟然以为陛下请我吃饭就真的是请我吃饭。”
“我到宫中赴宴,却发现等我的人是她。”
“……”林与闻不敢想象圣上竟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
“她似乎也没想到能见到我,我们就那样隔着一道门互相看着,”李承毓摇头,“但我没敢再近一步,为了她的名声,不,我只是为了我自己,”他眼角流下一行清泪,“我转身就离开了。”
“我也没顾那些黄门拦着,直接就冲出了宫外,”李承毓聪明是真聪明,他要是当时只要迟疑一下,定要给圣上留下把柄,“而后她的宫女追出来,把金钗交给了我,我就匆匆逃回了扬州。”
“就这样?”林与闻一时无语,“所以就是圣上做了个局,想要你对他低头,而你没入局中,圣上恼羞成怒,闹出了这么档子事。”
“我们都错把书本里的明君想成是当今的圣上了,”李承毓甚至有种解脱的感觉,“尧舜之流不过是那历朝历代的士大夫想象出来的,与真正掌握四海的帝王怎么能安心做个仁君。”
“青玉,”林与闻咬了下嘴唇,就算知道自己即将要说混账话,但还是要把这话说出来,“你就跟圣上低个头吧,太常寺是个很好的去处。”
“林与闻,你不能等到过一会再说嘛!”袁宇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为什么?”李承毓靠着椅背,这下换他来审林与闻了。
“因为秀风馆的老板陈相逢,因为不肯把你供出来,正在受刑,我,”林与闻呼口气,“我不想逼你,但更不想看我的百姓受苦。”
“所以你刚才那样激我就是为了这个?”
“你低个头不仅不会受伤,还能混个三品官当,可是你不低这个头,陈相逢是会被打死的。”林与闻咬了下嘴唇,竟然一撩下摆给李承毓跪下来了,“我知道你从来就不想做官,我也不想做圣上的鹰犬,可是,可是……哪怕你现在答应下来,以后再反悔呢!”
“好。”
林与闻眨眨眼,“好?”
李承毓叹口气,“我说好,你还不起来?”
“青玉都让你起来了,”袁宇去拉林与闻,“他答应你了。”
“你,怎么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其实这么多年我看你做这个江都县令,觉得做官也并非我想的那么没意思,”李承毓虚弱地笑了下,“更何况,我们这样的人想跟陛下作对实在太自不量力了。”
“我以前就什么都改变不了,现在更是无能,若是真的就在这屋子里再做下去,我兴许会失去更多的东西。”
林与闻咽了下口水,他觉得此时的李承毓已经跟他刚进门时候完全换了一个人了,“青玉……”
“你放心,吃过饭以后我就跟你们一起回县衙,来接我的人是谁,袁仲卿吗?”
“嗯。”
“怪不得,”李承毓冷笑一下,“他巴不得我不跟他回京吧。”
怪不得袁澄一直在那跟自己打马虎眼,林与闻这才想到,若是李承毓真的回京出任太常寺卿,就凭圣上这般不择手段的偏爱,袁澄的入阁之路怕是不会太平顺了。
袁宇端详着李承毓的神情,暗暗吸了口气,梦回当年,那时刚考完,举子们聚在一起喝酒,后来的状元郎一个劲灌林与闻酒,林与闻喝得满脸通红,他听到消息就赶紧跑过去,一眼就瞧见总是平和的李承毓从状元郎手里夺过林与闻的酒杯,也是这样冷笑了下,“我来替他喝。”
那时袁宇就知道,李承毓内心里是个凌厉好胜之人,这样的少年气远比他那张脸更让袁宇折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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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第 1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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